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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放我咯　！」／「放你都得，你乖乖地应承我啦。」／「你放我，同你做牛做马　报答都心甘情愿。」／「我要你家报答我！」／「我唔明。你想点？」／「我系男人，你系女人，嘿嘿嘿……」／「究竟你想点？」／「我想你乖乖地……」／「你唔好行埋呀，我！」／「你啦，呢度无人听见。」／「我真系！你唔可以样！」／「嘿嘿嘿……」（他去强奸，首要任务是先行解开自己的衣钮，而不是裤钮。）

　　（不要紧，玉女一定逃过魔掌的。）

　　（也许是口水多过茶，说得累了，她又「不明」，性欲也降低了……）

　　——从前，强奸比较不容易。

　尽一点点力

　　在深圳两天，到过很多从没讲到（也没想过要到）的地方。因为朋友的朋友是有力人士，已知庾文翰失踪十多二十日的事件，可以帮忙。听说在××、××、××……，即派人手去？好飘忽。

　　告知桂姐起了的卦（利西或西南，不利东北……等等）。大概他们比较理性，不考虑感性的因素，所以：「如果凭『感觉』，不如给你人和车，随你要到哪便哪吧。」——我想，走一趟，没问题。

　　一些好友走东面，我走西面。兵分两路。摊开地图，福田、皇岗、荔枝公园、地盘、废墟、横街小巷、货柜车站头、天桥底、下水道、沟渠、树丛、莲花山、公路、盲流三无人员聚居地……。前很多人已作过搜索了，这回人车「方便和安全」，集中於较偏僻的「闲人免进、游人止步、严禁内进」之处。整个西面约莫走遍（好复杂。多处曾有抢劫、奸杀、碎尸案）。——但收队後耿耿於怀，我们见福田「保税区」一带有守卫门禁，没回头，便走了。一路我在心中道：「翰仔，是生是死，要给我们回应啊！」但无吉兆，当然，也无凶兆。

　　十四日，我同本报「萧林徐」疲於奔命三人组联络，可怜记者的中秋是在深圳死守吃月饼。请他们去漏了的地方碰碰。还有，把读者打气和问候信转告。

　　我们都希望有消息，本文见报时可作废。

　冰冻的果实

　　阅读星新一作品，同时也看了一大堆日本「掌中篇」。同期有一个唤《冰冻的果实》，以为是好有趣小品？原来不。

　　作者黑岩重吾，1924年生於大坂。他是个历尽沧桑，换过无数职业的作家。这篇不算太吸引。

　　以一宗绑票案开始。河内大作是一家制度非常严格、无情的大公司经营者，读小学三年级的独生子治夫被绑票一个多月了，刑警人员追查可疑人物。

　　发现河内妻子美代子与公司一个中级职员，长得标致小生水木茂有染。但水木不是绑票者。冢口是旧部属，与他前妻和代亦有染。对河内有刻骨之仇。

　　原来河内大作的身分，是当年驻中国东北的关东军军官，以妙法狠惩之，可留活口。冢口深夜被押至零下三十五度的郊道，军裤和棉裤拉下到膝盖，他的局部很快为白霜所覆，并活活冻成冰块。他麻木了。送到医院後，那话儿已像石榴一般裂开，不痛，但废掉。

　　故事没甚麽。但我是个喜欢联想的读者。——历史上，关东军在哈尔滨建立了「七三一」石井部队，进行活人解剖、细菌、截肢、冷冻……等等实验。中国人是被实验的「马路大」。

　　那是说，在冢口之前，这个非常奏效但又不致命的酷刑，早已由无辜的中国人在军官的狞笑下实验过了……。

　误入歧途泰语版

　　因为没得比较，所以不知算不算当黑。

　　《人妖打排球》靠宣传造势，和粤语配音作卖点，上座率不错。想看但不知如何没看成。以为落画，所以也就算了吧。那天天气差，在商场附近，刚好有戏院子放这个戏。为了避雨，时间配合，便入场。——谁知坐定後，才发觉，天呀，这是「泰语对白，中文字幕」。

　　我已一身湿，还要捱——泰——语——片！

　　有没有得退票？

　　要不要把它捱完？

　　为甚麽我明明想听葛民辉黄伟文吴君如谷德昭……，现在「原汁原味」？本城最「误入歧途」的观众竟然是本人？……

　　但看下去，又觉得现场收音几生鬼传神。尤其是妖妖地的对白，用妖妖地的原装泰语来表达，　晒嘴形。全场最趣致的「活跃基」，十分可爱。——虽然我错过了本地加工加盐加醋，也不知道他们给改了甚麽大号，但「凤爪基」、「忧郁基」、「含羞基」和令女人妒煞的「美艳基」，人物立体。

　　戏就一般了。间中还有闷场。忠奸分明不忘说教，人妖在球赛胜出也以妖艳浓妆来眩人耳目而已。说到底它好泰国，但谈不上甚麽体育精神。

　　开心笑半场。入错戏院睇错戏，也有意外收获。

　一夜之间不理我

　　走在街上，有点寂寞。

　　路边争妍斗丽的宣传告示牌当然已作废，大局既定，无人来讨我们欢心了。好怀念刚刚过去的一阵子，候选人是多麽热切需要我们，街头总有各团各组连同主角，打扮光鲜、态度诚恳、笑脸迎人。尤其是冲刺前夕，皆轮班出动，花车游行。（出尽法宝来追求那吊起来卖的我。）

　　除了爱人，就数候选人最温柔体贴，这些甜言蜜语，多想一直听下去：

　　「衷心感谢你支持。你拣我，无拣错！」

　　「知您心，代表您声音。」

　　「系时候换人啦！」（我们心思思想「换画」。）

　　「你好，请你记得我！」

　　「食着晏未呀，我都未呀。」（自恨扮　没接着说：「一齐　？」）

　　「好声呀，拎住　多　。袋番屋企慢慢睇啦。」

　　「十载风雨十载情。」

　　「我用诚信保证，你可以放心。」

　　忽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原来站在敞篷车中，向大众公告示爱：「我好挂住你　呀！」（我都系呀！）

　　感动到几乎爱上你了。——为甚麽？为甚麽一夜之间，你得逞了，或失落了，便不再理睬我们？（又失恋了。）

　　按摩目的是松弛。一天未了，一天仍极度紧张。

　长期抗战也辛苦

　　「长期抗战」的新闻，记者也好惨。

　　像寻找失踪的十五岁智障男童庾文翰，父母固然疲於奔命，劳心劳力，情绪跌宕……，跟这单新闻的传媒，一样辛苦。

　　我们对那些过分侵犯个人私隐的狗仔队不以为然，甚至觉得无意义。但很敬佩所有日以继夜跟进寻人案的传媒，十几二十日都呈「胶着」的死守状态，又不能（不敢）走开，生怕就在这分钟有突破发展，生死一线，万一刚巧有消息，竟然错失？怎办？同香港出境处，罗湖入境处比，罪名当然不能同日而语，但也是「错失」呀。

　　但一直以来的虚报，啼笑皆非的勒索、假消息满天飞。刚想休息，突接线报，午夜包车赶赴广州，长途跋涉。证实流料，又得返回「总部」standby。传媒把酒店七楼住满了。

　　为甚麽我会知得那麽详尽？因为请托了以前在帮慰安妇袁婆婆寻人时，代起了易卦的桂姐，看这回有没有灵感，可以尽点绵力代寻文翰。我把卦象同本报的驻深圳记者联络。发觉有些也病了，还换过人轮班。

　　我看他们也很闷吧。说：「还好，可以到楼下做按摩。」

　　「有一次刚浸脚，突然有料到（流的），马上飞去。哪能安心做？」

　　按摩目的是松弛。一天未了，一天仍极度紧张。

　素玉怨

　　凄冷寂寥之夜，远处传来猫儿叫春。阿玉心生感触泪流披面。三姑向伏在枕头绣枕上的阿玉道：「乖女，阿妈都知你委屈——」

　　「呜……，我真系顶得好辛苦！初头重要对人欢笑，扮晒无死撑南哥……」

　　「本来谂住有主好人家，门口又高狗又大，下半世唔使忧啦。」

　　「阿妈，点解我条命　苦？一个冰清玉洁女子，点解要成为呢个　顽固制度下牺牲品？」泣不成声的她忽愤慨道：「过大礼，但未入门　。南哥肺痨无得医，瞒着我　耐！　有事，理应由　个人承担。　家作为老公　能力都所剩无几　，好应该退文定解除婚约，唔好霸住个位，等我同第个——」

　　「阿玉，亲家老爷　睇你呀！唔敢当，坐啦。」

　　成老爷无奈：「阿玉，生仔唔知仔心肝，阿南系俾大夫捉住把脉，我先知　医好都　药费。　，封建制度唔容许话分就分，阿南起唔到身，我　都预备只生鸡同你拜堂，吹吹打打，做到好好睇睇为止。」

　　「鬼叫我当初唔查清楚　祖宗十八代？验晒身照过肺？……」

　　阿玉思前想後。这是命运的安排。就算千拣万拣，他日良人亦会负心，食鸦片，或到塘西行搞生花柳。　！

　　「又边有写包单呢？但系我重有道德、诚信，同埋贞节。守三四年生寡，第时再　过罢啦……」

　　阿玉决定挑战命运。

　因果，信比不信好

　　有些东西，完全没有科学根据，亦不能精细分析，无从稽考，不可理喻，——但人们竟还迷信了数千年？譬如：孽债、良知、因果、报应……。

　　高科技电脑化时代了，这些道理，仍很微妙地流传下去。

　　有时我们觉得不对呀。释迦牟尼这样说：「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或者：「淫人妻女，妻女淫人」。又或者：「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然未报，时辰未到」。——如有天理，为甚麽「这样的人」，尊荣、富裕、掌权……？行善积德者却遇上劫难？意外枉死的年轻人皆孝义子女？父母号哭：「点解会系你？点解？」

　　即使如此，世人相信因果，比不相信好。起码，当你埋地雷时，有几秒钟顾虑：日後踩中的，会是自己吗？会是下一代吗？

　　有些炒热蛊惑仔歪风、以炮制少年三四级漫画来赚大钱、或作奸犯科者表示：「我不要下一代行了吧？」或：「我才不会让子女在香港地成长。」——已隐含一丝不安。

　　本来，「报应在子女身上」是很不公平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便了。但若有「监察」，焉知子女不是前世对不起人，这一生来还债？当他／她沦落，你亦痛心，受尽折磨。人人都八卦，但迷不迷信由你。

　人的素质

　　在中港追寻十五岁智障男童事件中，我们可以看到「人的素质」。

　　有人义助、悬红、带同子女上大陆代寻人、捐款、送月饼……，即使帮不上甚麽也为父母亲友担心和安慰。

　　父母都是小市民，母亲还不良於行，他们把一个智商只有两岁的孩子带大，可想而知好辛苦。不嫌不弃，失踪之後焦虑四出寻找，「踏破铁鞋」，电视画面还见他们长了水泡伤痛的脚，——这种原始的关爱团结，令人感动。

　　但另一方面，因消息传扬，亦惹来大量恶作剧的虚报、歹徒垂涎勒索、骚扰、恐吓、索钱求神问卜……。完全罔顾伤心人疲於奔命被玩残。这些人为了钱，甚麽也做得出。

　　同种同文，一河之隔，为甚麽某些人的素质，竟是这样？

　　「素质」（即赌王名句「质地」），不关乎贫富贵贱智愚美丑，是人的本性。但如果很大部分都是同类型的，便基於民生教育了。

　　黑与白接近、掺和，受害的永远是白。

　　我们看报，深圳轻微的车辆碰撞可演变成买起人的血案。还有，凶杀案中的歹徒，入屋不由分说乱斩，老人倒地後，他们还在其脸上划上数十刀以查验是否死亡。……

　　十分恐怖。

　真正落力的演出

　　影评人论演技，提及有些明星无论演甚麽角色，都懒懒散散，姿姿整整，并不投入。

　　其实不止明星，很多歌星，也是气如游丝，五音不全的。

　　他／她们被商业化包装，狂烈宣传，捧成偶像，生财工具，很多人靠他们吃饭、赚钱。只要「红」，有人捧场，对内涵和修养没甚麽要求。——在一个现代商业社会，是必然现象。

　　消费者如觉物非所值，可以不花这个钱，也不浪费时间。好在言论和选择有自由。至於fans，崇拜偶像是不可理喻的，这批才是真正的衣食父母。

　　我们遇戏不淑，会闷到辗转反侧。有些观众还失控大骂：「×！你识唔识做戏？」（爆粗神情可与台下的艺人相辉映。）

　　告诉你，要欣赏真正的演技，不如把目光转移到政坛。

　　尤其近日立法会选战已到最後冲刺，新闻人物固「七情六欲」，各候选人也落力演出。

　　我所在港岛区，向来竞争最激烈，戏也特别精采。新人旧人要争一席位，谁够胆懒懒散散，姿姿整整？谁能不投入？繁华闹市今天一组明日一团，声色艺全，还有耍旗杂技和姣婆骚。奇招迭出，叹为观止。

　　一个夸张的市民大声作呕吐状？真是不识货了。

　谁令他们抖起来

　　一个懂电脑的男人，在一个不大懂电脑的女人面前，他马上抖起来了。不管平日是个多温和、谦厚、低调、礼让的人，但电脑是他的王杖、国土，地位超然，发号施令也特别的响亮、坚决，以及权威。

　　「我要print这些。」

　　「要换插苏的，用这个不是用那个。要改XXXX的。等我来。别动！」

　　「不能改字体吗？」

　　「得在那边的机改。」

　　「甚麽？」

　　「你不懂的了。不要问。」

　　「为甚麽会这样？」

　　「是YYYY的问题，我会解决。」

　　「何以不是ZZZZ？」

　　「你不懂的了。不要问。」

　　「按这个掣对吗？」

　　「不！有毒（或有虫）！别乱来。有破坏无建设。」

　　「这个是甚麽？」

　　「这个你不要碰就好了。」

　　「这个又是甚麽？」

　　「这个更加不准碰。」

　　「我想……」

　　「想怎样你坐在那儿出声就可以啦。」

　　女人忽然变得胆怯、依赖、无用、失去自尊。成全他们的不可一世。

　扬州炒饭可否注册

　　究竟「扬州炒饭」是否土产？抑或扬州当地根本没有这道菜？一直存疑。

　　据说江苏扬州市近期欲把「扬州炒饭」进行商标注册，则很可笑。

　　我们平日到「任何食肆」，都可点到。其实它只是大众化的杂锦炒饭，材料不外虾仁、叉烧粒、青豆、鸡蛋、黳花、火腿……，大同小异，只看是否镬气够、调味足。好不好吃。如果是上述物体，做得再cheap，它仍唤「扬州炒饭」。——用夜香花瑶柱蛋白来炒饭，便不是「扬州炒饭」。此乃共识。

　　一个名字有公众认同的形象，雷同的便是跟风抄袭侵权。

　　但「扬州炒饭」并非一个打出名堂的商标，它甚至是「以讹传讹」。扬州市要保住这块招牌？注册专利後，不符合标准的餐厅禁炒此饭？别说饮食界，就是我们消费者，也觉匪夷所思。

　　那麽「上海粗炒」、「厦门炒米」、「东北拉皮」、「福建炒面」、「北京填鸭」、「新疆羊肉串」、「云南汽锅鸡」、「桂林米粉」……等等呢？也要采取行动？

　　「印度拉茶」、「星洲炒米」、「瑞士鸡翼」……便是国际纠纷。「东坡肉」、「麻婆豆腐」、「宋嫂鱼羹」、「左宗棠鸡」、「毛家菜」……的主人，全得自地底爬上来了？

　骄其乡里的星爸

　　子女在人前表演，最high的，也许是父母。

　　前一阵有个儿童模仿偶像的比赛，那些小朋友，都模仿着绝食　街、哥哥走光自摸、「全日爱」飞拖、四大癫王、十指紧扣、肚腩大过胸……之类新闻人物。虽然搞笑，亦好讽刺，——明显地，这些四至十二岁童真尽失的小孩，都是大人摆布下，借壳上市的傀儡而已。

　　大人无心，小孩又何以至此？

　　有时，父母眼看子女人气急升，自己的满足感膨胀。

　　某回，我们竟在一间快餐店，被迫领教一位父亲的虚荣，十分有趣。

　　中年汉向另一位唯唯诺诺的中年汉展示爱女初入娱乐圈的成绩。画面是「骄其乡里」。

　　他不但把几本周刊杂志摊在桌面，还以在海德公园演讲的嗓音狂赞靓女撼低其他玉女对手上位之威水。唱片公司力捧。导演特别「为她」开戏。××要上公司「见她」，「度身订造」剧本（这××也算有点名气，竟沦为「烘托」者去见她？）……

　　男人那麽大声，那麽详尽，心目中的听众肯定不止对面乡里一人了。

　　在此战胜杂音好吃力，难得是保持水平。真是一番苦心。

　烧番薯冰淇淋

　　有些人喜欢油炸脆食，甚麽薯片、虾片、玉米片……。吃的时候不知不觉，统统转化成「声称有居留权」的卡路里，囤积体内不去。终有一天爆发。

　　我怕吃这些油腻热气的小食，是因为「千篇一律」。只有一回在日本，尝过一种紫芋片，是紫色番薯做的，比较特别。

　　但香港很少见，所以也不在意。港人不像日本人那麽迷恋番薯。後来在Sogo超市，某一格，竟有类似的芳踪，货源不多，马上买了两包。有朋友吃了，又上瘾。爱上了番薯？真奇怪。

　　我们数一数它的产品：番薯批、紫芋布甸、紫芋忌廉蛋糕、紫芋羊羹、面包……，以及做面条。

　　还有是冰淇淋。

　　夏天，狂吃各式冰淇淋。一般的口味已不吸引。最近挑了些栗子、番石榴、红茶、奇异果、辣椒、茉莉花茶……等，还有姜汁冰淇淋（如固体姜汁撞奶）。

　　忽见井村屋的紫褐色胶袋，一团旧报纸裹着食物般，包装十分乡土、农民。叫做「烧番薯」。一包五个，打开一看，好有趣。外层是褐色软皮，还有小凹洞，代表它的「芽」。里头是黄肉番薯冰淇淋，夹着巧格力碎。拎上手，活脱脱是个小番薯。设计像真，心思加了分。

　白瓜、黑猪、绿茄汁

　　吃过白色的矮瓜。因较少见，他们都当作特别菜式。在日本做天妇罗。在深圳是一片酿鱼肉一片酿虾胶（百花）的香煎。

　　矮瓜其实不「矮」，不知为甚麽有这俗名？学名茄子，寒凉味甘甜，常见的是紫茄。白茄之外，还有青茄、黄茄。

　　渔护署在上水的实验农场，已成功栽种第一批本地白矮瓜，在下月公开售卖。由於品种经筛选，所以肉质更香甜嫩滑，肤色尤其吸引，像经过「漂白」的甩色茄子，很有趣。

　　其实「生前卖相」，紫茄十分亮丽，不过太正常了，人们还是对白茄好奇。到时食肆一定有很多新点子招徕的。

　　生活沉闷，一些色彩的变换令人耳目一新。美国一间着名的食品厂，最近一反传统，把已有百多年历史的红色茄汁背叛了。他们先脱去原有色素，然後加入另一种的食物变色剂，於是，茄汁便可蓝可绿。最後决定用绿色。

　　我们不一定便改了口味，不过，一定会试试。试完之後，再回归固有的习惯。出轨，——偶一的出轨，是多麽的快乐！

　　警方推行「全港行人安全双周」运动，为加强宣传，市民遵守交通规则过马路，可获赏一个「白兔」杯垫，反之则以「黑猪」来惩罚之。你不要说，我觉得那「黑猪」比「白兔」可爱有型些。情愿你罚我了。——是否好变态。

　前卫的《莎菲》

　　在中国大陆路边摊、书店、破旧公共汽车给改装的流动书车，甚至罗湖关卡的小型书店，都可以见到甚麽甚麽「宝贝」。当然拜被炒作大热，又遭禁制的《上海宝贝》所赐。跟风的书，有唤《北京宝贝》，也有作者乾脆改笔名「安妮宝贝」。

　　《上海宝贝》文字流畅，包装聪明，作者也擅於宣传引人注意（例如拍卖七条内裤之类）。说到「惊世骇俗」被禁？则莫名其妙。尤其是看过那些「豪情夜生活版」的香港读者，见怪不怪。

　　但既已炒热，必然有後来者。在中国，大抵每个城市都充斥同型的年轻故事，有关爱情、毒品、性欲、前途、颓废、死亡和仇恨……。每个城市，可以出一本《苏州宝贝》、《太原宝贝》、《乌鲁木齐宝贝》、《天涯海角宝贝》、《深圳宝贝》、《哈尔滨宝贝》、《百色宝贝》、《敦煌宝贝》……。香港好些「才女」一度争相取经，如有雷同实属巧合，也不会远。

　　据说棉棉的《糖》，流行得还早。——不过，更有早行人。信手拈来，丁玲《莎菲女士的日记》，也是写尽一个年轻女子企图冲破道德和封建桎梏，情欲煎熬的小说。它颓废、矛盾、解放、大胆，但伤感，——一九二八年，比谁都前卫！

　　丁玲左得积极凶悍硬朗，也经历了政治风波。蓦然回首，《莎菲》才是一点真心吧。

　不如做一个实验

　　传媒日夜贴身跟踪艺人，公开住址，揭发私隐，重整道德，那些新闻主角一个个都不耐烦，发脾气，爆粗大骂，甚至肢体碰撞……。戾气开始重了。

　　从前还顾及形象，强颜欢笑哑忍。酷暑之下心烦气躁，谁同你客气？男男女女都「适当使用」助语词问候你们家人：「好×憎你！」、「不要烦×住！」、「×你卤味！」、「关你×事！」

　　谁又喜欢送上去受一顿骂？年纪相若，好人好姐，为甚麽你贵我贱？我追你逃？

　　既然大家都不喜欢大家的「过分」行为，为甚麽非要继续纠缠？

　　不如做一个实验，令双方都寻回失落的尊严吧？

　　传媒合作找个最不喜欢跟，而他又最讨厌被跟的，一於互相成全，彻底弃权，决不侵犯私隐，随他所欲，还他自由。爱怎样便怎样，不理会，不打扰，不追访，不前呼後拥，不奉承，不报道，不管他的行踪、绯闻、是非、新作、宣传活动。不赞不弹不问不答不拍照。免烦。

　　实验成功，传媒不用奔波劳碌，风餐露宿，日晒雨淋。艺人也没甚麽新闻见报，声势归於平淡，在中环脱衣亦无人围观，大家忘记他了。

　　多好！你既不是狗仔，他也做回凡人。

　　求仁得仁，皆大欢喜。

　十四岁的后冠

　　「二千年世界精英模特儿大赛」於北京举行。各省市数千名报名叁选者中，挑出四十多名少女作最後冲刺，然後代表中国九月出战瑞士日内瓦的总决赛。

　　结果令人感到意外，因为冠军得主是全场年纪最小的南京姑娘黄欣烨。看照片，黄小妹直发中分，并无慑人艳光，也非身材出众。十四岁，个性、风格、气质，若有，亦在雏形吧。

　　她出色之处，是站在一众女孩当中，高挑、苗条、自信、清秀、淡定。

　　完全输得起。不在乎。不当一回事，大不了回去再碰机会。就这样，她蠃了。

　　以为「模特儿」是选形格，不过原来她曾以手风琴绝技，夺得了才艺表演的冠军呢，可见不是「一片空白」。

　　早前报载，本港某一宣传活动中，有数名被包装成甚麽人气偶像的玉女歌手站在台上当嘉宾。司仪当众挖苦：「十几岁无乜读书就出唱歌……」她们只能面懵懵地傻笑，云云。

　　现今娱乐圈充斥的，起起跌跌的都不过是这样的一批。——十几岁，当然无乜料，但连歌也唱不好，已经有fans，卖的不外最宝贵的青春。

　　是的，任何一行，成名得趁早。十几廿岁经历过，才可不当一回事。一把年纪才出道？扮细便很尴尬，拼搏需更如意。

　天子呼来不上船

　　民调事件聆讯结束了，调查报告尚未公布。但这个有意义的课外活动，渗漏出大家都不好意思承认的「奉承」和「炫耀」文化。

　　上行下效，奇招迭出。

　　奉承之风，中国流行数千年。几乎有上级，便有奉承的下属，无一朝代幸免。解放、革命、回归……都薪火相传。奉承没甚麽不好，——很多人，便因此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或较长时间保有他想保有的东西。

　　比起很多行为，奉承是最不花本钱的。因为「色笑」最廉宜、最随身携带、最方便。

　　讨得欢心、信任、宠爱、机会……，人一步一步接近权力。十年媳妇熬成婆，又轮到另一些比你低下的人来奉承了，回报率相当高，起码不是负资产。

　　也难怪以为一旦张扬了，还怕人误会他是在炫耀。这份害怕，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奉承吧。

　　「觐见天子」，在古时候也许是桩大事，每谈起还得朝天拱手作揖（粤语陈片便常见这类做手），以示极度尊崇。但古时候，亦有人干此勾当呀：「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见」好威猛吗？「不肯」上木兰船，才更串呢。

　　「炫耀」有另一些境界。

　认祖归宗是悲剧

　　这一阵，蒋经国的私生子章孝严高姿态回到蒋家乡下奉化「认祖归宗」。

　　此行很热闹，也不管在美国的「大家长」是否反对或有微词。反正是「认」定了。他也是「唯一」剩下来的男丁。

　　但「认祖归宗」说得多伟大、漂亮、庄严，对半生得不到父姓，也得不到确切身分的私生子而言，怎能算是美事？这只是一个悲剧。尤其是章孝严的身世，他（和孪生兄弟孝慈）生母章亚若，死因不明，犹是一宗悬案。

　　心路历程当然跌宕。

　　完成这个仪式，是因无官一身轻。

　　何以「无官一身轻」？是因为当他仍任总统府秘书长时，被传媒揭发与某过气女星有染，对方手中且握有他俩酒店偷情的证据。此事扰攘一阵，章终於召开记者招待会，含泪认错，鞠躬下台。

　　辞去官职，平息丑闻，才去祭祖。

　　照说，他们兄弟便是上一代婚外情的产品，大人某些行为，殃及无辜小孩。身为受害人，不痛定思痛，竟仍「擦枪走火」？多麽讽刺。光这点便没脸。

　　－幸好他还没炮制私生子。否则，这小孩又得身分暧昧地成长，一把年纪，才觅得良机去「认祖归宗」？你以为是上下集电影抑或电视连续剧？

　　谁又比章先生更明白这种惨痛？

　勇破情戒一代男

　　程介南大错铸成，欲挽无从，但最难受的，是他已不能进，又无从退，请大假欧游避风头固然不行（不似其他出事的名人般可以高飞远引来减压），连躲在下了厚窗帘的巢穴中舐伤口的权利也没有。

　　男人应该为所作所为承担。

　　——不过女人的角度：他有九分不是，我们还给予一分同情。这一分（不是「一份」），当然因为他过不了「情」关，为情所困，做出种种不理智的傻事和错事。

　　那些扰攘地打落水狗的「骚人政客」，封之为「惩戒南」，但，程先生亦同时分饰勇破「情戒」一代男。

　　五戒、八戒、十戒……，必然包括了最难守的情欲之戒。再狠辣、睿智、霸道、正义、伟大、富裕、骄傲……的人物，他们的死穴往往便是「情戒」。何况区区一位议员？

　　弃发妻、开公司、失诚信、想方设法多挣些钱、两头（或三头？不清楚）瞒、荐入学……，都是为了女人，一个迷梦。

　　既然多情，何必恋栈政坛？诗人作家教授律师食家电影人艺员音乐家……，即使中港货柜车司机，包二奶都没包得那麽惨痛。富商甚至可包四五奶。

　　落魄白头的「情戒男」，仍得女人天涯相伴拍部爱情片？便是新生。

　　浪漫，是由「不在乎一切」开始的。

　最团结的豉油党

　　近日看到一则新闻：——某夜，土瓜湾海心庙公园女厕外，一群男人早已互相口传，几日来苦候目标人物。有些佯扮乘凉，有些装作打球。

　　九时许，他们忽一窝蜂拥至女厕门口及两旁，寻找有利位置偷窥。原来有位三四十岁，有精神病纪录的女人，经常赤裸在厕所内走来走去，嬉水和摇晃纸巾，自得其乐。

　　满嘴馋液的，大部分是阿叔阿伯，甚至印巴裔人。最高峰时聚集人数逾百人。

　　忽闻厕内传出「呀！」一声，众男即血脉沸腾，引颈翘望。愈来愈哄动，期待女人疯癫地出来门口做骚。

　　警员接报驱散人群，他们仍靠於铁丝网边不愿离去。後见女人被带出时已穿好衣服，十分失望，报以嘘声。

　　——「画面」是否好经典？

　　但我觉得疑惑：「究竟这闹剧历时几长？有几次？」

　　晚上九时，应该好热闹吧。（一）女人赤裸嬉水、（二）百几名咸湿佬围观哄动、（三）厕所是公众地方、（四）不止第一次……，为甚麽窥浴的戏场仍可做足起承转合？

　　是因为街坊不好管闲事？抑或那些咸湿佬太齐心合力，自成一党（豉油党！）？

　　原来香港最团结的群众，在海心庙。

　你是我的奶昔抑或咖啡

　　毕彼特和珍妮花的荷李活世纪浪漫婚礼已於加州举行。他俩向世人说出誓词：——

　　毕彼特：「我已找到世上最完美的女人。你是我的最爱、我的过去、我的未来。」

　　珍妮花：「希望每天早上起来都见到你，每晚都与你一起。我更会每日做你最爱的香蕉奶昔。」

　　——香蕉奶昔？非常甜蜜、天真、旖旎的饮品。

　　「奶昔情话」不会腻。几乎所有人，最初起誓时都那麽浓甜。部分可以永恒，部分的奶昔变成山埃。

　　其实催情的应该是咖啡。

　　心理学家一项最新研究指出：「咖啡的香味以及微苦的特质，可令显示兴奋情绪和性欲的脑电波变得异常活跃。」换句话说，令人心跳加速，血脉沸腾，激发欲望，勾起回忆……。效力胜过美酒。——女人（特别是现代女强人）最易中招。在地铁的大灯箱，看到一个手表的广告。重点不在手表，而在咖啡，画面又不见咖啡，只见一位时代女性。「我当然认得你，每天20分钟的咖啡小聚，让你快乐地回去工作。至於我，我只喝水，你已经是我的咖啡。」

　　这段心声可以是「她」的，也可以是「他」的。

　　——满溢的人喝香蕉奶昔。浮沉的人，爱

　小朋友，你想要甚麽

　　因为好朋友的弟弟是迷日少年，把一连五集的《星光伴我行》录下来，我才有机会一口气看完。（否则不会特别留意亚视这个好似没甚麽人提起的节目。）

　　这一辑由葛民辉「客串」留学生，在日本投入生活。不是「吃喝玩乐」，而是「衣食住行」。资料搜集功不可没。有血有肉。既非旅游节目，也非叹世界心态。更没有一般日本旅程的浮浅，而多了一份辛酸和情趣。

　　七天之内，葛住在不足一百尺的民宿，以一个平民角度带观众去学日语、执垃圾（高级住宅区五成新家电是贫穷留学生的宝贝）、派报纸、搬货、买鱼、在筑地吃最新鲜的寿司、拖地、洗碗、打机、在「钱汤」洗澡、吃玉米、买中文书录影带、买中国百货、看医生、欣赏一年一度的「花火大会」、逼火车、逛游乐场、媾女、睡子弹酒店、……，多姿多采，但节俭克制。

　　在异乡的青年，喜欢异国文化。大把青春，有限金钱。如何过活？——这便是他／她们奋斗和enjoy life的一些片段。旁白和心声也很生动，所以感觉不错。勾起回忆。

　　葛民辉说，柴崎小镇的七天，他有点舍不得。印象最深的是一位杂货店中的老伯伯，如同山中寺内僧人，世情看得通透，善良恬淡不在乎，与世无争，永远笑咪咪。总像在问：「小朋友，你想要甚麽？」

　　——你们又想要甚麽？

　无印的member

　　香港有不少「无印」迷。间中便听得有旅游公司的职员或空姐，顺道在东京入货带回来转售。有些还开了小店，专卖「无印」（或同类）产品。——必然是有需求，才有供应。

　　九七年大举撤离本城的「无印」，原来「品死品还在」。

　　有人问要不要些新货？——他们大概不知道，我本身是「良品计划」的member。至今还收到公司寄来齐全的catalogue。所以第一时间欣赏到一批简约、迷人的新设计。

　　其实是很久之前入会的。

　　多年前在日本，朋友都是member。日常起居一切用品，大都同一个tone同一形格的。如果「无印」有西装，大概便全部邮购算了。

　　「生活」在一个地方，不免入一些方便而有好处的会。入「坂急」有折扣，但入「无印」无折扣，因为新货抢手。不过他们也定期有些减价货品，好抵。

　　我喜欢掀着他们的各种产品册子（不是小册子，像书一样厚呢！），细细欣赏，好舒服。草木染料的夏衣，看上去又cool又整齐的收纳箱和架子、素淡的寝具、寂静的文具、温柔的和纸木灯。还有一切家电，即使甚少举炊，也想拥有一个如外星人用的金属电饭煲，还有今年炭灰衬银白的吸尘机。

　我们的阴乾生涯

　　「阴乾」是一个新近流行的古语。

　　因为「锺庭耀事件」，我们不但见到很多嘴脸，还增加不少常识。不赘。

　　「阴乾」之所以被广泛报道，据说是财政上某种很难明言的威吓，俗语连翻译也费周章。不赘。

　　大学副校长在回答一些关键性问题时「失忆」，又认为「校长『阴乾』你是一个非常粗俗的说法」。不赘。

　　——我只是想说：

　　「我们对『阴乾』二字一点也不陌生。」

　　近年来，大家的荷包已遭「阴乾」。你看「傅姿灿」的巨着《老懵董》多有共鸣便明白了。此外，在高科技电子化的社会，很多传统文化、礼貌、感情、伦理、书法、生活质素和「人」的质素，也在「阴乾」之列。

　　最痛苦的，我们的衣服，其实大多是「阴乾」的。

　　你不发觉吗？在人口密集的住宅区，湿衣服很少有机会在晒架上，接受大太阳的洗礼、消毒，最後乾爽得带着香气（对，太阳原来是「香」的！）。经日晒的棉被，温香软玉；经日晒的衣服，特别舒服。烈日下，刚洗好的湿衣，一阵子便乾了，好不痛快。但并非很多人拥有天台、露台、天井、屋後空地……。用的是乾衣机，强暴地烤乾。晾在稍通风的地方，阴乾。遇上潮湿天气，还有味道。

　　「阴乾」真的好讨厌啊。

　要吃得痛快

　　在盛暑，有快餐连锁店推出韩国烧烤餐，晚市供应，每客才三十八元。夏天还在炉旁吃烧烤？这也没甚麽，因为有空调，没季节。

　　但我便不会光顾了。

　　也喜欢韩国馆子的烧烤，那些林林总总的泡菜已是一绝，牛肉也腌得很有风味。不过，在「快餐店」？就算配菜用料和萝葡汤还可以，——最难接受的，是烧烤炉子用火酒膏，完全是「星星之火」的格局，不可以燎原，等了半天，肉还不大熟底却焦了。一盘盘的腌肉，血淋淋油汪汪，若半生熟，欠卫生。客人每盯着那朵火焰，守候时机成熟重点出击？算了吧，不痛不痒，不愠不火。

　　我们上快餐店，只为省时间而已。方便快捷，马上解决一顿。

　　真要吃好一点，享受火锅的滚汤、浓油、猛火、肉香，怎忍「温吞水」？

　　在日本流行已久的发泡胶雪糕粒已登陆香港，这些雪糕给打成小颗粒，用小匙舀吃，不够喉，又快溶，大概只能满足贪新鲜的食客，好玩。

　　吃要讲求「痛快」、「尽情」。

　　最好的雪糕，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捧着一大桶，任性地用铁匙一口一口的吃，永远不知自己「干掉」了多少「杯」。满足了，未完部分给放进冰箱，下回继续。

　偶有佳作十字星

　　不知你们有没有试过，打电话给人时，一直不通，原来对方正在打电话给你。

　　有感觉的人，思念的人，好朋友，有时在同一时间做同一样的事，真是不可理喻。这种「微妙」的沟通，在你们「状态」最好时，便经常发生。於是，也会选同一样的礼物，喜欢同一样的颜色、食物、饮品。寻人也终可寻到。

　　有些时候，或许与「情」无关，却很「灵」。发生了一些事，你不在附近，却感应得到。包括喜讯，但大多是不幸。——我们都不希望有这种第六感。

　　D说手心有神秘十字星。

　　其实我们的掌纹纵横交错，必「形成」好多大大小小的十字呀。若真要把格外「独立」的十字星纹给找出来，我当然有。

　　噫，怎能辜负它？「偶有佳作」。

　　记得有一回，想寄一本书给十年都没见面的老朋友。他在美国，时差十二小时。那晚我通宵做好功课，忽然心血来潮，这边凌晨四时，刚好是他们的下午，就打个电话问问新地址吧。是留言信箱。放下电话，马上响起。——他说，从未试过在办公室，心血来潮打电话回家check call。但不通，那一秒，正是我在留言。所以马上回电。还问：「书是寄来抑或面交？」

　　甚麽？千里以外呀，我愕然。原来月内会来港转新工了。多巧合。

　虐待不是慈善

　　每年农历七月，坊间都有盂兰胜会派「平安米」活动。相同之处是：——

　　（一）轮米的多是老人家。

　　（二）在露天场所例如足球场排队。

　　（三）派米时是下午，但老人们多於凌晨已来等候。

　　（四）在酷热太阳下，十分辛苦。

　　於是，每年都有老人，即使带备雨伞、纸、废纸皮……等遮阴　凉，在33℃高温下仍无济於事，守候整日，起码十多位67-83岁白发苍苍的老人曝晒、昏晕、倒地、受伤。惟恐错过派米的更不肯进院。

　　二千多枯候者，极为坚忍。有因为贫困，也有因为「平安米」是经法事超度祈福，拜正神可保平安，为儿孙去轮候的。

　　一年一度的话题。有机构已举办三十多年了。——但我很奇怪，「虐待老人」事件，负责人不是不清楚的呀，他们多有经验！

　　所谓「慈善」，是行好、方便、济世，总不能年年都重蹈覆辙，「平安米」不平安，多人晒晕也不思改进吧？方法一定有，很简单，可以早一晚派「筹」、派饼卡、米卡，一两天内任何时间到取，不必顶着毒日排长龙。

　　——除非，目的是「造势」。

　　明年，请你们把善事人道化。

　不通人情古墓派

　　艺术家也算认识几位，当中不乏沉迷个人创作世界而不问时事，不通人情世故的。——起居私生活有点「邋遢」还罢了，关上门谁也不知道。但在社会中与人相处，或一些「基本」的规则也十分之懵懂，这就很有趣了。

　　几乎令人骇笑的「古墓派」，说出来也没人信。A已一把年纪了，还是近年才使用手机的。原来她签了半生的信用卡，竟不知道要填上一个total的银码（有时签单会填上整数，包括了小费），一直只是签名便算了。试过一些食肆的侍应认得她，总是没甚麽好脸色，而她阁下惘然不知。

　　B不关心新闻，又不大看书报，但甚麽类型的舞台表演都捧场，不计较水准叁差，一些明知是垃圾劣作，徒然浪费时间精神，他亦上座，目为反面教材。

　　C则从没上厕所给小费的常识。如果她得知早前绝食街的白姐姐，清晨到大酒店洗手间刷牙梳洗如厕，受尽阿婶背面奚落，因而感触流泪，她就会改过自新了。白姐姐平日到这五星级大酒店，身光颈靓，每回都给几十元贴士，耳畔便「姐前姐後」，如今却惨遭言词讥讽，可见世态炎凉。结论：世上最不能得罪的是厕所阿婶。

　　D出外常遗失银包，或忘了带钱。——对他来说，这些是「身外物」。

　挂住小白衣

　　逛书店时，见有个挂满小礼物的架子。除了书签、贺卡之外，还重点「挂」上小白衣。这些T恤仔（衣架好袖珍，十分得意），不过巴掌大。上面印了图画和抵死的句子。例如：——

　　「抵你有今日。」（当然是恭喜你努力的成果啦。）／「你又勇敢又温柔。」／「你不在的时候，总像缺了点甚麽。想起你。」／「你令我好庆！」／「得闲出来饮茶——认真点，我请。」／「你也许不知道，你的笑脸对我有多重要。」／「You are the best of the best of the best……」／「你觉唔觉得我地真系好鬼夹！」（是曹达华加于素秋式双剑合璧。）／「无论系点，永远Support你。」（当一个承托力强的胸围。）

　　最有趣的，是小衣架小白衣上又有小衣架小白衣和人：「真系好『挂』住你！」

　　其实所有的话，不过是「思念」。

　　偶见一些宣传句子，也可以给写在卡片或小白衣上送出去表态。一则是卖果味天然水的：「不知不觉爱上您。」（但很多时是对方喜孜孜地告诉你，已爱上别人时，你才恍然。而话得吞回去了。）

　　还有卖驱风油的，好盏鬼。你可以倾慕一个男人，因他：「有风驱风，无风止痛」。

　江湖再见

　　年前报业大战淘汰赛，很多同业一夜之间失去了工作。谁知这个夏天，互联网公司也纷纷裁员，他们之中有些是朋友，有些还有点工作上的联系。到了八月某个黄昏，连「博学堂」这香港首间华人网上书店，也自动清盘。

　　他们为本城很多写作人制作网页，分工很精细。负责像我这样对电脑不精且懒散的作者，是编辑部阿Ben。——好不冤枉，近月他们花心思帮我网页设计更新（全部用饮品做栏目），才run了三天，便成梦幻泡影……。世事无常。

　　Ben在和同事们往返劳工处与公司收拾细软之间，还抽空为我留一份file。说：「要趁一切还没『消失』之前快快做了。」我很谢谢他。

　　但一切总会「shut down」的。

　　最近才加入失业大军的一批IT人，都是很fresh很有冲劲的精英分子。裁员或清盘，是经济问题，决非他们的工作能力问题。

　　我很想在空气中送给失意者一个「烘面包」的鼓励。这是数月前在日本（现已登陆香港且大热）见到的人气公仔。它本来是一天限量发售二十个的高贵甜蜜红豆包，可惜被人烤焦了。无奈又消沉。

　　但这不是自己的错呀。终有一天拍去灰尘碎屑，振作起来，重新烤制一个一个更新鲜美味的面包。向前看。

　　江湖再见。

　夏天的猴戏

　　那晚有朋友找我去看《三打白骨精》。我已久未作「香港舞蹈团」的座上客，因为精采作品不多。也不见甚麽宣传。到了之後，才发觉是小朋友很欣赏的舞剧。这个演出水准平平，欠缺「白骨精」的味道，妖怪全是毛茸茸的，中间老和尚的插科打诨又冗闷了点，但他们看得肉紧又开心。听到小孩咭咭笑，气氛蛮热闹。如果要求上座率，则接近满座。——我们是「误看」了暑期儿童剧吧。

　　但原来这个夏天，猴戏很多呢。

　　「北京市戏曲学校」有批小演员演出《闹龙宫》等。除此，八月来港的「上海京剧院」，《曹操与杨修》外，有武戏专场。还有一出《盘丝洞》，不知是否年前上过的？由刀马旦方小亚担戏。一般武旦嗓子不怎麽样，但这戏她唱做俱佳，还模仿四大名旦的唱腔作了段表演。《十八罗汉斗悟空》也是日场折子戏的项目。

　　北京「军区战友京剧团」亦有《三打白骨精》，由颇获好评的武生王东华担演，不过他的首本是长靠戏，如《挑滑车》。此团也有名剧《平贵别麷》、《古城训弟》……等等。我只是比较爱武戏而已。

　　最怕听阴阳怪气的小生唱了半天还没有表态。好不窝囊。苏州评弹（如无字幕）我听不懂，但行腔缠绵悱恻。胜在妩媚。

　会有一些珍重吗

　　在无线晚间新闻之前，偶见一个娱乐节目，没甚麽可谈，但有个特色：重播一些人们已忘记或忘不了的经典表演。——很多时是二十年多前的「出土文物」。——一些观众还没出生。

　　唤《互动娱乐圈》，不过是赶时麾的名字，看主持人爷孙一堂，应称《代沟娱乐圈》呢。

　　但旧日表演水准更高，令人回味。尤其是歌星唱功。今日那些强捧出来的甚麽人气偶像，应该抓去後面当和音，培训若干年再献世。

　　一回青山、姚苏蓉、吕方、邝美云（国粤语）合唱《今宵多珍重》，演绎柔靡多情，原来是八八年的节目。这金曲後来陈百强也翻唱了，一度成为潮流。

　　某日，又重播了他和张学友在八七年（《欢乐满东华》？）合唱《禅院钟声》，风华正茂星味十足，「……梦幻已一朝醒，情根，爱根，恨根，怨根，春花怕赋咏。情丝，爱丝，愁丝，怨丝，秋月怕留情。」然後二人一轮快扳：「为爱为情恨似病，对花对月怀前情。徒追忆，花月证……」。这配搭不会重现，而陈百强亦传因药物而去世多年了。

　　娱乐圈和rave party中那些神智恍惚飘忽的年轻艺人，会有一些感想和珍重吗？

　　情爱、缘分、生命，都是说走便走，化为灰烬。反而虚幻的光影，却永远留痕，久不久，便回魂。

　不，这还不是定局

　　世事无常。有时以为已是「最後一秒」，「全世界」也视为定局、定案，——忽然，峰路转。

　　不，不是这样的。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个「疑」字，告诉我们，仍有万分之一的变数呀。

　　专栏永远跟不上一些莫测的变数。因为，专栏早两三天截稿，绝非今晚写明日出，即使我这样常有「不情之请」的作者，注明：「急。请打尖先排」之类，也有时差。

　　最近便「撞板」了两次：——

　　（一）关於陈伯与「金鹰」事件，原来在六月底大家已收到渔护处语气坚决的公函，七月初陈伯上庭已准备心情面对无奈的分离。我们都以为没有甚麽希望，法官在最後关头行使酌情权，人猴可以团聚。

　　（二）「博学堂」在八月一日宣布清盘，遣散了员工。与之有关系有联系甚至有点感情的作者都纷纷发表「哀悼」文章。才数天，忽有大股东招待记者宣布抢救收购。人人当它已大去，连员工也在找新工（几乎便签约了）。竟又可「复活」？

　　专栏见报日，作者「蒙在鼓里」？其实没能力预知三日事，也来不及。就算作者今天大去，是的，有三天存稿，好似尚在人间。

　七姐盆和纸电脑

　　同是农历七月的传统节日，但人们忘记了「乞巧节」，反而「盂兰节」更update。

　　七姐盆，那些「式微」的胭脂水粉圆镜针线剪刀……，送也没人肯要。三四十年代，一个女性重要的节日，今天谁会关注？谁还去「乞巧」？——时代女性自食其力，自给自足，怎肯「乞」？开玩笑！

　　一年一度鹊桥相会也是一种过时的浪漫。当中有太多妥协、委屈、老套，甚至交通不便，没半点想爱就爱，说做便做的激情。新一代都看不起牛郎织女。

　　但七月十四年年有话题。

　　大家都爱鬼故事，所以报刊电台有特辑。还有，打开港闻版，我们会发觉，很多死者都不过十多廿岁，——死亡、孤魂、烧衣、鬼门关、思念、哀悼、赎罪……的体验，已趋年轻化。连自杀也是。

　　所以烧衣祭品，总是潮流资讯。在高科技、电子化的年代，如果你要烧一部手提电脑给泉下的他，外形、处理器型号、功能、RAM数，也得追上潮流，以免他在阴间用的还是旧款，又慢又大件，笑坏其他新鬼。

　　祭奠是仪式，也是「送礼」。送甚麽给人，显示你的心思和关怀。七姐盆？　鬼收！同理，烧一些对方不合心水的纸扎品，也是「失礼」。——不要以过年糖果那麽马虎的大路货来应酬啊。

　赤川次郎和老懵董

　　托L代索取赤川次郎的签名（还要上下款）。我没到书展。今回最想得到的也不过是赤川的签名吧。

　　我是他的读者，——当然，赤川次郎不算「最」喜欢的作家，也说不上谁是「最」。日本小说看得多，各有特色。只是我已不能得到泉镜花、谷崎润一郎……等等的签名了。

　　他曾是日本连续十年稳坐畅销书榜第一名的作家。写作二十四年，作品四百册，版税收入居首。初度来港，在书展中是最受读者欢迎，人潮汹涌期一睹风采的一位。——以上，是资料而已。像我们这些「恶客」，把书掀掀，大概会知道是否可读。一切的包装、花巧、吹捧，对我们没有作用。实实在在可读的书，才肯从头到尾看完，——因为，花不起时间呢。

　　但问是「哪一本」？又说不出来。

　　去年某一段日子，把他的幽默推理小说系列干掉（总是一看一大堆的。近日则看苏童的全部。大量有关「猴子」的专书，用来应付「渔护署」。《五体不满足》。和某人的传记……）。我很佩服赤川故事开篇那「抓猫揪脖子」的故弄玄虚手法。

　　此外，卖得最好，甚至荣登港闻版的《老懵董》，也是想看的书。最好还有「男主角」的签名啦，——怎可能？

　　但它能够出版，我们还是得享言论自由和政治幽默的（次文化堂还不快快送一本来？）。

　黄金奇异果

　　在超市买水果，见到一新西兰的新品种，唤「黄金奇异果」Golden Kiwi。

　　它看来同我们常吃的奇异果差不多，不过身形较苗条，首尾较尖，茸毛较少，像一个大橄榄。价钱也较贵。内部构造则是黄肉黑籽，带点蜜瓜味，也有桃子和柑橘味，酸中有甜。

　　这是不同植物以配种及接枝手法「弄」成的混血儿，并非绿血人，而是金血人。

　　也许有人认为「改良版」好吃。不过原装奇异果更有特色。

　　那种「翠绿」，十分独特，没甚麽雷同者。

　　在外国称Kiwi，中国黄山最多这野果了，并不「奇异」，名曰「猕猴桃」。黄山的猕猴，不但爱吃猕猴桃，还爱「种」猕猴桃，——那一大堆黑籽，生命力很强，随着猕猴满地拉矢，八百里黄山，到处繁殖，触目皆是果子。

　　　猴桃丰收，猕猴开rave party吃不完，采了果子搬到洞穴储藏，果子发酵，酿成「　猴酒」。　猴喝了酒，酩酊大醉，不省猴事，常被猎人不费吹灰之力，手到拿来。

　　明代有书，称这酒为「悟空仙露」呢。

　　不过做水果或蔬菜沙律时，把黄金翠绿冷暖双色奇异果切片，铺在上面，黄绿相间，真令食欲大增。最好也弄些红色和紫色的来。

　女生和上

　　有时我们收到一些来信，署名是陈小姐、黄先生、X小姐、Y先生。

　　现代人不大写信，所以收信的人也不大介意这种「自称」。——以前上下款有格式，且不会自署先生小姐，像叁加选美的女孩，个个说：「我们这些佳丽……」

　　有回某小朋友还附注：「其实我都唔知个『上』字系点解着，但系见着人写信个个都系收尾着阵锺意乜乜上、物物上　，唔好执输，一於人上我又上。」

　　也许他是开玩笑。也许这些上网一族，沟通用语是：「Subject:XXX,From:XXX To:XXX」根本不必「上」。到了最後，它不知不觉地消失了。而谁也不发觉。——因为电脑，我们早已失去了书法、情信、白纸黑字笔迹、流丽的中文。温情和等待。跌宕和喜悦。人同人之间的尊重。美妙的留痕。

　　写这稿子时，正收到台湾一位编辑速递来的校对稿，和她一封信。

　　台湾女孩文化水平比较高，字体清秀。由於互不相识，她在自己名字後面加上了（女生）来提醒。不是「小姐」而是「女生」，真可爱。

　　台湾人一向习惯在性别上分「男生」、「女生」。一把年纪的男人，不叫「佬」，仍是「男生」。年轻女孩，那种书院味就一直延展下去。

　兄和卿

　　刚刚写过信件的「下款」，这天看到L（女士）给W（女士）的一张传真。她写：「W兄，叁考用。又，请W兄电×××。」

　　我笑：「真是非常『古代』。为甚麽用『兄』？女人也这样相称吗？」

　　譬如『君』、『先生』，也是中性的尊称。现代人「尤其是新一代」，则完全不明。

　　她说：「我觉得顺口好听，也是尊称呀。」

　　又补充：「不算『古代』。鲁迅也称许广平做『广平兄』。」

　　略有印象，但手边没有《两地书》，向前辈求证。他道：「也有人给秋瑾写信称她为『兄』。」

　　其实男人给女人几行字，亲切而含情的称呼是「卿」。纸上「卿卿我我」，只有两个人才明白的心事。

　　除了最凄厉的《与妻诀别书》，是革命烈士林觉民为国捐躯前的留言。开首是「意映卿卿如晤……」

　　有人走过，问我们在说甚麽。她唤「阿花」。便想写信称「玉花兄」？听来十分之「同志」呢。

　　×　　×　　×

　　跟进。——

　　在本文截稿时（七月三十一日上午）九十岁的陈伯仍在广华留医。那是说，十多天仍与「金鹰」缘悭一面。那麽辛苦争取到了，竟又因某些延迟而未能团圆……。

　青苹果汁拌凉面

　　在文化中心看完表演，很多时会顺道到「沪江」吃夜消。他们的菜式精美，而且厨师经常有「新意」。每隔一阵便创作些新点子，让来客贪玩一尝。

　　黄油蟹当造，有几款菜式点心以它为主角。不过那晚我们都不饿，只吃小点。一荤三素蚕豆火丁臭豆腐之类。还有萝卜丝酥饼。特别点了店中特色拌凉面。

　　上海拌凉面有很多「器皿」，各盛不同酱料，像重温儿时「煮饭仔」。（「功德林」也有这一款素食。）

　　上桌时，一盘凉的黄黄绿绿蛋面和菠菜面，还有一碗碗的怪味汁、芝麻酱、辣油、醋、腰果茸……。

　　有一碗，黯绿色酸酸辣辣的，不知是甚麽？一问，原来是「青苹果汁」，厨房的试验成绩：青苹果磨茸汁，加上Tabasco（美国的「辣椒仔」汁），还有一些调味料，给弄成这「物体」。拌起凉面，口感清新，好有趣（不过颜色差些）。

　　做起来不难（当然，最难是度桥！）。便想，如果我们弄一盘日式的梅子冷面或绿茶冷面，青苹果、红苹果、梨子切丝，浇上芝麻酱……等，再加上新鲜的「青汁」，一定好看又好吃。

　　Sorry，师傅我抄了你的桥。

　一堆沦落的名词

　　以下是一大堆本来很有地位，不知如何日渐沦落的名词：

　　「校服」：——从未如此「姣」过。

　　「制服」：——从未如此「春药」过。

　　「辟谷」：——从未如此「风头」过。

　　「母语」：——被吃它奶水长大的子民极力逃躲的一种教育。

　　「金毛」：——以为只消把猥琐乾旱的头发染金便是碧咸。（包括年事已高的麻甩艺人。）

　　「修女」：——在派对中分饰艳舞女郎的被冒充者。

　　「名媛」：——女人拒认之身分。

　　「才女」：——同上。

　　「富豪」：——一边践踏肉体零售者又一边享用她们的人。

　　「公子」：——令上一代蒙羞的，毫无建树兼无品的下一代。

　　「大学校长」：——公开发言还不及含泪面对婚变的黎燕珊那麽得体之惶惑男人。

　　「大学副校长」：——同上。

　　「智囊」：——同上。

　　「精英」：——同上。

　　除此之外，还有「去台湾」、「开信刀」、「连任」、「业主」、「八万五」、「影城大亨」、「IT人」……

　电话旁的观音像

　　T业务发展不错，公司装修过。并且加了好些摆设。

　　在进门口处沙发小几，设有电话座。电话旁边，竟然是个观音像。

　　T不是「善男信女」吧，观音像也许优雅漂亮，用作工艺品观赏。也没有开光。——不过不知如何，他们近日常头痛。

　　我说，不一定与甚麽迷信物事有关。工作过劳睡眠不足也会头痛。

　　但，假如我是那尊观音像，就一定头痛、心烦、气躁。

　　供奉神像在最当眼处，人人都见到，都有礼，本来是好事。那公用的电话，却是一天到晚在响，接听的人，坐下来大谈特谈，你说有多吵！审讯犯人酷刑之一是「噪音」。

　　我对宗教认识仍浅，不过但凡神、仙、佛，都爱清静，平淡天然，不喜扰攘吧。观音大士当然一样。普渡众生很累的，也希望静静休息。

　　凡俗的闹嚷，以寂静中的电话铃声最讨厌。电影院隔世光影中一下手机乍响，特别惹嫌。我们工作中不愿被突如其来的铃声吓一大跳。午夜来电（除非是挂念你的人），多半没有好消息。

　　整天价响，哪有一刻舒适？对观音像不敬。电话的「磁场」，也有负因子。——老实说，才不喜欢闯头的电话，只是我们无法摆脱而已。

　π水是甚麽水

　　看到一段怀疑π水能否治癌防病的报道。接着又看到π水为有益健康优质水的声明。

　　我很好奇。

　　早前在日本，和在香港的city'super，也见过瓶装的π水出售。水就是水，同矿泉水、蒸馏水、天然水、加味水……一样，无色透明。——蕴藏「特别的东西」？肉眼根本无法测知。

　　但这些π水，强调自己含氧量高，还有高能量，喝後促进新陈代谢，排泄畅通，排毒美颜，用来浇花，花也茁长得好些。云云。

　　π水是否「神仙水」？它不算便宜。买过一瓶，如常喝了，如此而已。不明白为甚麽唤「π」？

　　「π」是希腊文圆周一字的起首字母。这个符号的使用约始於十八世纪初。其实公元五世纪，我国数学家祖鶻之从天文和器械制造的需要出发，推算出圆周率在3.14159265与3.1415927之间。

　　我们念数学，「π」是3.1416。毋须去到精确的八位数字。但「π水」同圆周有关吗？「π水机」又如何令水摇身一变而「π」了？

　　生化学系专家说：「水是H2O，只有气态、液态及固态三种。」医学会副会长说：「哪有饮水可以治癌？根本无可能。」

　　当我拎着一瓶纯净而平静的「π水」时，很希望有报刊跟进一下，究竟里头有甚麽？

　最口密的瓶

　　大部分的纸都包不住火。——但如果坚决不说，又真的可以「地老天荒」。即使不致於带进坟墓那麽深沉，一些秘密的埋藏期亦相当长。

　　前一阵有艺员出事，被廉记带去饮咖啡。共事数载，朝夕相见的同僚，竟不知她已经结婚多年。

　　女歌手为了爱情放弃事业，拍拖未几即同居。三四年後才发觉男人变心，他俩计划结婚了，原来新欢已识尽他周围的朋友，自己是最後「知道」的一个，——甚至没有见过。

　　有人对她的恋情一直秘而不宣，私生活没甚麽人知悉。原来「他」那麽威猛。

　　「私生活」，当事人不泄不露，人家不会知；略知，不认，又如何？毕竟不是真人show。

　　又，如果有些事当事人不想知、不要知，也就不会「见到」了。见了，装作不见，等於没发生，把自己欺骗到底。

　　这一种本能，也是与生俱来的自我保护。世上真有「守口如瓶」外加瓶塞胶纸火漆密封。特别是感情。

　　但坊间不是有很多揭秘的报道吗？3被出卖，3露出破绽，3是当事人有意无意让人知道的。可以见报、宣传、互相利用、明白游戏规则……。这世界，「无鬼唔死得人」。

　像喝墙的罗宋汤

　　俄罗斯，总令我联想起神秘和阴冷。——即使红色，红到尽，原来是恐怖无情，似笑非笑的cool。

　　公园、广场、雕像、宫殿、围墙、马路、车厢、军表、城堡……，还有冰封的土地。——全部都可以一个「大」字来形容。

　　所以俄国菜是唤作「俄国大菜」的。

　　传统的俄国烹调方式，不外烘和油炸。俄罗斯鸡块酿蘑菇牛油、俄国牛柳丝、炸蚝、凤尾虾……，就像高头大马的侍应。大块头、大块肉、大大的一个烤面包。

　　当然少不了名闻天下的鱼子酱Caviar和伏特加Vodka。鱼子酱分量少，但种类多，有红、灰、黑……，深浅度不同的颜色和品种。配薄煎饼吃。伏特加是放在冰格中也不会结冰的，顽强的酒，可以变身成Bloody Mary或Screw Driver。

　　但我其实喜欢Russian Bortsch。地道罗宋汤，十分浓烈而鲜艳，猪骨或鸡骨作汤底，里头有红菜头、西芹、青椒、番茄、椰菜、蒜茸、薯仔、牛肉……。表面浇上酸忌廉，更是红白分明。罗宋汤像是「食物」多过「餐前汤水」，每舀一勺，都精神饱满。配上粗犷冷硬的五谷面包，感觉好「红场」，或是「红墙」。

　　本地茶餐厅快餐厅，一年到头都有（白汤和）红汤，再差，也有质感。

　大鹅蛋和开信刀

　　看见一只冰绿色「大鹅蛋」。——那是新产品，流线型设计的雪柜。

　　首先，我是爱上了它的肤色。浅绿得好柔和细致，冰凉悦目，可以消暑。还有是「新概念」。

　　雪柜向来总是方正、灰白、板着脸。但这款却有「曲线」，形象十分鲜明，突破传统。打开之後，更加抢眼。为沉闷的生活添点情趣。

　　想换。看看价钱牌：

　　「$11598.00」

　　一只万多元的鹅蛋！

　　那些「顶天立地」的巨型四门雪柜，也不过万多元。而这个，设计费竟占了绝大部分。我们为一个漂亮的包装而付出，是否值得？它是单门的。隐蔽式门柄在高处，并不就手。融雪系统得手动。因呈蛋形，故实际容量打了折扣，放不了很多东西。不同冷度的食物无法分门别类。……

　　找出一些缺点，用来减低锺情。

　　问自己：

　　「究竟需要不实用的工艺品？抑或一个真真正正的——雪——柜？」

　　就像问在书展中狂奔的年轻人：

　　「究竟你们是来买书？抑或买刀剑？你们根本不写信、不收信、不爱信、不懂信——一窝蜂地抢购『开信刀』？为甚麽？」

　年年都有荔枝骗局

　　外表甚为精明醒目的歌手，向记者报料，他在深圳买荔枝时被骗了。

　　荔枝「小年」，虽比不上去年的丰收大造，甜美多汁，不过深圳的联检大楼和闹市街头，仍有一筐筐的荔枝摆卖，小贩让你「试食」的都肉厚核小，看上去十分美艳，和香港的售价一比，便宜了一截。很多人过关，都顺手买一两筐回港。不过这些竹筐都很「神秘」，你们永远无法「亲近」，付钞後肉帛相见时，便知：(一)底层的多是混种、次货。(二)下面垫了纸皮、树叶、枝干。(三)染色。(四)……

　　前车可监，为甚麽仍有人上当？当然是诱惑力太大，贪便宜之心受不起。还有，总以为自己不容易被骗，也不一定处处是陷阱吧。

　　一个成年人上当了，不能怨恨奸商，或怪责次货，——完全是自己的责任。个人眼光不够。

　　万一我「被骗」了，肯定不会公告的。已经那麽生气，还要让人知道自己笨？受不了双重打击呀。打落门牙和血吞算了。

　　——但各位千万别像这些人，自尊心过强。

　　世上若无受害人「挺身」揭发，便是对罪恶（即使小如两个荔枝）纵容。

　　看，荔枝骗局不是又警告了很多人吗？一个千年道理：「便宜莫贪」，道来不觉重复累赘，竟历久常新。

　scan了我一次

　　阿Sam来信，写某回尴尬的「邂逅」，非常有趣。

　　他等巴士（屯门至湾仔线，「奉天承运」冷气巴）时，跟在一个短发女人身後，视线自然落在「粉颈」。她的汗，由头发一直流到颈，湿淋淋，好一阵也没拎出纸巾来抹。此情此景，如何捱到上车？

　　平日不大热血的阿Sam，竟渐渐热血起来，经过一番挣扎，掏出纸巾。

　　「小姐……」／「啊？」／「要唔要呀？」／「——唔使啦。」

　　过程极短。却很「委屈」。云云。

　　那位女士，根本谈不上香汗淋漓，潜意识中好难有性联想。阿Sam想做上等人，因他以前在鼻涕呼之欲出之际，身边有个三唔识七的女人递了纸巾给他，所以他「感恩」，向另一三唔识七的女人「图报」。谁知……

　　最盏鬼的，是阿Sam小朋友现代化笔法：「　反应好快，一侧身，用七分面对住我，十一分警觉的眼神，『习』一声已经将我scan了一次，重有埋结果。我当堂好似联交所停电，唔知点　，都怪自己唔好，错着个掣。」

　　以後电脑scan图，便联想起前卫男女邂逅时四目交投极速过滤「受唔受」的决定。

　　代邮：湄、半边人、Ann、梁敏滔诸位，来信收到。又：谢孙有恒先生指正。

　雄蚊的叫春声频

　　不是「讨厌」蚊子，——是「憎恨」它们！

　　为甚麽世上有一种如此微小，只消「一只」已令人怒火中烧难以自控的大敌？你们针刺、吸血、遗留病毒，叫人又痒又痛……，那也算了，何以非要嗡嗡怪叫吵醒人，然後带着嘲弄的胜利微笑来瞅着拿它没办法的万物之灵？

　　请大家告诉我，蚊香、电子蚊香、蚊怕水、电子驱蚊发声器……，哪一样最有效？

　　上回我发现了这款使用电池，二十四小时，六至八尺范围之内，发出「蜻蜓翼拍」或「雄蚊翼拍」频率的发声器。最近，有朋友看到新产品消息，告知有「驱蚊钟表」。可以放在床头。窍门也是内置了雄蚊声频。用以驱赶雌蚊。

　　是雄性的威猛吗？不，与我理解不同的，是他们表示：「吸人血的都是雌蚊，很多时已有孕在身，所以很怕雄蚊来打扰。听到这些声频便跑掉。」

　　原来「神秘面纱」不是雄蚊够恶，只是有馅的雌蚊拒绝性骚扰。走夹唔着。

　　男人追，女人逃，半推半就，欲拒还迎，可能更加滋扰。

　　男人求欢，但女人为了腹中块肉狂奔，你说是否好「母性」？

　　「性」是男人攻击女人的手段。也是雌蚊暂且放过了甜美消夜的无奈。想不到人类一觉好睡，要靠雄蚊的麻甩叫春声频。

　好开心呀

　　陈伯终於可与小猴金鹰团聚了。

　　九十岁的老人，笑得很甜很开心，不但向人示范「敬礼」，还一口气说要买汽水啤酒雪糕雪条花生烧肉切鸡等庆祝。像个天真小孩，那种「久别重逢、失而复得、心愿得偿」的喜悦，令我们看得有点泫然了。——分享的快乐，也是无价的。

　　过去两个多月，陈伯的憔悴、苍老、悲哀，有目共睹。

　　很多人，包括时事评论员、律师、议员、传媒……，各界人士，甚至热心的读者，都希望有一线生机。

　　在六月二十二日，各人收到「渔农自然护理署」一封礼貌而立场「坚定」（不会发牌或把小猴交回陈伯饲养）的公函。七月初，陈伯无奈地面对这回拆散。一切都好似没希望了，是一个句号了。

　　曾写过：「不肯让此事给画上句号，——是否有点不理智？」

　　幸好有一群不死心的支持者协助他争取，不放弃万分之一的机会，幸好峰路转。

　　郑经翰……等「前线」在庭上力争，「後方」不断交换情报。陆离和胡雪姬都留言。问何俊仁的秘书，还未审完。最後，是法庭版罗小姐根据记者报料第一时间告知的，已是晚上九时多了（现在才知有「夜审」的）。好开心呀！

　　裁判官郭伟健先生以人道立场，行使酌情权。谢谢。

　给我一个好的excuse

　　立法会宣传活动中，小歌星被大会司仪问及有关立法会选举的简单问题，她答不出（2000年）。理由：「太早起身，所以未清醒。」

　　壮汉袭警抢警枪，被捕後道：「鬼上身。」

　　港大副校长对「锺庭耀事件」的发言是：「唔记得　清楚。可能有。记忆好唔准确。」

　　港大校长对同一事件的解释是：「刚刚得悉。极感震惊。（有没有施压或授权施压？）要翻查纪录才知。」

　　明星涉嫌偷拍裙底春光。他说：「我饮醉酒。一场误会。」

　　名女人被指「有特殊药瘾」，自辩：「我贪玩。食又得，唔食又得。」

　　甲追乙还钱。乙失忆：「有吗？我记不起了。」

　　女人质问男人为甚麽变心。男人说：「你太好。我配不起你。」

　　一个人很久没同另一个人联络了，支吾：「我找过几次，找不到呀！又不知你是否在香港……」（几多次？甚麽时候？真有找过吗？）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理由，或者「藉口」。听了你也不相信，没有意义的字句。

　　「给我一个好的excuse！」再好，是双方易於落台吧。

　百花齐放工展会

　　一年一度的书展：七月十九至二十四日。——不过对我来说，也是「平常心」。

　　书展诚然是热闹的盛会，有一个目标，也有dead-line，大家得交出功课。不过真要为书展「赶」一本书，也没试过。

　　记得去年七月，真任性了。

　　已经把《烟花三月》的初稿完成，在修订中。忽然一觉醒来，觉得还不够，决定不出。但出版社已做了宣传预告，孩子没生下来，老板几乎没气坏了：「都临盆了，怎会『不肯』生呢？」

　　还是把初稿扔掉，重整架构，重写。近二十万字，多花了时间，今年才能出生，我没有後悔。此外是《水云散发》、《梦之浮桥》和《矿泉水》新版本。

　　去年大会首度印制一套十张书签，很精美。我还收藏着陪伴成长的作家偶像签名呢。可惜部分在外国或没签上。今年是第二批。看项目，除「夜市」和「速递」外，更新设了「网上天地」，那麽到了电子书时代，书签是出土文物了？

　　——但我仍然爱书。希望年年有书展。或像文化地，百花齐放。或像ball场，名媛们早早准备华衣礼服，在镁光前向各界招呼。或像工展会，凑热闹的游客不会空手而回。或像假期之前的加班，它开幕了，很多人便可收工了。……

　满怀甜蜜的巴马火腿

　　M形容一个女人：

　　「肤色黝黑，看上去又咸又乾又瘦，——就像一片金华火腿。」

　　他不说「火腿」，而说「金华火腿」，因市面上可买到的舶来品，颜色比较娇俏，鲜粉红色，肥瘦大小调味适中，还可即食。不怎麽刻薄。出於祖国金华的火腿，盐腌、烟熏、风乾，所以很深沉。

　　但不要侮辱了真正的火腿。

　　高贵的火腿，非但价钱不便宜，还不一定有货。瘦肉红如火艳，肥肉白似透明，切成不规则薄片，其香扑鼻，可以佐酒下饭放汤送粥。烹调时只下一点，味道马上得到提升……。

　　意大利的巴马Parma火腿，非红非紫，如纸般薄，可以透视所环抱的一片蜜瓜，咸甜难分，甘美可口。

　　法国的白火腿，奇怪，像白种女人的肤色，还有肌理。

　　我们吃上好的火腿，有时要碰运气。——正如男人遇上不堪的女人，只是他运气不好。

　　当然，有些火腿也不争气。

　　是可怕的瘀红色，接近黑。一味重盐强腌，别说烟熏，连风吹日晒的磨练也没经过，像一条不甘心腐化的死尸的腿。又咸又乾又瘦，出土文物，怎能引起食欲？

　　有些中国大陆的冒牌金华火腿，还会长霉、出蛆、发臭。真是树大有枯枝了。

　大大小小的礼物

　　有位男生说他最疯狂的一回是给喜欢的女孩送礼物。还不是「女朋友」，所以不清楚她生日。只知在四月。他想送一份礼物，又怕送错，变了贺「愚人节」，但也有可能就是明天。四月有三十天，究竟如何是好？

　　他买了三十份小礼物。然後花了一整天，亲手做了一个大盒子，分开三十格，放好礼物，上面再糊一层宣纸，好像以前的童玩，在摊子上付小钱戳一格，看看自己的意外惊喜。

　　这一盒的「心意」，也盛载了他的浪漫和周到，还有爱。一定令女孩很感动了。

　　她很感动。

　　但没有爱上他。——因为没有那感觉。

　　男生也豁达，不後悔。

　　有些礼物不贵，但有趣。你我收过某些难忘的小礼物吧。礼物也有「大」的，指大堆头。我是从来不去甚麽签名会的（太懒了！）。有时读者会把一叠书送到出版社，托编辑女孩交我签名，日後再取回。记得一回有位很客气，买了一大袋零食，有咸有甜有软有硬……，太丰富了，大家一星期也吃不完。

　　後来有朋友搬办公室，便抄桥，学她买了一大袋零食上去当贺礼。以为定可让人纪念五七天了？——谁知一个晚上全干掉，真是一群蝗虫！（当然自己也有份。）

　梦之浮桥失踪了

　　世间所有米酒，最最最重要的，是米，和水。

　　把纯米精研，选取最好部分，配上清甜川流，酿制过程不外蒸米、散热、发酵、上槽、定时、试饮、入瓶。米不纯，水不正，清酒又怎会「清」？共产党严抓的「出身」、「成分」论，对人不公平，但酿酒必须查血统。

　　我喜欢逛酒场，叁观酒库。还抄酒名。

　　酒的名字，有时因产地、河川、天气、酒场主人……而改，有时是意境。以下是找得到的：——

　　醉心、山吹色、田苑、天河、罗生门、珠王、甘雨、飞之鬼、天狗舞、梅锦、绫菊、春香彩、瑞秀、加贺鸢、水青、水芭蕉、凤水人、红乙女、玄海、司牡丹、和乐互尊、上善如水、天草四郎、七笑、五百万石、小鼓、天山游花、不思议……。

　　而这些：「米泉、美少年、都美人薄绢、花风月、烂漫、热恋之呗、梦十夜、酒魂、幻、失乐园、隐藏、无」——是否更像小说情节？

　　日本酒分了等级：大吟酿、吟酿、本酿造、清酒……。会喝的人当然分得出。但若时间地点心情，还有：人，都很快乐。清酒也就等於大吟酿了。

　　其实我最喜欢从前偶喝了一杯「梦之浮桥」，但一直再找不到，连在酒库也失踪。是太冷门？抑或已热卖掉？

　　抑或我记错了？

　世纪行过

　　凤凰卫视播映摄於九三年的《世纪行过．张学良传》，一连五辑。人们以为他「欲辩已忘言」，但终於打破缄默，每一句由他口中所说的话，都那麽珍贵、有性格。错过了第二辑，要好曹景行先生告知有重播。还说可提供录影。谢谢。

　　一九三六年历史悬案「西安事变」後他送蒋介石回南京，一下机即被软禁，接近六十年。这是继NHK後更见文采的访问。我到过西安的华清池，当年将被张学良、杨虎城挟持所囚的五间厅，他仓皇越墙逃出的骊山、虎斑石、「捉蒋亭」……。还有「精诚救国，感召金石」的石刻。蒋被迫接受了停止内战，联共抗日的兵谏，故共产党奉张为「英雄」，他却又是国民党的「罪人」。近代史没有一个清晰的答案。

　　张学良生於一九○一年六月四日。原姓李。百岁大寿後，相伴七十个年头的红粉知己赵一荻溘然长逝。张握着她的手不愿放，有一个小时……。

　　赵四风流漂亮，十六岁在天津舞会邂逅意气风发但已有妻儿的少帅，一见锺情。不求名分私奔到渖阳同居。虽说是平凡少女遇上不平凡男人，成就了传奇，但情意动人心弦。

　　他回不去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少年英伟，军装斗篷，海陆空三军都在麾下。完成「历史任务」，盛年即过幽闭生涯。他老了，看到即录即播画面，不解：「我自己怎能看我自己呢？」

　　中国人怎麽看他呢？

　长在自己身上的锁

　　绮年玉貌的女艺员失恋，遭男友抛弃。男友另结新欢，并辞职离港。她则情绪低落，厌食消瘦，体重暴跌(由125磅跌至110磅)……。

　　瘦得连颈部的锁骨也突出来了，十分明显。

　　——这是一把自困的「锁」。

　　长在自己身上的锁。告诉所有人你活得不快乐的锁。令自己食欲不振病奄奄的锁。

　　还有，是无法接受新人的锁。

　　情变当然比癌还痛，比伤还重。不管你是甚麽人，你会难过、卑微、失眠、恐慌、心在淌血。连最喜欢吃的东西也会呕吐出来。

　　尤其当「猜想」、「忖测」、「幻觉」他和身边另一位的种种时，你是「落难凤凰不如鸡」。——你对他那麽好，不计较，全付出，他却选择了别人。

　　女艺员本来还强撑去宣传新剧的，只是当在场的工作人员因为知悉而关心，纷纷劝她多吃一点时，终於感触，在人前落泪。

　　人们坚强，是因为一点定力，很多人安慰，反而令之软弱、崩溃。

　　——但大哭一场多麽好，多麽痛快。流泪比忍泪更能释放自己。狠狠地哭，像咳嗽、打喷嚏、打呵欠……，不必抑压。然後狠狠地复元。

　　颈上的「锁」，便早日砸掉了。这得靠自己。

　穷人、性大检阅

　　城中小市民，都追看富豪和名媛私人恩怨演变成悬红起底事件。低下层终於有机会嘲笑上流社会了，还不得意？一众成为动物故事的读者（鸡、龟、淫虫……物语）。

　　悬红目的好「正义」。报载：「呢个正一鶷家铲，一边扮名媛，一边去勾人老公，害到人妻离子散，你话系咪为害社会？……我今次样做，系为民除害。」而爆料对质，更加活色生香兼露骨。陆续扰攘多天，人人自危。不啻是「人性大检阅」，或「人」、「性」大检阅。

　　一旦出事，那些利欲　心努力刮料揭秘的，是甚麽人？是新知旧雨、十几年前老相好、手帕交、姊妹淘、食拍档、好朋友、闺中密友……，挽手并肩，言笑晏晏。第一个出来的，便是这些。

　　平民老百姓，身边总也有几个这样的人呀：——聆听、开解、抚慰、同情、和你一齐去识人。一交换情报、交换意见、提供方法、有福同享……，有时还对你赞美欣赏讨你欢心，所以你们是知己。——有了这些知己，还需要敌人吗？敌人对你的了解，对你的杀伤力，永远不及「知己」强。遗憾的是，那「掷地有声」一百万悬红，竟然令高级程度会考新闻，三万五千名考生中的7A超级状元，也退过一旁。

　　优秀的人才，读书何价？——要赚一百万，原来「陪赌」和「卖料」最容易？

　穷奢极侈亡国菜

　　清代饮食业是种病态的繁荣，尤以晚清为甚。中国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政治前景半明半昧，贫富极度悬殊。上海、广州、苏州、天津、北京……，都流传过一些「唬人」的烹调秘方。——不外「穷奢极侈」，失去理性的招摇。

　　着名的文人冒辟疆（买走名妓董小宛那位）曾大宴天下名士。请到一位京师头等厨娘，问她需要甚麽材料？

　　「席有三等：上等需用羊五百只、中等三百、下等一百。其他物品随用随取。」

　　主人备中等数目，看她如何处置。那天，厨娘应约，随从百多人，她自己珠围翠绕，高座指挥，下人奔走厨房刀砧间听从调遣。——那三百羊，每头只割下唇肉一斤备用，其馀全部丢弃。人惊问故，她答：「羊之美全萃於此，其他皆腥臊不足用也。」

　　又有河道总督驻清江浦，国家每年拨给治河经费高达数百万鶣白银，实际用於工程不到十分之一。他家设宴，上了一味猪脯，与会皆赞叹精美无比。客人上厕，忽见无数死猪枕藉於地，才知席上一道菜，即此猪群里脊肉。生前闭锁空屋，壮丁执竹竿追打，由它们号叫奔绕至死，立刻刮取背上一片肉，乃全身精萃集中处。馀肉失味，不堪再食了。

　　——会吃，吃得好，又吃得起。是的。但清亡了。

　绿茶和绿茶豆浆

　　夏日饮品，除了矿泉水，还有冰冻的绿茶。当然，乌龙茶桂花茶也很清凉。有一款无添加之「六条麦茶」，和有十六种草本植物天然素材（包括大麦、绿茶、玄米、黑豆、昆布、灵芝、熊、柿叶、红花……等）煮成的「十六茶」，是常喝的。冲绳是日本「长寿之国」，有「冲绳健康茶」，标榜材料共二十一种。味道较苦涩，喝後则甘美。绿茶的牌子更眼花撩乱了。

　　我们都明白，绿茶是冲泡热喝才好。瓶装只是大路货。有些以「生茶叶抽出物」作宣传，有些自高身价称「玉露」（但玉露是不堪搁久的，会变腥），有些则加了蜂蜜、梅、桂花、茉莉……，反而不伦不类。

　　我喜欢「伊藤园」的一番绿茶，味道比较清香，茶色也漂亮，每回都买二公升装的，－小瓶的又贵又不环保，塑料瓶子即弃太浪费了。「伊藤园」还有其他品种，还是绿茶好些，也许心理作用，也许因为它有「新俳句大赏」，由喝茶的人投稿，佳作印在瓶子上。第十回的短句，是一位名古屋十五岁女孩加藤荣子所作。－忽觉在33℃下「冒汗」的瓶子，除了绿茶之外，还有点甚麽。

　　此外，我也爱在city'super的豆腐专门店子，买一大瓶无糖的绿茶豆浆。因不含防腐剂，要放冰箱最冷的一格。最好即日干掉。无以尚之。

　挡的只是不来的人

　　有些话，说得顺理成章，理直气壮：——

　　「我没有时间。」

　　「我赶不及。」

　　「要开会。」

　　「不，真的挤不出空档。」

　　「好玩！」

　　「没有人知你到哪儿去？」

　　「我找过你的，找不到！」

　　「怕妨碍了你。」

　　世上没有「挤不出」的时间，也没有「找不到」的人。

　　没空档，是相比之下，另有重要的事。没时间，是你不肯赶，不肯忙，甚至不肯睡少一阵子，——如果愿意，再辛苦，也飞到千里以外，见对方一面。

　　找不到？更是荒谬而悲凉。那个人来来去去在你知道的地方，玩失踪，也有蛛丝马迹可寻。真的要找，天涯海角，岁月沧桑，也能找到。你尽了力吗？你真的「很想」把他／她揪出来吗？你相信缘分吗？抑或，你只是为自己和对方找一个比较顺耳的藉口？

　　有一古老的俗谚：

　　「墙高万丈，挡的是不来的人。」

　　除了万丈高墙，一切的钢门、密码锁、防盗电网、利器、矜持、高傲、势利、年龄差距和悬殊身分……，统统挡的只是不来的人。

　　——要来？千军万马也挡不住的。

　中间那一阵短暂的迟疑

　　好些被强行力捧的年轻艺人、歌手，不过长得好看些，但「无料」。演戏不怎麽样，唱歌也欠造诣，个人没甚麽特色、性格、内涵、应对技巧、表达能力……，不过由一群幕後策划者，包装成悦目商品上市。

　　有的比较幸运，竟然成为「偶像」，有的不幸，起步不久即滑落。

　　年中不少艺人、歌手，是无声无息地，变回一个普通人。

　　他／她们失宠、迁出豪宅、身边再也没有三五七名公关保母簇拥、记者的镜头迅速跳过去另觅焦点、去看表演亦静悄悄入场坐侧边位置、转业、离港、到大陆登台耗尽剩馀的名气……。

　　易上易落。快上快落。

　　那些捧「红」他／她们的老板呢？另携爱将出来见客。

　　老板没有表情。但一一均有「嘴脸」。

　　你可以与大机构发生关系，但千万不要与之发生感情。在商言商，老板们（任何一行）变脸最快（华仔不必远赴四川学变脸了）。在一个商业社会，人与人之间，只有过，没有功。只有利，没有情。

　　——不，也有些「有人情味」的呀。

　　你误会了。所谓「人情味」，不过是他应当对付你，却还没有下手，中间那一阵短暂的迟疑。

　剧情同上

　　看了两部斗气冤家不打不相识，无心插柳演变成情侣的港产片。《孤男寡女》和《小亲亲》。

　　前者节奏比较明快，充满动感，郑秀文的演出虽仍是「做戏」，角色也算突出。後者则拘谨温和，流畅但没有「火」。专栏作者可以在即晚交稿要求明日见报？又随时开天窗？不知是哪家报馆那麽好？太羡慕了。

　　在炎夏33℃高温下，轻松凉快，不能有甚麽要求。

　　反觉很有趣：——

　　这两个戏，末段都出现了女主角与另一男子结婚的「决定」性场面。人人都知道只是戏着做，因为他在男主角的必然强势下，决非真命天子。可怜的他，一出场就没有好下场。

　　奇怪，戏中她们的「嫁意」，甚麽时候开始？时代女性，怎会如此儿戏？

　　果然，自从《毕业生》之後，所有的女主角，都喜欢逃婚、情奔。乐此不疲。

　　终於投进男主角的怀抱中了。

　　最新的电影，最update的明星，走的都是「老路」。

　　偶看电视上有袁咏仪刘青云旧片《山水有相逢》，剧情同上。

　　另一部粤语陈片，胡枫抑谢贤做的？忘了名字。剧情同上。

　　（又：毛舜筠生鬼。年轻时，可胜任上述任何一部的女主角。）

　过门都是客

　　据说，城中名媛阔太，不满名牌时装被受赞助的「小歌女明星仔」cheap晒，因而杯葛。云云。

　　这些报道太有趣。

　　真正的名媛阔太，有教养，说话得体（也要扮大方），怎肯口出恶言成为是非呀？得保持仪态。

　　藐嘴藐舌的，也许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若非心里有鬼，便是比人家先行上岸了，所以回头去瞧不起浮沉中人。物伤其类。

　　商业社会，谁付得起钞票，谁便可以入货。名牌也要做生意，「拣客」同自己过不去。——而且，怎麽「拣」？

　　小歌女明星仔固然无谓得罪，那麽城中的鸡鸭鹅女伴好友红颜知己，消费力强，亦不能小觑。大婆瞧不起二奶，二奶瞧不起三奶，三奶瞧不起四奶……，相对而言，四奶瞧不起三奶，三奶瞧不起二奶，二奶瞧不起大婆，也合情合理，她们都希望自己是「前有古人，後无来者」。

　　女人千万不要认为女人没品味，cheap。——也许娱乐大众自食其力，用血汗钱去买名牌的小艺人，还觉毫无工作能力的男权附庸寄生虫cheap呢。

　　「平等机会委员会」，你们又有着做了！

　　名牌，哪会轻易着cheap？

　　同理，名牌亦不能令人高贵，这是真的。

　午夜的千层纸

　　十一二点的夜中环，兰桂坊下来地铁站外，见到一个男人在摆小摊子。

　　他的「货」是小孩的古老玩意，一根竹签，顶上是「千层纸」美术工艺品，把摺叠起来的薄纸拉开360。，再合成个一层一层的球状、葫芦状、伞状物体。小白猪、孔雀、熊猫、士多啤梨、金鱼、罗伞、灯笼、苹果、菠萝……，薄纸给染成红橙黄绿颜色，久违的古朴和乡土。

　　看来五十多的小贩很斯文，穿白恤衫西裤，操不纯正广东话。他卖这些小玩意，似乎带点不好意思。但仍落力向我们解释民间工艺。

　　「一袋有十个啊，才十五元。」

　　旁边有比较贵的，原来是小蜜蜂，打开後见黄褐和白相间的头胸腹，还有翅膀。

　　「每袋四个二十元。」

　　老实说，买这些小玩意干麽？不过还是买了一袋，外加一只小蜜蜂。付了二十元。为了小贩有一点点知识分子的落泊吧。大白天的时候，他不会出现，只在午夜，灯火阑珊处，推销没有人需要的已经不合潮流的货品。——自食其力。这就是生活。

　　有外籍人士走过，驻足，我正想多嘴推介一下。男人已用简单英语，示范那个待开展的小小千层纸球。

　　不知如何，走下地铁站时，总是联想到一个中国的教书先生，那内心摺叠起来的东西……

　湿润慵倦的Tiramisu

　　餐後一流甜品是Tiramisu。这款意大利芝士饼看上去啡啡黄黄，太似脂肪，很「腻」。但名店食肆的招牌菜，原来只是一件蛋糕？你说是否喧宾夺主？

　　Tiramisu的芝士和蛋糕分量比例刚好是各占一半，咖啡和啤酒是它香味的来源，一层一层一层的叠上去，软弱慵倦。

　　银叉子一接触，洒满咕粉下的肉体便微哼一声，向两旁轻轻的移漏，像最接近固体的液体。首席甜品的特色竟然是「湿润」、香软、四肢无力。入口如浓滑的冰淇淋，暖而不融。淡芝士迫出咖啡香和酒香，质感令人满足得说不出话来。

　　据说意大利文中，它是「拾起我吧」的意思。二次大战之後，经济不景，妈妈都是巧妇，灵机一触，用隔夜皮包加咖啡加淡芝士，做一个星期天甜品。其前身倒是辛酸中一点变奏。今时今日，忘记了它的卑微，反而是甜品中，颇为高贵而成熟的一款。

　　人们认为精致美味的甜品，可以为一顿饱餐加上漂亮而圆满的小句号。——但我认为，其实它是一个回忆，也是下一顿饱餐的盼望，和警惕（人生得意须尽欢。明天是否还可以一样甜……？）。

　孤傲的岛民

　　有朋友住愉景湾、南丫岛……，常要赶船，称之「岛民」。

　　不过，他们会说：

　　「你们难道不是『岛民』吗？」

　　——对。搬了好几次家，搬来搬去，也只锺情港岛区，从来没住过九龙，根本不打算「过海」。

　　而且很多猪朋狗友也在这一带（是文化集中营呢），父母亲人的家、出版社、好友的办公室、喜欢的食肆公司戏院子书店酒吧……甚至医生和律师，一想，习惯已成为束缚，而非自由。只绕场跑圈。

　　爱住繁盛但幽静，罪恶而安全的地区。自己才是狭隘、孤傲、懒散不愿动的小岛之民。

　　又因为不开车（减少车祸，年中拯救了不少无辜生命），总觉甚麽屯门、大埔、荃湾、将军澳、九肚山……好遥远。

　　下班时间一个女孩坐电梯下楼，问住哪儿，说是上水。天天要转几次车。——其实所花时间不算多，地面堵车时更荒废青春。

　　住港岛，只是心理上很方便。肯定有偏见；觉得这边的人斯文有礼些，九龙的人粗鲁急躁些。看的士司机就知道吧？还有，曾被旺角区的核突佬推撞过，被新界的黑狗吓唬过，坐车也被一些纹眉的肥师奶打尖……，咦，是「暴力」阴影呢。

　虽然大声婆去了

　　老牌艺人卢敦叔病逝，享年八十九岁。在世界殡仪馆设灵举行追思大会。敦叔的老太爷戏路好有型，不怒而威，我们经常在深夜的粤语陈片中见到他。

　　他五、六年前写过一本书《疯子生涯半世纪》，不知道在哪儿可买到？

　　敦叔对旧日电影娱乐圈了如指掌，多年前我也向他访问过一些资料。

　　八十九岁笑丧，应去得安心。

　　在同一殡仪馆设灵的，原来还有一位同辈的甘草演员，她的艺名是「大声婆」，享年八十四。

　　大声婆原名招妙玲，一点也不「嘈吵」。不过矮细的她擅演声大大的小人物，陶三姑陈立品「恶死能登」，大声婆比较悲苦和无奈，得把声呱啦啦。我有印象。

　　从前的甘草，艺名都很有趣，还有西瓜刨、高鲁泉、矮冬瓜、柠檬、陈皮、陈皮梅、朱由高、周吉、上海妹、大细眼……（不知还漏了哪些？）。街坊得来好亲切。

　　大声婆去了，今天各界也有　称：四哥、肥姐、华仔、阿叻、好姨、阿妹、六叔、苑仔、捞家、龙婆、发嫂、白头陈、长毛、肥彭、君狗、华叔、阿牛、老姜摄石人……。多热情。

　　连拍拖也有名堂：「蜂王浆」表示如胶似漆补身养颜。「东芝恋」是一挞即(?)的电器。「裕华国货」则字号老、有江湖地位。……

　520，7456，886

　　继「我爱你」电脑病毒，又有「我爱你」淡菸袭港。

　　台湾禁售这滤嘴上有鲜红心形图案的淡味香烟「520」，谐音「我爱你」，以十多岁或稍长的年轻烟民为目标，少女也因它可爱而「中招」。立法院下禁制令後，存货囤积，所以公卖局决定往外推出，向香港青少年招手。

　　本城青少年已「进步」至深圳大啪fing头丸，并顺道寻欢了，年龄低至十三岁的也有。那些甚麽淡菸，难道用来引诱小学生？

　　一句「520」，竟可温暖新一代寂寞的心。——是因为，在现实中，得不到亲　的抚慰吗？他们要靠一根纸卷的淡菸，一座冰冷的电脑，来寻找「爱」。

　　网络上，中台最流行的　称是「哥哥」、「姐姐」、「妹妹」、「弟弟」（GG、JJ、MM、DD）。「伊妹儿」是e-mail，「美眉」是漂亮的姑娘。可以用「BB」代表拜拜，或不肯拜拜的Baby。

　　还有非常的「嗲」，人人撒娇地道：「不来乐」/「我要去吃饭乐」/「7456气死我乐」/「明天找你乐」/……

　　那个「乐」，就是广东懒音「叻」，在电视广告可以欣赏到：「喊叻」、「咪喊叻」、「即系喊叻」。之类。DJ和艺员的口头禅。

　　——这是新文化：886（「拜拜叻」）。不觉得肉麻吗？

　繁华的古国

　　在日本花街柳巷风月区，常见一些阿伯，不分日夜，站在一角，高举一个大大的宣传牌，上面是挑逗淫亵字句、图片、电话号码、价目表。为年纪可当他孙女的小姐们招徕。

　　这些阿伯在烈日当空或寒风凛冽的街头，木然地站上大半天，即使来来回回，也不过是同区。——一名寒伧的阿伯，究竟是否可以勾引性欲？不有点倒胃和不忍吗？

　　不知道这些人肉广告牌的功效。但既一直存在，或者有点作用。又或者没有人愿干，只得找耆英。

　　是为了钱。

　　如果阿伯「肯」，还可以拍写真，与另一阿伯互相玩弄拍同志AV。同性恋杂志和AV市场，可以容纳大肥佬、壮男、核突佬、苦海孤雏，和——阿——伯。完全不以美学角度出发。

　　打真军的AV女郎，当然以鲜嫩漂亮为主，备受蹂躏的小妹妹，敬业乐业，交足功课。某些也飞上枝头变凤凰。如饭岛爱小姐，还可晋身主持人、饮食评论员、旅游节目的嘉宾……，上「清谈小(?)」，穿上衣服的她，观点得到尊重。

　　不过，也有好些变态性虐AV，女主角是孕妇、丑女、七十岁的阿婆、红潮泛滥的少女、刚产子乳房可挤出人奶的师奶……。还吃屎喝尿。为甚麽她们「肯」？——除了为钱，还有其他理由吗？

　可怕的火车站

　　中国南大门的火车站，仍数广州最可怕。

　　深圳关卡，一出来已乌烟瘴气。「总算」有点行动，在罗湖商业城的天桥一带，竖立红灯，划为安全孤岛，在「红灯区」范围以内，公安和便衣比较勤快，因为抓到歹人有赏。在其他地方被打毒针？各安天命了。

　　广州连这小小的安全孤岛也欠奉。

　　其实我已很久很久没到过广州，——如无必要，永不到广州。

　　最近看电视上拍摄到广州火车站，十年廿年如一日，空地仍堆满没地方去的旅客、民工、来挣一口饭的盲流、乞丐、买不到车票的人和拥有大量车票的黄牛党、匪徒……。一年四季人山人海。品流复杂。

　　晚上，所有人席地而睡。抢劫、殴打、强暴……一贯的传统。有人被打死了，在尸体旁照睡不误盒饭残羹照吃不误的人，是多麽的坚定不移，心无旁　。

　　八个候车室只有两条通道往月台。大城市人流汇聚的首席火车站，只有几个简陋售票小窗口，当中还有长期不开的。最孔武有力的武林高手，也不易打进去。

　　夏天吹焚风，三十几度高温，又脏又乱，蒸沤沥烂，隔着萤幕也嗅得到它的腐败。为甚麽一个交通总枢纽仍是沦陷区？

　　不是不能吃苦（当然可免则免），也到过很多火车站，是怕「人」，怕「人治」，更怕「没人管」。

　道德重整、家庭计划

　　报道一切绯闻，传媒还兼职「道德重整」以及「家庭计划指导」，多麽忙碌！

　　圈中人胆战心惊，不知哪一天会见报，上头条。所爆的料大部分是男女关系。鹟骨寻欢、拥吻缠绵已是指定动作，还有谁同谁「终於肯拖手拍照」、谁同谁之间有第三者、谁未婚有孕、谁已婚有私生子、谁一脚踏X船……，都是人家私生活。男女之间，一个愿打一个愿捱。两个人走在一起，十分微妙。分开了，可以说是前生债务今世清还，更不知究竟谁欠谁呢？老实说，又关局外者甚麽事？

　　而且有关「感情」，不可理喻，亦不可置评。疯狂追逐日夜守候，浪费了记者青春精力。但传媒观念保守，大惊小怪，小事化大。单身艺人拖手仔，一众哗然，还可上港闻版，难道我们回到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社会？

　　当然，大家也不必为艺人难受，作不平鸣，他们有心理和生理准备。而且不一定全部都痛苦不堪，一半一半啦，有些是布好局，做足「辅助动作」热好身，等狗仔队上钓的，你们不来，他们才失望呢。

　　只是某些明明仍可挽回的关系，有时被高调公开，欠下台阶，因面子而无转圜馀地，还影响小孩，相当可惜。——做完一单，又开始第二单了，他们怎会回头为当事人设想？

　六月里的22℃

　　六月上半月，酷热得很难受，33℃（部分地区甚至更热）的高温令人昏眩。受热浪袭击，不但冷气机耗电超负荷而停电，还导致有人中暑死亡，和不适晕倒。

　　谁知六月下半月，狂风暴雨加台风，还来了个冷锋。有几天，气温低至22℃。是自1886年以来，最凉快的六月天。

　　这几天，真舒服。

　　六月的风，一向惹嫌：暖热、潮湿、闷。还似乎有怪味。但我们无法逃避，正如逝水年华，随风而去。来了，走了，夏天又过去了。——看，只有岁月，我们完全明白。它的结局，它的下场，明年亦是一样。

　　但措手不及的「冷锋」？气温一夜之间相差十度以上？还是第一次感受吧。一百年之前，你我在哪儿？当年的骤冷，又是否心头一凛？

　　雪中送炭当然一番好意，酷暑送凉何尝不是一份礼物？

　　晚上吹来一阵天然清风，叫人打了个寒噤。但我们翳闷汗濡的心情，彷佛得到薄荷香味的冷敷，变得紧密清爽。上着还牵被，睡得特别沉。不愿起来。

　　——明知它好，寻找不着。只可偶遇，无法强求。来去匆匆的22℃，甚至不需要你怀念，已无情作别了。

　陆离的作风

　　因为争取一线机会，为陈伯与小猴「金鹰」而努力的其中一分子陆离，近日统筹各报专栏文章，所以向作者一一知会：「剪报会作请愿用。」

　　虽然有时她会很长气，又好劳气（Sorry，石琪请谅！），不过陆离对署名文章的处理，是十分周到的。她认为必须得到作者同意。

　　这点，与她当年当过总编辑的关系不大吧，是一种个人的修养。

　　我们既然可以公开表态，便不介意被用作请愿或抗议。若时间太急迫，不来「电」知会也无所谓。她是「陆离」，又不是其他的甚麽人。

　　我也有不愉快的经验：稿子让一些没甚麽交往的人一字不易的搬到电影戏场上；小说被粗劣翻版；专栏和书名也有人抄；——而自己是最後知道的一个。

　　世上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因而更显「尊重」的珍贵。

　　陆离还向我提及，前一阵《矿泉水》中写过一位女孩，香港人，长驻中国山东工作，来信问一本书的资料。回邮太慢了，所以我传真过去。她因而得知我的号码，但她表示：未得允许，怕引起不便，或过程中无意公开了，所以还是回信致谢。——她对人家私隐，也有份久违的「尊重」。陆离说：「这个女孩真可爱！」

　　「不止」可爱，真的。

　只因为恻隐

　　在六月九日的港闻版，大家得知：即使有万多名市民签名及传真，支持九十高龄的陈伯与小猴「金鹰」重聚，度过晚年，但渔农自然护理署仍秉公办理，为这人猴相依为命的关系，强画句号。

　　陈伯闻「判」，呆站一旁，落寞地接受事实。我们也很失望。

　　照说，与陈伯非亲非故，甚至不会帮衬他买「疳积散」，但那麽多市民关心，多方求情，动气骂官，悲哀失落，只因为，这是一份「真情」。经传媒广泛立体报道，陈伯的憔悴思念、晚境凄凉，大去不远，也触动了很多人的心。

　　不肯让此事给画上句号，——是否有点不理智？但议员和时事评论员仍继续向特首致信表示意愿，也希望在两局会议时争取多些支持。

　　爱猫的陆离最感同身受，负责把全港有关专栏剪报统筹。她有很多天真的想法同我商量，其中包括「志莲净苑可申请牌照养猴吗？」之类。去电一问负责人，他们也关注这事。不过不可能。

　　後来，又轮到我有天真的想法。把胡雪姬的电话告诉陆离，托上托，不如问问李嘉诚先生会否为老人家和市民的「人情味」发言一两句吧？

　　——虽然，社会天天有新闻，这小事却是香港人久违的恻隐。

　原来那麽浅

　　纪录片中，一头小水羚浸泡在水中。它悠闲而自在，完全不觉察四下的危机。

　　在岸边，有一头体积比它大数倍的母狮正在窥伺。母狮没有冒然采取行动，不因为无把握，只是不知道水深。所以静待良机去猎杀。

　　不久，小水羚满足地站起来了。几乎没伸个懒腰。

　　是的，它犯了致命的错误，让岸边的敌人洞悉：——哦，原来那麽浅，只及你膝。

　　母狮蓄锐出击，马上中的，啮咬它咽喉不放，并撕裂血肉，大快朵颐。

　　母狮进餐，是在水中一个小浮岛上进行。它并无意思与同伴分食。

　　岸上来了些狮子，远观它吃得痛快，也馋液大流。不过晚来了一点，又不敢轻举妄动；不知道水深呀，没游过去抢食。

　　母狮死守并独占食物，得意地尽情享用。一不小心，尸体掉进水里，它下水攫住，一站起来，群狮洞悉了：——哦，原来那麽浅，只及你膝。

　　二话不说，一齐下水涌前。饥饿的狮子群，把母狮的晚餐抢走了、分享了。真无奈。

　　人人都不想倒下去，只望站起来。无意中，一个张扬跋扈的姿态，便让所有旁观者知道你是个怎麽样的人？底牌在哪儿？水有多深？——哦，那麽浅，是自己给揭发的。

　金不换的回忆

　　谢谢温增荣先生来信，告诉大家关於「九层塔」的特色。他是潮州人，已七十八岁了，看《吃掉九层塔》（五月三十日）之後，补充了宝贵的经验谈。

　　原来九层塔是年老一代潮州家庭不可或缺的调味香菜，乡间食物，自幼已吃成习惯了。因为可在家中花盆种植，作烹调之需。他们极少生吃。

　　（我们在越南菜馆时则当伴碟香菜生吃。）

　　九层塔也名「金不换」，是草本植物。名唤「九层塔」，并非一茎九叶，而是开花成串，花白叶绿。下层较大，花细小排列成圆形，一层层向上生长，逐渐缩小，至顶端变成尖形，虽不外二三寸高，似一座塔。「九层」非定数，不过形容「多」的意思。

　　如把它种在泥地，花可四五寸高。粗生，不需太多肥料，也长得茂盛。又名「金不换」可能是珍爱之意。

　　他们小时，待其成熟结子，是黑色坚实颗粒，小心逐串连茎剪下来，明春抖出种子再撒於花盆，不久长出新株。自然跌落泥中的，自己发芽长大。

　　乾花连种子成串，是乡间煮卤肉时加入的调味料，令卤汁更香。……

　　当我看着九层塔的「前世今生」，去年今年明年的乡间童趣，如见图画。有色香味。——想温伯伯也得享回忆之乐吧。

　爱丽斯症候群

　　据说台湾近日有好些小孩患上「爱丽斯梦游仙境症」。童话我们耳熟能详，但没看过的小孩，并非受情节影响。他们会觉得自己的头愈长愈大，高到屋顶，身边的物件扭曲，其他人变小，所以不得不把视线往下调。眼神呆滞，步伐不稳，语无伦次……

　　症状是如何产生呢？偏头痛？EB病毒感染？胡说八道？夸张？幻觉？引人注意？精神分裂？超能力？潜意识？……还是天气太热了？这病是否好奇怪？

　　——不。只是一直不知道名堂而已。事实上不止台湾某些小孩，「爱丽斯」症候群一直存在。谁会不能自控地「梦游仙境」呢？

　　（一）堕落爱河中人，一天到晚都发烧、迷醉、浮游、步步不踏实，身在仙境中，根本不愿意回到现实。

　　（二）暴发户、偶像派、科技人……，易得享名利，总是觉得自己更高更强更健美，所以看人时爱用「俯视」姿态，自我膨胀具体化。

　　（三）愤世嫉俗者，看甚麽都扭曲、变形，非我族类。

　　（四）性骚扰过敏症病号，只觉大街小巷的男人都露点、淫秽、色情狂，令这贞洁的爱丽斯如处身禽兽堆。

　　（五）手术室中煲电话粥、胡乱下刀剪、误切器官……的医生。

　很难因不服输而蠃

　　电脑最可恨之处是无故中毒或失灵，甚麽也不能做，即使已在死线，——你就死吧。它冰冷的心肠不会施舍丝毫的同情，也无妥协途径。

　　电脑不是我的工具，怕被它牵着鼻子走。不过，它是身边同僚的工具。——我发觉他们遇上这种情况，只能急召维修，或设法抢救以免「全盘失忆」。除此之外，便平白可得一个停工的机会。相对而言，他们的小休时间比我多些。

　　电脑那麽横蛮，可是我总同它战斗至最後一秒。

　　某回Y帮我做一张设计图，不知如何断了线或甩了线或搭错线，连基本动作也办不到。Y试了几回，又打电话问专家，束手无策。他说：「有以下办法：（一）把东西拿回家做，然後速递来。（二）明天再来一趟。（三）另找人家的电脑来做。」

　　设计很赶，我要在他身後马上决定修改。第二天二人都忙没工夫再来。一时间不知附近谁有空出来让你用的电脑，人家也有工作。

　　多试一次，不行，放弃了。我真不甘心，难道输给它吗？不，「请再试一下，或者可以呢？」……

　　——是的，结果忽然又恢复功能了！但这份坚持，非常累。而且不一定每回都因不服输而蠃。

　　只是意外的幸运。人生很难打性格牌。

　为甚麽人反而次要

　　小猴「金鹰」与九十高龄的标伯重聚，机会微乎其微了。

　　渔农署接管了小猴，想不到引起各界强烈反应。当局忙发放照片，已为小猴找到代母，日渐适应同类愉快生活，来「反驳」热心人士。

　　读者来信说感到悲哀，想代求情。其中一位，还用上了「急件」，附注：「希望代传真不会石沉大海！」

　　其实我们也是小市民，同情老人被「横刀夺爱」，「生离死别」，但面对这样僵化的，不近人情的制度，不满也没办法。

　　我问过渔农署新闻组的佘小姐，她承认收到很多投诉和签名，明白老人心情，不过「标伯清楚养猴需要领牌」。署方不鼓励任何人非法收养野生动物，亦无人有牌。她说，这样回答我，是因为公职身分。……

　　後来，我又问自然护理署负责人黄先生：是否一线生机也没有呢？他也许已重复了千百遍，仍很有耐性地阐释小猴始终是野生动物，为它着想，安排到内地野生动物园。标伯最後一见，可以隔着笼子。

　　——特别照顾猴子？以此为重心？不管老人悲伤憔悴消瘦，依依不舍晚景凄凉？「人」反而次要？市民去电骂「无人性！」。无论怎样，他只尽职责，「只讲马骝！」

　　我问：「万一老人伤心过度，有事发生才受理吗？」

　　他无奈：「不回答假设性问题。」

　把演员腌出味道来

　　有人说姜文的新作《鬼子来了》十分焦虑和沉闷，看得辗转反侧；但也有人说这个戏由人性出发，颇有味道。

　　我想看看这个戏，不因为它刚得了康城的电影节大奖，而是「人性出发」。好的小说，好的戏剧，最重要的是人物、人物、人物。——有血有肉，艺术的骗局变得真实。

　　也许姜文自己演戏时特别注重钻研角色性格，所以也同样要求他的演员。

　　在一个访问中，他认为「谁都可以当演员，只要你给他合适的角色」，故「适合」和「素质」是他选择的标准。并要他们实在地生活，扔到农村去，养猪杀鸡，每人派一个唐山人，天天学习唐山话，五六个月下来，几乎没成了农民。

　　演日军的日本人派到部队接受军训，培养「杀气」，勾起中日仇恨。故事以人的「心」，人的矛盾作主线。

　　於是这些演员，就像腌咸菜一样，被放进酱缸里，一段日子，腌出味来了，等要拍摄的时候，再把咸菜捞起，切片、切丝，都有味道，都好吃。

　　作为导演、编剧，如果演员肯「受腌」，多令人感动，但这样的一个戏，非一年半载不行。有没有这样的演员？有没有这样的时间？——要双方都「肯」？愿打愿捱？难过恋爱。

　吃掉九层塔

　　吃越南菜时，有伴碟的小小香叶，奇特芳香，带着薄荷叶柠柠叶的味道，但不是此二者，问店主，告知是「罗勒」。又称「九层塔」、「零陵香」。

　　啊原来是它。

　　我的沐浴香薰油中有「罗勒」，可提神和解头疼。感冒风寒时，在水中加几滴罗勒、薄荷、柠檬草，便是一缸奏效的热汤。

　　京都有家卖香的专门店，当中便有「零陵香」线香，燃点来冥想。据研究报告，它含有某种物质，能令脑细胞活跃、灵敏，并刺激思考和领悟力，更预防老年痴呆。——若是这样，人们何须吞服药丸？

　　多用这叶子滚汤煮菜伴饭，既有香草特色，还有食疗保健作用。

　　忽想起，我听过「九层塔」这名字是在台北，而且还在冰淇淋店呢。

　　台北西门町武昌街有家店号，专售奇奇怪怪，匪夷所思的冰淇淋，如猪脚、麻油鸡、咖喱、人叁、糙米、当归、肉松、辣椒……，都拎去做冰淇淋。当中有款「九层塔」，看来面有菜色，很有趣。但它是甜品。

　　「九层塔」何以得名？不知是否一茎九叶？它的种子是黑褐色的小坚果，曰「光明子」。可明目，故名。

　　日本有「五重塔」，中国有「七级浮屠」，「九层塔」比之还多两层。加上「光明子」，你说是否好禅？

　国家地理频道

　　爱看《国家地理频道》（不过我多是外游时在台湾或中国大陆才能轻松看通宵。）

　　有回看马来西亚的印度善信过大宝森节，背负赎罪架，和甘愿自残利针穿过舌头的整个过程，诡异而神圣。

　　《The Secret Life of Cats》最有趣了，受到宠爱的猫儿可以过生日会，拥有悬桥花圃的迷宫乐园，还有电视节目看，主人日夜抱入怀中爱抚。——一头家猫半夜出轨，作奸犯科，一晚干掉十四头雏鸟，还是吃头不吃身的「折堕」和凶残。流放野外的猫，是个卓越的求生者，吃它所能找到的任何食物和尸体。非洲人恨猫太过有侵略性，一起捕猎，抓到後剥皮烧烤，是土着主食。探险队一位小姐从容把猫解剖，用镊子在肚肠中，找出来一条蛇，两条小蜥蜴一条大蜥蜴，还有好些未消化的杂肉，一些鸟羽……，你无法想像它多麽的兼收并蓄，机会平等。

　　还有犀牛志。某渴求交配的公犀牛，其貌不扬兼且体重吓坏异性，即使它不断努力霸占地盘，驱赶情敌，还拨沙撒尿扩张版图，可母犀牛都不发情，不但叱喝，还坚拒它走近。终有一寡妇，尝试习惯一下它二百吨重量，设定一个不易受伤的姿势，才肯让它「侵犯领土」。公犀牛乐不可支，在旷野太阳下认真交配了一小时，两岁的「油瓶仔」在旁观，——没有其他动物能这样的尽兴和无耻了。

　不痛不痒不骂

　　「静」，不但恐怖，还有从此被遗弃的寂寞。你看弃妇、弃婴、弃猫、弃犬、弃男、弃父、弃母、弃卒……，连骂的人也没有。

　　女人向闺中好友诉苦：「他连骂我也不肯——我们很和平，没吵架很久了。」

　　学生向老师提出：「你偏心，你只骂他，不骂我。」

　　风头趸生闷气：「上ball场比吃饭还勤快，为甚麽没人拍走光相来揶揄我？」

　　名人忍不住了：「这个那个他都为文大骂，总是轮不到我，真不够朋友。」

　　作家纳罕：「咦，写得那麽糟，都没读者『指正』？」

　　女同志抗议：「社会各界及传媒只顾讽刺基佬，根本漠视我们的存在。」

　　两个男人去寻欢，甲问乙：「你有向她招供吗？她准你去吗？」乙道：「如果她『不准』我就开心了。」

　　——不准，因为开始「管」他。若不在乎，不关心，不妒忌，不痛不痒，他天天鹟骨夜夜春宵，交两个深圳女友，间中还包个三线小明星……，不停在她跟前明示暗示，有甚麽意义？在女人而言，街外人啪了100粒fing头丸般癫狂，又有甚麽反应？

　　大家应该明白：有noise，才有「存在感」。此外，「肯骂」，「肯捱骂」，是一种双方皆付出的代价。

　横刀夺爱，生离死别

　　不知道只能获准「见最後一面」的人和猴，是否已面临一个句号。但在电视画面和各报道中，见到九十高龄的陈伯，与相依为命的小猴「金鹰」被迫诀别，心里很难过。

　　陈伯养猴卖药（疳积散），走遍九龙大街小巷四十年，也不过为了自食其力，老有所依，不是今天才发生的事。同住共食，训练有素，感情深厚。他说：「我锡『金鹰』锡到上头壳顶。」所以失去了它，他茶饭不思，消瘦得连裤子也松到穿不到了。

　　追溯原因，是五月九日，渔农署接获市民投诉，指陈伯饲养一只猴子，在九龙城某街头献艺。署方人员当日下午即往上址把猴子带走，还考虑起诉老人，後来因「同情分」，撤销起诉，但「金鹰」则被送往遥远外地「安置」，不会发还。老人思念再苦，再憔悴，再依依不舍至昏晕倒地……，总之，人和猴，将被拆散。

　　这不止「横刀夺爱」，还是「生离死别」。想不到政府部门的办事效率那麽高，对两个没有杀伤力，也对社会没滋扰性的主角，那麽不近人情。

　　去电「投诉」的市民，只「一念」之间；执行的官员，得硬石心肠，结果令事件如此悲哀。他们回想起来，心中是否有一丝牵动？

　　我想代「求情」。希望人猴团聚，度过晚年。

　355料理

　　在日本吃过一顿十分高贵的「诚意答谢，珍重健康」美食。——「高贵」是指价钱。不说了。但经理出来跟我们商议，提供一份供选择心水的「度身订做」餐单，表示每种食物的益补好处，还有所含卡路里（这个很重要，因为必须算计好，每人每客不超过355卡路里才合标准，云云）。

　　只有五个项目：——

　　（一）黑芝麻手长海老、虾汁意粉。（113）

　　大虾拆肉再滚满黑芝麻香烧，果然美味。但最好吃的是虾的脑汁拌意粉，令人聪明，可惜分量太少，补不上我脑汁的消耗。

　　（二）春野菜清汤（意大利式）。（33）

　　主要是人叁（甘麼）、西兰花。汤清见底如水。洒上香草很清新。用料鲜美。

　　（三）鲷鱼、苦瓜圈、青豆汁（和风）。（151）

　　以当日最新鲜的鱼作料理之用。苦瓜青涩而味甘，但纤细，圈住的那块白身鱼我见犹怜。我喜欢鲷鱼，慢慢干掉。

　　（四）梅杏冰淇淋。（58）

　　极具特色的不太甜的冰淇淋，梅和杏，有鲜果，有果乾，混成一球，颜色娇艳。——这是我吃过最好的冰淇淋之一。

　　（五）薄荷茶。（不含卡路里）

　　薄荷叶切碎泡茶，既消脂，又凉又香，感冒也好了。

　　——欣赏这精算料理，不过仍有点饿。卡路里，你真可恨！

　最近一回是几时

　　有人问我：试过很「贫穷」的日子吗？如果是「经济」上的，大概没有。——不是钱的问题，只是知足（被迫地）。

　　当然，「贫穷」的日子，其实有的：

　　手机不响、没有留言、没信、没Fax、没人理会我（别说对我好了）……，——何止「贫无立锥」？简直连锥也无！

　　荷包总不能完全乾瘪。但「贫」与「富」，某些时候比较抽象。

　　最「富裕」是开心。

　　——开——心。

　　不是「笑」，笑很容易，任何人牵动嘴角肌肉，便一张笑脸。「开心」是心底浮升的，快乐得想哭的感觉。

　　看到一个广告，女主角「心情坏了，偏偏会笑」；「心里欢欣，却成泪人」。

　　心情坏，还要笑，如骨鲠喉，牵动嘴角要使用双倍力气，比哭还难看。但人经常展示的「一号」表情，便是这个了。行走江湖，怎能逃避呢？做得不好？再练习，工多艺熟。

　　我们多麽希望开心得流泪，快乐得原始、简单、天真，像个幼稚园小孩般，笑得肚子痛，弯了腰。

　　你最近一回开怀纵情大笑，是几时？你清楚你的笑，属於哪一种？真或假？

　　想不起来了？——不要紧，有人陪你的。

　欲祭疑君在

　　一双小兄弟（十三岁的大吉，七岁的小吉）在海边钓鱼失踪。数日後，大吉尸体被发现，而小吉仍杳无音讯，警方曾作大规模海陆搜索，没有结果，才收队。

　　——妈妈不死心。不但到佛堂诵经为小孩消灾解难，还期盼大家帮忙寻找：

　　「快点帮我去寻回小吉，他只穿背心，又赤脚，衣衫单薄，会着凉。又或者被人拐返大陆，再迟一点就找不回了……」

　　慈母的心事：再怎麽不堪，他尚在人间就好，不肯往「死」里想。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不放弃。寻找，继续努力寻找。v大吉已不在，要举殡致祭。本来，去世的人，早日超渡拜祭，令他安心上路，了却心事。但一天没有非常「明确的结果」，一天仍把他当作生人。悬胸的大石，压住个人悲喜，没有自己，只有他。——你在哪儿？你冷吗？你饿吗？你遇到甚麽？只恨帮不到你……。我不是怀疑你不在，我只是怀疑你仍在。若把你当作死人，是多麽的不祥……。

　　忽联想到一句诗。看马家辉的书评，形容袁竹林婆婆：「欲祭疑君在，天涯哭此时」。

　　世上有那麽多人，有些历尽艰辛可以找到，有些却已找不到了。妈妈的忐忑思念，你们会明白吗？在六四失踪的人，有在午夜梦回之际，探望过亲人吗？

　大家醒来的时间不一样

　　某回在大陆某电视台，听到剧集主题曲：「千百个梦只是一个梦，我的梦里只有你，我的梦里只有你，只有你。为你生生死死，为你悲悲喜喜，千百个梦都离不开你……」然後打出四个大字：《痴心如火》

　　多麽悲壮激情。我想，柔情似水，痴心更应如火。——谁知看下去，都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受赏」。

　　我误会了，这是个上海刚解放的故事片，在夹缝中的人，作革命的梦。「全国只爱一个男人」的样板戏。梦中都是主席？真是辜负了一个「梦」字。梦的歌，应该是：「情爱，就好像一串梦，梦醒了一切亦空。或者，是我天生多情，方给爱情戏弄……」这样。靡靡之音。

　　梦，无休无止，无始无终，极度虚幻，又栩栩如生。每一步都怕落空，小心地，舍不得不走。我们在梦中，心底经常明白，这是一个梦，快要醒过来……。

　　如果情爱只是一个梦，中间怎会有伤痛寂寞？——两人同做一梦，然後，其中一个醒了，离开了，甚至起床了，梳洗了，上班了，同别些人相遇了，重新去做梦了，不回来了。而另一个犹在昏昏沉沉的梦中。别人劝：「你醒醒吧！」「不，我不要醒，我爱这个梦！」在空局泥足深陷。

　　没有对错。是大家醒来的时间不一样……。

　最不会哭的人哭了

　　绝少在人前流泪的人，忽然一哭百应，哭作一团，直令旁观者有点感动了。

　　高收视处境剧《男亲女爱》一百集大结局了，观众舍不得，演员五个月来朝夕共处，合作愉快，擦出火花，当然更舍不得。

　　最意外的，是大家心目中最不会哭的子华、嘟嘟和苑仔（你看娱乐版这样的称呼，简直「好熟」似的），全属资深演员，见过世面，经历丰富，亦惯於悲欢离合戏如人生了，——他们却哭得最厉害，足足十分钟也停不了，成为传媒焦点。

　　原来亦「人之常情」。

　　巴辣硬净的女强人、缩骨衰格的cheap佬、神化豁达的表姑婆……，这些「人物」，理应不易动真情，他们表现坚毅、冷静、嬉笑怒骂，如同我们四下，都有好些强撑至最後一秒，也不肯「衰着人睇」，以致仪态尽失的友好和仇敌，把「我」压抑成一块冷硬金属，碰上去连手指也冰冻了。

　　偶一不慎，才释放自己。一哭不可收拾。

　　在一段特定的期间内上下一心完成工程，「最後一天」总是令人依依不舍的。释放自己的动力不必很大，只因「意志力薄弱」，才舍不得。面临「失去」的一刻，这些「哭相」，几可爱。

　　——又，会不会是有些事情发生了，大家都不知道呀？

　还记得邮差叔叔吗

　　刚看到报上一个广告：——

　　「还记得邮差叔叔吗？」

　　搞不清楚卖甚麽广告，只见一个「重量级」的邮袋。

　　虽然世界变了，是个甚麽电子时代，「邮件」像个负累，「邮递」似乎落伍，——但我们仍怀念从前传统、细心、经过等待、手上有温度和重量的沟通方式。真的。直到今天，我还是喜欢收信。可惜没甚麽好收的信。

　　记得曾为「天天负重的邮差」说过几句话。他们依旧天天背负六七十磅的邮件沿门派送呀。

　　有一位，给我回应。他说，用手推车当然可以减轻负担，但上落楼梯、石级，还是靠体力的。背囊式的邮袋较贴脊椎，不过大部分工作多年的同行，都有职业病，腰背尾龙骨，几乎都移位、受伤。

　　在33℃的酷热下，衣服已湿透。邮差叔叔只能苦笑：

　　「我们的夏季制服是深绿色的，特别吸热，这设计真与别不同。」

　　看电影，邮差常有艳遇。小镇中迎风骑脚踏车派信又多麽的逍遥。可是香港的邮差是被重担压得歪曲的小人物。他一再叮嘱：

　　「请不要公开地区和资料。在这个时势，我们谁敢吐苦水？弄不好，连邮袋也没得背。」

　猪和羊的天梯

　　猪的喉管唤「管廷」，它的上颚，叫做「天梯」。「管廷」淡黄色，切成蜈蚣状，涮了吃很爽脆。「天梯」更隐蔽，更刁钻，体积又小，每头猪，只得一小块，血盆大口的八婆猪，上颚也不过如是。——故一碟猪天梯，像是很多张嘴巴喊冤。而非平步青云。

　　天梯月白色，有一道一道的坑纹。可以灼熟，蘸蒜泥或沙茶酱、姜黳吃。也可油盐爆香上桌。亦取其爽脆的口感而已。这道菜吸引之处，是有话题。

　　除了猪，全羊大筵中也有「千层梯丝」，应是同样材料，但切了丝，细致是细致了，没有块状那麽一见如故（因为人人都有）。

　　不过全羊大筵是中国古代骚人墨客「卖弄」之作，菜单中，共菜肴112种，点心16种。先以四乾盘、四鲜果、四蜜饯「压桌」，每道菜以冷盘八品、大件四品、热菜十二品、饭菜四品、点心四种为「格局」，分四回上完。不但讲排场，菜式还得猜一猜。再摘录几项，你知道是甚麽吗？——（一）「明开夜合」（二）「采闻灵芝」（三）「金鼎炉盖」（四）「天开寿仓」（五）「饮涧台子」（六）「喜望峰坡」。

　在饥饿面前

　　看过韩国的相扑（不知他们是否唤「相扑」？「摔跤」？「角力」？）当然是两位油桶型的巨舰。如同日本的相扑手，槽肥、增高、扩胸，日夜补充营养，皆二三百磅重。

　　但「战衣」（战裤）便差远了。

　　不及日本精致隆重，也没甚麽煞有介事的「仪式」。

　　据知日本相扑手使用长约七至八公尺的缠腰布，缠绕数次固定位置，还有装饰。若相扑手「衣衫不整」以致失礼「露械」，不但丧失个人尊严，还被取消资格。最近便有一位不幸者。

　　韩男穿的只是条波裤似的短裤，各以红或绿布带缠在腰腿之间，这条布带是给对手「借力」用的。

　　相扑手分别对面跪下，互抱，摸索那布带，把手探进去，扯紧，再暗暗使力用劲，知道不易松脱了，确定姿势，才一齐支撑站起来。——两个互相鹝牢对方脐带的双生儿，开始对峙。

　　当然是谁先倒地、跌出沙圈外，谁便输。

　　记得一则新闻：一名好手因背伤被迫退休。别无专长，在东京闹市抢手袋。他二十三，老妇七十三，手袋中只有六千圆。太饿太胖跑不动，失手被擒。好手曾坐上全国第三把交椅。——在「饥饿」面前，人最先吃掉的是「自尊」。

　　日本对「国宝」亦始乱终弃。不知韩国的待遇如何？风光过後，胃无法还原。为口奔驰，是一生的难题。

　为甚麽人反而次要

　　小猴「金鹰」与九十高龄的标伯重聚，机会微乎其微了。

　　渔农署接管了小猴，想不到引起各界强烈反应。当局忙发放照片，已为小猴找到代母，日渐适应同类愉快生活，来「反驳」热心人士。

　　读者来信说感到悲哀，想代求情。其中一位，还用上了「急件」，附注：「希望代传真不会石沉大海！」

　　其实我们也是小市民，同情老人被「横刀夺爱」，「生离死别」，但面对这样僵化的，不近人情的制度，不满也没办法。

　　我问：「万一老人伤心过度，有事发生才受理吗？」

　　他无奈：「不回答假设性问题。」

　林徽音变了林徽因

　　昨天（《失去女人得到诗》）写过「中国第一才女」林徽音（1904-1955），其实不是专业诗人，也不算专业文学家。——八宝山墓碑石刻花圈图案上方，刻着「建筑师林徽音之墓」（她曾叁与设计天安门广场的人民英雄纪念碑）。追悼会上，两个几十年的挚友，联名写了一副挽联：

　　「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

　　《人间四月天》名字，被风靡台湾、北京、上海……的一个二十集连续剧引用了。——究竟「四月天」的赞颂，是为得不到她的男人徐志摩亡魂所写，抑或为儿子出生的喜悦而作？只有她自己明白。

　　我们又怎可能查证呢？

　　有人问：「是林徽音吗？怎麽我见过有些书写林徽因？」

　　《林徽音文集》是她儿子梁从诫编选，当然是「音」而不是「因」。

　　又有人问：「後来改名，会不会因知『音』已逝的缘故？」

　　不。没那麽浪漫诗意。这个倒可以查证：——「徽音」典出《诗经．大雅》，她发表诗文一直署原名。直到1935年，因为总是被人和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作家林薇音搞混，才在一气之下改名同音的「徽因」。

　　由此可见她的介意和骄傲了。

　水龙头是否开着

　　有一回朋友随便聊到一个有趣的问题：「你每天早上刷牙，把牙刷洗净然後挤牙膏的过程中，水龙头是否开着？——有没有想过这是最无谓的浪费？」

　　有人这才想起，对，自己一直让水溜走。太不环保。有人根本答不出，说要回去做一遍，下次相告。有人不大关心。水龙头是否开着，同生命有甚麽牵连？

　　我的习惯是停了水龙头。不算甚麽「环保」意识那麽严重，只是不喜欢水白白流去，还有，我顶讨厌半死不活的，滴滴答答的水声。没公德心的人总是开了水龙头，任由食水浪费便离去，见了你会顺手代关牢吗？——我觉得电子感应的开关掣最好了，文明又无後顾之忧。

　　说到环保和不作无谓浪费，其实我们浴室中很多东西都是「多馀」的。

　　最近用一只日本绿茶厕纸，它芳香柔，擦手同纸巾差不多，但旁边仍然有好一点的纸巾，方便抽取即用。且忘了毛巾。

　　还有洗手液，难道挤点沐浴露洗手不可以吗？但又多了好几个瓶子。洗面用另一些。

　　润肤、润面之馀，双手同时滋润了，润手霜是否多此一举？特地买一瓶润足的？实在太过「斩件」了。当然，这叫做提高生活质素。

　　你们呢？数下去还有吧……

　山菜Soba之夜

　　惯吃新鲜蔬菜，以前不怎麽留意杂类Sansai。在日本的食店，常有山菜荞麦面、山菜杂炊、山菜渍、山菜凉拌。味道也不错。

　　在香港也可买到的「山菜包」，有袋装，有胖香肠装，都是煮熟略为腌制的，但味淡。山菜是春天山林中野生的植物，有蕨、桔梗、金针菜、菜花、木耳、滑子、菌、春菊、细麼……，均切成小片或小段。颜色不算青鲜，有点暧昧，不过煮开了，原来形状姿态百变，还很清爽，一包尽是纤维。可以瘦身。

　　最好用来下面。

　　而且一定是荞麦面才好吃。

　　我喜欢「日清．兵卫」的天妇罗Soba，汤底和面都很有风味。像在江户时代一样。——总之好古老。

　　这锅雪国山菜Soba上面，不忘铺两片柠檬。

　　用甚麽来佐面呢？

　　我会开一罐白芦麼。有时以「三杯酢」的水云发菜做前菜。

　　但冰箱中常有几包纪州梅渍物，以茄子、昆布和小黄瓜为主，带梅和紫苏的香，是神户名物。百吃不厌。

　　这顿几乎是素食的日式消夜，无谓算帐。加起来的价目，怎能以「即食面」目之？你们要不要试试？

　久违的尊重

　　早一阵，我收到一位女孩寄到出版社的信，问及一本专栏中曾写过的书。她很想买来一读。

　　一看，原来寄自山东青岛。

　　她是长驻中国大陆工作。还有地址、电话、传真号码。我想，寄信太慢了，所以把书名、作者、出版社、价目传真过去。

　　这只是小事一桩，举手之劳。我已忘记了。

　　但这天，竟收到回信。她已托亲友在港代购，特来信告知，以及致谢。——还有一句：「虽有你的传真号码，但未得允许，还是寄信给你。」

　　附言真可爱。显示这读者是个礼貌而周到的女孩。因为她懂得「尊重」。

　　人生在世，除非自困自闭，不与外界来往，否则，他的私人电话、地址、相片、车牌、往事、旧爱、家人状况、私生活习惯……，一定有「知道」的人。你传真，自己的号码就让人知道了。

　　我不介意她回一个传真。或许有点愕然，但马上明白。——她仍情愿寄信，也不令对方稍一愕然，同时尊重了对方私隐（运作中途也有其他人知悉的）。

　　一个小小的号码，侵扰杀伤力不算太大。女孩的笔迹和用语虽年轻，实在是一番心意。也是现今社会久违的。

　皮开肉绽德国包

　　白面包丰满肉欲。黑麦包深沉性感。用牛奶代替水来打面团制成的「农夫包」，是性别错乱——应是「农妇包」才对。

　　猪仔包硬净。法包是外刚内柔。甜包香软。咸包世故。

　　……

　　一直数下去，面包、麦包、粟米包，配上各式材料排列组合，可以做出几百种包。有些变奏成脆脆的酥，有些则沉溺昏迷，像在日式面包店买一袋「一口芝士小食」，香浓烟韧，糯米团一样，分量小味道重。我喜欢德国包。

　　不知如何，自从多年之前吃过正宗德国菜後，忘了香肠、忘了猪手、忘了红烧兔肉、忘了……。只记得面包配汤，吃了六个。

　　各款德国包，都有不同风味。有软有硬。最硬的稞麦包，黑褐色，皮龟裂，摸上去割手指。又似苦旱三年的土地。吃得满嘴沧桑。

　　其中两款最好吃，一是扭卷成圈的手腕包，接近脆饼；另一圆面包，中间面了两下，烤熟之时，外皮焦脆，绽裂出来的一些白「肉」，看来有点恐怖，通常把人砍两刀，然後翻开皮层，才凸显出脂肪血肉。「开花」的面包，充满质感。还在伤口附近撒了粗盐，晶莹结实，吃时啧啧响，带咸味的香。——听起来多暴戾。

　　但光是德国包配汤，已经足够乐不思蜀。

　江湖阿姐的玉腿

　　在一家茶餐厅，见两个「出来行」的女人撑着脚。

　　我自着底观赏她们的脚。

　　这些被称「X姐」或「X家」的女人，她们的玉腿是有模式的。

　　不知如何，十分喜欢穿窄脚裤，还是三个骨。颜色相当「斑斓」、瑰丽、闪。起码具备五至七种色。或是一些斑马、斑点狗、豹、虎之类的兽纹。露出一截小腿，间中有青绿的筋脉。戴一条脚链。趾甲呈尖锐的杏形，甲油不是紫、蓝，便是深红。踏在厚底凉鞋上。

　　如果翘起一条腿，那凉鞋便吊在脚上晃。如果没有翘起，通常便分张大腿而坐。——然後提起一脚踩熄刚扔下的烟头。

　　别看她们玉腿七彩纷陈，其实不大乾净。脚皮厚，尾趾结了些茧。

　　这样粗糙市井，才显出风尘味，以及行走江湖，不靠男人而挣一口乾饭一杯香浓奶茶一笔养老金，有多麽吃力。还得虚张架势。

　　最近看电视上有反盗版的广告宣传片，各式各样的罪犯，因阁下购买盗版而赚个盆满钵满身光颈靓，向大家好寸地道谢。其中之一是位阿姐，用眼角瞅着你，讲句江湖味十足的「多谢」，是又「拆」又「沙」的鹅公喉，真是神似形似。英姿勃发。

　　她的下半身，是否穿了上述「制服」？是否有上述甫士？

　泼出去的水

　　忘年恋渐渐「明朗化」，是因为男主角有意无意的默认。一个人爱另一个人，关其他人甚麽事？有没有结果，当局者不在乎不介意，也不必交代吧。

　　年轻的一方，常是奋勇向前的一方。——没有甚麽是输不起的。他的「经历」便是日後的宝藏，无事发生，青春一样挥霍，当然是多采多姿更好。今天是明天的回忆。

　　接受访问时，被问到如何形容目前的感情生活？他道：

　　「覆水难收。」

　　据说就像当时他拎住一卷厕纸，把厕纸筒拉了出来，再也塞不回去了，不能控制一样。

　　番书仔乱用成语，真是有趣。大概不明白，这「覆水难收」其实不是甚麽好事。比喻（一）已破碎的东西不能重圆。

　　（二）马前泼了一盆水，势难重收，去妇不能复返，休妻理直气壮。

　　——但是，想深一层，也是错有错着，而且另有寓意。

　　倾心、倾情、倾倒……，是这一下动作。

　　我爱他，他爱我，总是迅即丧失理智，在一种迷醉的状态，认为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做对的事。投入感情，付出了代价，先爱了再说，必然把心一横像把水泼出去。泼出去的水，不问下落，也收不回来。就是这样了。

　台湾国宴番薯叶

　　台湾新政府成立的五二○国宴，强调平民化和本地化。专家选定两款红酒之後，菜单也公布了。说是「国宴」，原来真的很朴素，而且都是我们喜欢的台式小吃：鲑鱼、虱目鱼丸汤、扁、龙虾、鳕鱼、羊小排、芋薯甜糕、雪耳红莲（因「莲」字引起不必要的联想，将改为桂圆糯粥）、水果、咖啡或茶。

　　其中的虱目鱼丸汤，十分清甜。扁（是因为「阿扁」吗？一般都称「碗」，内容物有香菇、米酱、虾米、卤肉、蛋黄……）一个已够饱，难怪陈水扁要求改小一点。

　　若更地道，应该加上微焦浓香的烧肠（配生蒜）、乌鱼子、红枣沙叁竹筒饭、新竹炒米粉。还有驰名的深坑臭豆腐。——与香港不同的是：如果台湾人卖的臭豆腐不够臭，是会被人告上官府的。名店都标榜自己是「独臭之家」，不臭不收钱。

　　与「佳肴」相伴的，是登上大雅之堂的番——薯——叶。从前人们用来喂猪的菜叶。不过很多店号都有炒地瓜叶这一道菜了，一回吃臭豆腐，有炸的、煮的、蒸的、卤的……，每样一些，配地瓜粥、地瓜叶，味道不错。

　　「国宴」中出现了它，是一个苦出身大人物的辛酸回忆，饮食界不必错愕，这是一场show。

　哭泣父亲值得同情吗

　　近日常有「儿子打伤父亲」的新闻。

　　儿子打伤父亲？——直觉是忤逆、不孝、学坏、世风日下……。当然有这些的不肖子，不但不反哺，还兽性大发。

　　但爱恨总有因由。怎会「无缘无故」？

　　有一个父亲，向分居妻子连番苛索金钱，挥霍净尽，食髓知味，又因发穷恶，当街狂踢妻子。儿子不值所为，介入阻止纠缠，结果把父亲打伤。报载，妻子曾因一宗兄长被杀事件与他亡命天涯，但他却在内地包二奶，在香港搞外遇，才不堪刺激离开。

　　有一个父亲，亦因包二奶与妻分居。儿子同住，但二人失业，靠综援过活。他不懂节俭，每月与二奶聊天的长途电话费动辄三千多元。这天还取去儿子的无线电话联络二奶，引来不满、口角、动武。儿子举起电脑把父亲打个头破血流。

　　——把儿子带来这世界的父亲当然伤痛。皮外流血，心中淌泪。因为打你的是自己骨肉。

　　但他们都是变心的丈夫，不负责任的父亲，没有好好养妻活儿照顾家庭，不但包二奶，还在家人的口袋掏钱出去花。够不够当父亲的资格？有没有得到尊敬的理由？

　　伤痛哭泣的父亲，值不值得同情？你自己回心一想……。

　千层酥饼寻找好茶

　　除了咖喱之外，其实我很喜欢吃印度的烤饼。

　　用来伴菜的，常见是Nan，以高温大陶炉烤制的面包，拉成一滴巨型的眼泪状，手撕蘸菜肉来吃，外焦内软，原始风味。有些特色Nan，加入芝士、蒜茸、乾果、香草、免治羊肉、薄荷碎……。——但仍是甚麽都「无添加」的，才吃到面包香。

　　威化饼（？）不知印度称甚麽，它是薄脆一片，带咸、辣。是开胃小点。

　　烤麦饼则压平成薄片，韧，容色黯淡，麦香。同类的手帕薄饼、炸饼，也是代替白饭的。

　　——但，我最爱的是千层酥饼。香浓牛油、小麦粉团，反反覆覆揉压多遍，才在炉上摊开烙成一张饼，一层一层的油酥，又脆、又韧、又黏。这千层酥饼，配印度特色的薄荷香料酱汁，真是人间美味，吃一个就够了。

　　在时代广场地库的食堂，有印度咖喱小店，他们下午茶时段「三至六时」，有客茶餐，是蜜糖千层酥饼配玛沙拉茶。我常点这个。不过茶很一般，不够浓辣。所以次次强调「少奶」。却不见改善。但为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酥饼，只好继续光顾，希望他们的茶认真做好些，才配得上。否则总有点遗憾。

　空中奇案

　　看到一则新闻，疑点重重，令我百思不解。

　　美联社引述印度一份报章报道，印度航空公司一架由新德里飞往香港的航机，今年一月发生了商务客位女乘客在飞行期间被迫「罚企」事件。报载过程是这样的：——

　　（一）航机飞行期间，女乘客被一名空中服务员要求更换座位。

　　（二）女乘客按指示站立。

　　（三）不获安排座位。

　　（四）她被迫站立在原位的左面。

　　（五）直至航机抵达香港，才得座位。已历时六个半小时。

　　（六）她在机上投诉，不获理会，还遭到空中服务员的粗鲁对待。

　　——真是奇怪极了。

　　为甚麽乘客被要求更换座位？是座位的问题抑或乘客的问题？难道她无登机证？

　　为甚麽没安排新座位她便站起来？而且一直乖乖站在原位的左面？没位坐，应坐回原位等。在机上站立多危险。

　　为甚麽她竟可委屈苦忍六个半小时？是理亏吗？是怯懦吗？是精神病吗？

　　空中服务员胆敢在众目睽睽这样粗鲁对待一个女子？甚麽原因？即使无票也可补票呀。

　　其他乘客的反应呢？无人仗义挺身而出？

　　印航应该交代一下此「空中奇案」。说不定案中有案，是个曲折故事。

　动物性和昆虫性

　　有些人活着，是「动物性」；有些人活着，是「昆虫性」。

　　——动物凶猛，弱肉强食，才能自保。而昆虫，六足四翅，折了翅断了足，历尽沧桑，仍在人间顽强生存，它没攻击力，只有无奈的保护色，和逃躲、避、隐蔽……的本能。但世上活得最长久、生命力最强壮的，你说是「动物」抑或「昆虫」？

　　别的不说：譬如「小强」，原名蟑螂、学名蜚蠊、俗名鹺鹹，是地球上最早出现的昆虫之一，大约有四亿年历史。活到今天，还人气急升，简直可称「大强」或「巨强」了。当年一起行走江湖的恐龙，早已是化石。还支离破碎。

　　「动物性」是阳，「昆虫性」是阴。有牝鸡司晨，雌威当道，但很多很多女性，手无寸铁，与生活中一切强权、强敌、强势抗衡，过了一天又一天。

　　你的本质是动物还是昆虫？——可能无法回答，因为必须经过试炼、考验，面临巨变，重要抉择，才可以认识自己。免得过，我们根本不想知道。含糊就是平安。

　　人一向瞧不起动物和昆虫，骂人「衣冠禽兽！」已给面子，「禽兽不如！」则更不堪。

　　看过本报「抱拥大自然」专版的海豹、非洲象、浣熊、爱情鸟、海马、雄狮、环尾狐猴、……多有型可爱，简单纯朴。它们相骂时，也可用：「连人也不如！」

　世上确有伤心地

　　（一）长城。（二）桂林山水。（三）杭州西湖。（四）安徽黄山。（五）江西庐山。（六）长江三峡。（七）苏州园林。（八）江南三大名楼之一——滕王阁。（九）深圳世界之窗。（十）湖南张家界。

　　这些地方我差不多都到过，——除了（九）和（十）。那深圳世界之窗是送钱给我也不肯去的了。

　　何以表列？

　　原来是十大不想重游的「伤心地」。

　　中国大陆的劳动节长假期由五月一日至七日，当局估计出外旅游者高达一亿人次。广州《新周刊》一项调查：一度魂牵梦萦的祖国山水名胜，皆令人失望。

　　山水名胜，都有特别风貌，值得一游。我还记得桂林的马肉米粉、长城雪景、黄山烟雨、苏州园林的惊艳感……。这些地方，不知变得怎麽样？是各界的评语：人山人海、颓垣败瓦、水质污染、厕所脏臭、骗财陷阱、复制造假……吗？

　　或有叫人不想重游（甚至不想重提）的地方。但再脏再乱再不堪，如果你同喜欢的人去，心情好，不会在乎。

　　——只因在某处，曾有某人，或发生某事，叫你伤心。事过情迁，重游更添愁和恨，你避开它忘记它，连路过也不愿……。

　　世上确有「伤心地」。

　假的八反安未果

　　日本唱片大赏有个「最优秀新人」，她名字好有趣，唤「八反安未果」。

　　其实觉得特别，只据汉字的字面来看。通常我们形容不受控制杂乱环境，称「九反之地」。既不能平定，又不可收拾，多麽麻烦。

　　而这个女孩，她已在「八反」阶段了，要她安定下来？不可能的。所以「安未果」。

　　不过女孩得新人奖时，混乱、心跳、手抖、声颤，还痛哭，很一贯的表现。几乎每个得奖者都有一至五项的组合，所以太正常。

　　她没有同名字一样反叛和躁动的气质。

　　去年，她是芭蕾舞老师，也唱过甚麽《早上之女》(?)。今年，她的唱片是《Shooting Star》，也就是最安全的恋曲：——

　　「星尘已无家可归，为何总在黎明到来之前，化为灰烬？

　　就算爱已消逝，对你永不忘怀……」

　　你说是否回到简单原始的感觉？

　　看到好些「意料之中」向各界讨好的艺人和歌曲，我们总希望出一两个不按常理不依常轨身心带来狂风暴雨的突破性角色，叛逆、不在乎、不给传媒虚伪的面子，不伤害他人而能轰动冒起。——有没有真正的八反安未果？

　剧场内外

　　看了百老汇音乐剧Chicago的演出，虽没预期的「震撼」，但仍觉娱乐性丰富，性感而激情。

　　它是个讽刺名利、法律、野心、道德……的荒谬剧，所以一切都是毋须解释的。而很奇怪，发生在二三十年代的故事，放诸今日社会，仍贴合得天衣无缝，是人愈活愈回去？抑或世道根本是一个循环？二十二岁的音乐剧，不显老，但主角则换上最鲜嫩而充满活力的。

　　两位女主角，短发的韦玛比洛斯更抢镜。在监狱中，一群以各种方法杀掉男人的八婆女犯，亦以她最醒目、生猛，一来歌舞难度高，角色有性格；二来，她又演得好放。

　　此剧反应不错，还加开数场。

　　我很喜欢他们的宣传单张，以红黑为主调，配合整个戏剧的风格，简约但又邪恶艳丽。它的场刊也是收藏品。

　　题外话：在架上陈列各界的宣传单张和小册子，大都很精美。以前粤剧京剧话剧演出，设计很老土，近年来已改善，并且花了心思。每次都能遇上一些赏心悦目奇招迭出的「招徕术」。

　　《艺讯》（artslink）美术水准一向高。「法国五月」有多项节目，其中「百年法国侦探电影」的小册子亦以红黑为主，拎上手，竟有几个子弹孔洞。江湖片的「母乳」，是阿伦狄龙的《独行杀手》，你们记得吗？

　逞强为了甚麽

　　在电视上看到台湾一名五十一岁男子「与朋友比试：看谁有胆在子孙根套上钢环？」的花边，不禁失笑，——但这始终关乎人家的「终身幸福」，虽是个荒谬的黑色闹剧，总不能「笑」出来。

　　因为朋友们喝酒欢聚起哄，大家都当众脱掉裤子，提起子孙根朝一个个车窗专用的小钢环孔里送。他勇猛地一口气套上三个。但忘了取下来。不胜酒力醉倒。直至酒醒，痛不欲生，才知阳具肿胀发黑，无法撒尿，甚至因缺乏血液循环，要害坏死。医生得插入导管放血，才能脱环。幸保不「失」，却功力大减……。

　　这些比赛、打赌、逞强，是为了甚麽呢？有人入珠或做小手术戴小道具，增加性趣（对方，还不是自己），但无端套环，胜出有奖吗？我们不明白男人自虐心理。

　　当它卡在中间，令人联想长假期後过万港客硬挤在罗湖关卡，既不能前进，又难以回头，多麽惨痛！

　　曾受无法过关之苦的香港人，肯定不会亲手缔造相类的「堵塞」事件，因谈虎色变。

　　奇怪，台湾的老百姓总是乐此不疲。又有新闻人物，把铁链、别针、缝衣针……等异物吞进去。另一位，一枝牙刷滞留在胃部竟达一星期之久。

　　说是「减压」，难道不是给医生和家人「加压」吗？

　不愿像木村拓哉

　　帮我做《烟花三月》美术设计的，是Catfish（猫鱼）和他的得力助手Joey。找他们，有小小「屈」的成分吧。因为比起那些甚麽SK-Ⅱ、天王网页……等Project，我的书，是「友情客串」。「客串」也得苦战个多月？猫鱼恨不得通知管理处不准我上楼。

　　主力设计的J，合作愉快，但不能催。他几乎每晚都是尾班船回家。因此笑不出。因此更像一个人。

　　某日上来出版社交图，编辑部的女孩已很有反应。J走在闹市，总也有些人多望两眼，或遇星探。但没在日本厉害，妹的表情，据说是惊喜、疑惑，好奇、窃窃私语……。

　　那晚有其他公司负责人上去开会。她一见，又道：「咦？木村拓哉？」

　　Joey苦笑。

　　他有点抗拒。再「像」，又如何？不像，自己是自己，没甚麽烦恼。稍像，常被陌生人打量、比较，好尴尬。所以，禁止我们再谈这个Point。

　　不愿无端像另一个人，大家很理解。——而且，靠的是「脑」，又不靠「样」，我猜他是这样想的。

　　为了「淡化」，划清界线，把头发长得很长？（有用吗？）

　　这种「痛苦」，一般人哪会有？

　唐墨抑或唐砚

　　在《饮膳札记》上看到，台湾的尊贵美食乌鱼子，日语汉字，取为「唐墨」。——「唐墨」是个美丽又典雅的名字，当中且有故事感。

　　但乌鱼子（乌鱼的卵巢）盐渍、晒乾、压扁後，成左右对称暗红色椭圆形厚片状的乾货，像大脚板，像肺，不大像墨，点水磨成芳香光采墨汁的「墨」，呈条状，再扁，也是长形。——我以为乌鱼子称「唐砚」，还神似些。

　　我吃过两次乌鱼子。

　　第一次是朋友送的，拎着两块大脚板，只晓得基本皮毛的烤法，怕腥，又忘了帮它「宽衣解带」，把身上那层薄纱（薄膜）给挑开撕下，但吃得很「好玩」，一来贪新鲜，一来为虚荣。

　　真正吃得好，在台北由会家子调弄。切片、蘸酒、以青蒜红椒萝卜……佐食下酒，果然是上佳的美食，像形容不出的带油咸蛋黄。

　　原来最重要是火。

　　不是甚麽电炉瓦斯炉BBQ。而是炭火，还得有距离，温文地，微弱地。反覆、慢烤、变软、冒泡、渐熟、渗入酒香、微焦……。然後热吃。

　　有一种欲拒还迎，若即若离的煎熬和忍耐，等、等、等，终於可以了。

　　既是磨墨待书，又似动情思念。付出时间和闲情，还得有人，才可共醉。很奢侈，对不对？

　月光花的淡香

　　沐浴露、香薰油、温泉浴剂……，不同的香味，因心情、兴致而经常更换：花香、草香、海洋、水果和植物精华。不开心的时候，短暂的香薰掩盖了一切因由。——虽然过後仍然有点内在哽咽，起码纾缓了一阵，对得起自己。

　　有些人爱上了一种味道，永恒不变，这是因为味道以外，有心事。是「人」的幻化，而不光是嗅觉和感官的刺激。——我们其实也希望只为一种味道颠倒，如果不可以，便让众多不同的味道来调剂。

　　个别香薰油不大安全，还有致癌物质：苯。吸入过度，可致皮肤敏感、情绪不安，反而更抑郁，真是「落井下石」。

　　有一种印度来的香薰烟，约一尺长，黑色，貌不惊人，燃点时散发「鸦片」味道，令人产生兴奋感觉，一时不察，便成了瘾君子。

　　即使「香味」是危险的，莫测的，但遇上清清淡淡又精神一振的空气，还是一饷贪欢。

　　一天走过店子，竟闻到罕有的芳香。原来是「月光花」。据说一九九八年厄尔尼诺横渡美国西南部一个沙漠时，Moonflower前所未有的开得灿烂，黄昏过後，月亮初升，千千万万盛放的月光花令四周充斥特别清新、浪漫的芳香。

　　我买了一些沐浴露、喷雾和香薰油。他们送了个丝绢香囊。浴室马上又换过一种清淡的香味。叫我忘掉前尘。

　产後抑郁马上怀孕

　　剧集大结局了，一众演员有一阵短暂的失落。尤其是主角，他道：「十分寂寞。」

　　其实任何project，在一段特定的时间内，上下一心，共同合作，朝夕相处，各尽所能，一旦完成了，新project又未开始，也不知是否同样的一班人，总有一点说不出来的「空」。

　　承诺实践了，心事了结了，竟怅怅落空。——除了无法达成心愿之外，就数心愿达成了最伤感。

　　但这是无法避免的。除非没有「心」，或是一早抽「身」而退。

　　人一生中，便是由这两种程度不同的伤感相间着。创作人经验最丰富了，因为工作是一个一个排列的，有时重叠，有时中间的空白很长很长，不过「最後一天」并不快乐。不知其他人如何？我完成了一个近二十万字的长篇後，惯性产後抑郁兼失调。

　　先不说作品好坏，但怀胎十月，他吸尽心血，然後离开了。他有自己的命运和发展，我只馀一个掏空了的子宫。多麽的难过。

　　——但这有甚麽大不了？都会过去。

　　每个人都为他自己的事忙碌着。

　　曾搁置了一个写作计划。为此老板体谅地放了我一年假。今天催：「出书了吧？好，马上开始新大纲。」又得收拾心情。

　　没有时间抑郁。因为生活迫人。

　道理龙加菜根谭

　　风气所及，那些被怀疑或明确地向记者爆料者，同当事人关系愈来愈密切。——情侣、性伴、师徒、谊亲……，有些相识十年，有些暧昧得来呼之欲出，有些是事业拍档。

　　爆料，其实即是「出卖」。为了钱、名利、博见报、泄愤、报复、达到某种目的。即使甚麽好处也得不到，还是出卖了再说（「知道」也是一种虚荣）。知道得多，自因为信任，不设防。当初必然融洽亲密，否则也成不了「密友」，一旦反目，目的竟是令对方「翻不了身」，想想也心寒。

　　认识到这样的人，是个人不幸，眼光不够。

　　近日狄龙亮相，中英双语，道理滔滔不绝。有访问称之「维园阿伯俊朗版」。没想到当年寡言沉实的大侠，出口都是四字真言。但他有感而发，还送了一本《菜根谭》开解沮丧的陈宝莲。久违的正气。他本姓谭。关於《菜根谭》，看似好浅，做起来不易。但见人与人之间关系，腐败不可互信，不如抄些简句，介绍此明代奇书吧：——

　　「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交友须带三分侠气，作人要存一点素心」／「凡事当留馀地，五分便无殃悔」／「藏巧於拙，寓清於浊」／「处世要道，不即不离」／「守口须密，防意须严」／「人生本无常，盛衰何可恃」／「祸福苦乐，一念之差」／「恬淡适己，身心自在」／……

　拆卸情墙也一样

　　两名工人，为一间布厂内部装修「进行拆墙」工程。他们挥动大铁槌砸毁墙顶部分砖块。加班时竟改变方位，向墙脚埋手，数分钟，整幅砖墙塌下，二人走避不及，被压在瓦砾下，大喊救命。幸送院後仅受轻伤，二人频呼好彩。

　　令人骇笑的「好彩」。而传媒用「乌龙」来形容，没有嘲弄，更是宽厚。

　　我们从来没听过，四五十岁资深的装修工人，拆墙是由「墙脚」拆起的。怎麽可能？小孩玩积木，或层层叠游戏，都知道最底层的，是建筑的根基命脉，最重要。它们移动不稳，便危险了。这些拆了半生砖墙的叔叔，竟然那麽「反叛」吗？

　　——把砖墙拆掉，也像把一段关系结束。

　　男女之间，密切坚牢的关系，本来也是一块一块一块砖头合力砌好的一道墙，万一要另外装修、改建、迁移……，总之令之消失，其实是分手艺术，也是拆卸功力。

　　慢慢拆，从上而下，渐渐适应，不中要害，不伤死穴，它夷平了，也许惆怅惋惜，亦很无奈，但不会压死人。一下子「釜底抽薪」，墙脚砸起，是用错方法使错力，也是一种最笨最险恶的手段。任何具基本常识的人也明白，砖块迎头塌下，两个人都不能幸免，必会愤怒、受伤、痛苦，还祸及无辜的旁人。

　　建设和破坏，都有它的游戏规则。

　操你妈的泼妇

　　在湾仔一个地铁站外，见一名女人大骂男人。

　　这里有球场，附近很多无所事事的阿叔阿伯，路过时都向男人行注目礼，甚至很捧场，当忠实观众。

女人是北姑（没有说是北菇鸡呀）。操流利普通话：

　　「他妈的！『媾』（call）你不回。手机也关了。找半天找不着，在这儿站了好久……，你怎麽失踪了？想甩我吗？」

　　「你他妈的拿不拿我当人？」

　　「我操你妈！」

　　「我操你妈你为甚麽不作声？你是不是男人？手机拿来，我砸了它！」

　　十分扰攘。

　　一个女警行过，看她两眼。稍靖。

　　女警走後，北姑继续大骂，完全不给面子，——我是说，她来到香港，男人的地盘，找上他了，在人家地方撒野，「不给香港一点面子」。若果这是「歧视」，过来踩场的北姑肯定受到众人目光歧视。

　　男人竟然窝囊得不敢吭一声，他是慑於淫威？抑或问心有愧？附近看热闹的年纪相若的阿叔阿伯，又羡又妒，——因为他们得不到一个女人当众大骂，人生未免有些欠缺，所以心底酸溜溜。表面吃吃笑：

　　「老友，活该！」

　一切以分贝定夺

　　我竟然参与了一个永远也没想过会到的「盛会」。

　　在铜锣湾，忽下了场急雨，到时代广场避雨，顺便到city' super shopping。谁知正举行日本人气偶像的签名握手会。宣传《另一个天堂》这电影。

　　在台上的有江口洋介、柏原崇，这两位我认得。还有一位市川实和子，不知是谁。还有一位，瘦瘦削削，长发蔽目，更不知是谁。——而这位哥哥，却得到最多的「夺命狂呼」，有少女公然索吻。

　　雨不停下着，三四百个fans，穿校服的年轻学生，少男少女。镁光闪闪，更多是用摄录机，拍下偶像一举一动。尖叫呐喊直至完场。

　　忽地有人朝一个方向狂奔。羊群效应，又集体狂奔，看来是「追车」，但影儿也不见。追呀追，结果一个两个……，滑得跌倒，急忙爬起，奋力再追。

　　铜锣湾一隅，由震动至人去台空，回复凄冷雨景，——不过是大半个钟头的事。

　　江口洋介和柏原崇，一度是fans疯狂簇拥，忘情哭喊的对象。这一回，风头都被新上位的Sugizo（《月之海》摇滚歌手）抢去。

　　那种「势利」十分明显，坦率。完全不顾台上人的感受，一切以「分贝」定夺。也很难受。

　　江口洋介早退。柏原崇笑容很少。——也不过是数年间的事吧。

　红线女热潮

　　北角区愈来愈多一楼凤聚集。淫业兴旺，嫖客上落出入令良家妇女好尴尬。如何「划清界线」？总不能像娱乐版，有负面新闻时，个个都说「清者自清」解围。问题是，浊者自浊时也浊人。有朋友住这区，她无奈：「自由社会，商业行为，小市民能做些甚麽呢？」

　　像251性女，她不惜下体起茧，亦以性斗士打真军纪录片来证明自己的勇毅独立，人各有志，不伤害人，她大可继续搏杀。

　　但看近日特稿，性女在港岛最热闹的铜锣湾漫步，窄衣短裙吃猪红，又有记者随街拍摄，「居然」没有被人认出来。

　　十小时、九十名陌生男子、做爱251次，与各网站争取浏览人次一样，也是争取一个「数字」，数字可确定人的位置，也可得到广告和名利，那麽努力，没有被认出好唔抵，应向特区政府借镜。

　　不知本港报章两级制的建议进展如何，但有一项确实有助识别，十分凄厉。便是「含淫亵或不雅内容的报章，自行在首页刊登警告字句及每页印上红色对角线」。

　　若然每间一凤楼大门髹上红色对角线，每位一楼凤穿上红色对角线制服，性女在脸上加上红色对角线……，这个标签，更是免费而奏效的宣传。

　　万一流行起来，时装波鞋手袋和化妆，都引发「红线女」热潮。

　黑羊薄荷鸡

　　天气湿、热、闷，心情和胃口不好的时候，最佳选择是「辣」。——一辣解千愁。

　　不喜欢吃日本咖喱，款式不多，甜而不辣，欠缺「杀伤力」，无法以毒攻毒。

　　东南亚各国都有不同口味的咖喱，我偏好印度的，香料的刺激是另一种感受。印度店子昏黯气氛，薛他乐韵的性感和「姣」，又是附送的。

　　有时并不专程去吃印度菜。湾仔区的「国际咖喱馆」，它有十七年历史，做八国（印度、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尼、斯里兰卡、缅甸、巴基斯坦、苏门答腊）咖喱远近驰名。但因其貌不扬，还与一间舞厅并列，出版社在附近，我们又常路过，太熟了，竟很少光顾，算来不足三回。所以尝不尽它的特色。

　　另一方面，餐牌太迷茫，譬如鸡，有椰汁鸡、鬼鸡、队长鸡、马士打鸡、东印鸡、南洋鸡、乾炒鸡……；虾，有吉黅虾、古马虾、马六甲虾、白咖喱虾……；羊，有北印羊、酸奶羊、玛沙拉羊、甜酸羊……；鱼、牛……，不数了。

　　这天点了黑羊、非洲鸡、苏门答腊牛，以上全都是黑漆漆的，加了菠菜芝士、青瓜乳酪，才有点「起色」。最奇趣是薄荷鸡，以薄荷叶、薄荷汁、薄荷酒调味。不辣，但清凉，颜色太青翠了，——绿得好假，像一盆漆，髹古老电车的那种漆。

　第二回以致二百回

　　有些非礼、强奸的「添食」个案，大家很疑惑，事情是怎麽发生的？

　　三十几岁的女侍应，邂逅了一名客人，男子经常找她，约她外出，她应约，遭强奸。既非意愿，却不揭发。一两个月後，男子又来找她，她又应约，在僻静地点，再一次遭强奸。

　　女徒状告气功师非礼淫辱，法官因供词矛盾而不满。他很奇怪，事主们都是四十岁，老练世故的女商人，为何事发後未即时投诉，反而求诊无间，甚至接触达二百多次？

　　日本一名十岁女童被一精神异常的男子掳走，幽禁家中二楼，长达九年。她从一个小女孩，长大成人。九年来，竟然从未想过逃出生天？是否案中有案？

　　大家常在报上见到，少女ABCDE，很随便即兴地，与在年宵市场、街边笃鱼蛋档口……，结识了陌生男子，或是同她契姊的friend契哥的兄弟们，或ICQ往还几次的网友line友……，要不上别人家中吃喝，要不彻夜玩乐。倦极入睡，一觉醒来，「竟然被人搞」，——怎麽可能「竟然」？

　　女性受到侵犯，当然是受害人。第一回可以说是入世未深措手不及，但第二三回……以致後来的二百回，你说是谁的责任？

　　食髓知味难道不因为受到姑息纵容？

　荔枝对你的嘲笑

　　有时，人们会懊悔，当初没有尽情，尽兴，时间又过去了。

　　虽然，去得再尽，结果还是一样的。再抵死缠绵，全抛一片心，终亦归於平淡。——只是机会不回头了。

　　今年的荔枝因严寒冻伤，以及一年丰收一年歉收的「天命」下，它们不但涨价，还肯定不够香甜。你们知道了，有否懊悔去年没有「狠狠」爱它一场？

　　记得九九年六七月的荔枝吗？

　　它们反常地任性地狂放地，鲜甜美味，芳香丰腴，无穷无尽地供应，大家为所欲为地享受。又便宜，又好吃。

　　「一颗荔枝三把火」，所以有人吃得口鼻喷血，中了荔枝毒。受新闻惊吓者，马上止步。那麽的自保、克制、健康……，却在抬头之际，方悉大势已去。一想到此，你也许情愿在过去的日子，中中毒，喷喷血，不枉风光。但盛况已成为回忆。情迷意乱，难以自拔，好歹悲壮过。——这是荔枝对你的嘲笑吧？

　　欧阳修说：

　　「直须看尽洛城花，

　　始共东风容易别。」

　　把洛城花看得那麽深刻和深沉，其实更不容易说「再见」。不过现实是：尽不尽，也得分别。

　　在「小年」、「小造」之际，总觉一阵苍凉。错失了的，就是错失了。

　只因为在乎

　　某男与女人反目：「我一生以来乐於单身。」——但「女士们都尝试利用魅力及怒火说服我。」

　　情已逝，当初一切甜言蜜语全是笑话。所有男女都明白，有些事，有些情，是「不想记得」的。

　　不过，一个在乎的女人，尝试利用魅力及怒火说服男人，这是她的「努力」。努力不一定有用，也不一定奏效，甚至有反效果，但不紧张他，何必花这力气？

　　世间女人会尽量展示自己美好的一面，性感的体态言行，去吸引意中人，打动他，希望对方快乐。因为有些时候，你快乐，所以我快乐。——并非女人窝囊，而是把他放在首位。对一个半点「意思」也没有的人，魅力就自然而然收敛起来，以免浪费电力了。

　　所以，动用魅力是一种「积极」的伎俩。

　　至於怒火，虽有点「消极」，但何尝不是反应？

　　对方是不重要的人，才相敬如宾，犯不着为他伤心、伤身。愤怒还伤元气，赔上精神心思，女人生一顿气，马上老了几个月，需要时间复元。妒忌得流泪，抑郁，没有胃口，缺乏补给，消耗的，何止男人想像中那麽少？免得过，谁肯生气呢？为甚麽？为甚麽？——只是被一时的爱情戏弄，愚不可及。但你却控制不到自己。

　舞男和爸爸生

　　原本打算去看《鬼妻》，到了时代广场的戏院子，时间不配合，但有五部电影在上，我们随意挑了《　直舞男》，以为轻松一阵，谁知好精采。

　　真是错有错着。

　　它不是大片，又在「奥斯卡」门槛之外。主角十分样衰，又矮又老土，是最没资格当「舞男」（或「男主角」）的麻甩佬，但演出生鬼自然，没有一般闹剧的夸张和硬滑稽，这是洛舒奈达的惊喜作。

　　剧情需要，舞男所侍候的女客，全部奇形怪状，身心都有缺陷，难度极高，但一一被这善良老实的金鱼佬收服，被「浪漫」拆掂了，最後还帮他「收拾残局」，真是神话一则。

　　《　直舞男》胜在全无冷场，对白和笑料好意淫，但不贱格。选角很有一手，每个角色，即使是小配角都出色抵死，那个场场戏都十分为食的生鬼龟公「铁嘴」便抢镜得很，这位「爸爸生」可能会发展另一个戏。

　　一般人认为，做鸭是男人尊严最沦落的职业，那麽倚仗手下的鸭卖身来抽佣的「爸爸生」生涯，又是一个甚麽样的故事？比起来，岂非贱中至贱？

　　但，我们所见娱乐圈的「爸爸生」们，都身光颈靓，财雄势大，人人给几分面子的，真微妙。——最贱，仍然是「贫穷」吧。

　老少平安生死恋

　　在娱乐版看到一款菜式：——「生死恋」

　　那是祥嫂在「楚留香」官司中，被法官指「伤害家庭」，最终判她输给对簿公堂的子女後，她却拣了个吉日，冒雨哭坟，向亡夫祥哥致祭。

　　别人的家事，我们局外人还是不清楚的。所以只想谈谈这「生死恋」。

　　它有个好凄厉而浪漫的名字，原来是咸鱼拆肉，与新鲜鱼混成的一煲稀饭。乃祥哥生前「至爱」。

　　咸鱼和鲜鱼都美味，这碗粥，设计得很有心思。无骨、肉感，生死厮混，共处一锅，作为同心祭品，是贴切的。

　　我们知道，任何食物，若果加入感情、真心、眼泪……，它的味道得到提升，才特别好吃，吃的人也难忘。

　　只要不是道具。

　　不过「生死恋」上日常饭桌，又似乎有点哀怨了。前吃过家常小菜，曰「老少平安」，也是无骨、肉感，材料是鱼肉和豆腐。听起来舒服，不过略为平淡。（你爱哪一个？）

　　最好吃的鱼，是上一秒它仍鲜活地在水中游动，下一秒，便成为一道菜。对鱼而言，只有「生死」，没有平安，没有爱恋，它甚至没有心理准备。

　性感的《鬼妻》

　　《鬼妻》故事简单，但拍得幽异伤感，想不到那麽多观众为它流泪。

　　同时，我发觉这百多年前泰国水乡的年轻爱侣，造型性感，体态动人。不知道未来会否流行这种「反璞归真」但又「好虾人」的装扮？

　　男女都是好型仔的短发，脸部轮廓突出。皮肤黝黑，充满阳光气息。长年赤足，自由随意，毫无束缚。

　　男主角麦，固然俊朗、原始、很man。女主角娜，一身「古装」，原来是春夏的tube top，露肩低胸，下身窄窄的布裙，棉麻质地，调子含蓄，却是现代高雅的杏、啡、灰、黑系列。裙子一裹一缠，打个结，又似三个骨裤。把女人瘦长灵巧的身段，衬托得好舒服。比起刻意装扮的庸俗，一张素脸，却嫌脂粉污颜色。

　　连男观众也欣赏这份简朴的美态，道：

　　「好sexy！」

　　——不过，千万不要笑。

　　Cool到底好了。因为一咧嘴，人人露出日夜嚼槟榔的「成绩」——一排发黑的牙齿，异乡风情，几核突。

　　电影好看，渐渐大家都不在乎了。

　　後来，只听见鬼妻一声声的：「麦！麦！……」，发自内心的低唤，言语没甚麽花巧矫饰，但尽是：「我舍不得呀。我舍不得呀。我舍不得呀。……」真是生死契阔。

　微醉红酒糖

　　买水果，很少拣葡萄。走丝绸之路时，在吐鲁番的葡萄沟吃过最新鲜香甜的，之後，不大瞧得上才一小串一小串的物体。葡萄有皮有核，吃时很麻烦——不过某些「副产品」倒不错。

　　有种日本精致的冰淇淋，《彩》系列：「玉露」、「香草」、「巨峰」，是颗粒极大的黑亮葡萄。小杯冰淇淋还包含果肉，葡萄味清香，虽然比较贵，但很好吃。

　　近日十分热门的夏威夷排毒Noni（以火山灰泥土培育）果汁，本身苦涩，得加入多种味道来「中和」，像石榴、蓝莓、葡萄等。後者较易入口。但能否有治疗奇效就不知道了。

　　一天朋友请吃有趣的零食，有咸有甜，包括我永远不会买的巧格力威化饼和红酒糖。——红酒糖？包装的色彩艳丽诱人，每颗糖果中心还有少许红酒粉末，当然，它是葡萄味的糖，带点酒香，不算浓，但设计十分吸引。心理上，已微醉。

　过分的宁静

　　你有没有被一种「过分」的宁静吓着呢？

　　深宵写稿，万籁俱寂，本来十分惬意，但太静了，反而一点点的细碎的声音都变得巨大。一只小小的飞蛾自窗外悄悄进来，忽地如眨眼「巴习」细响，伏在案头的笔座，大吃一惊。那飞蛾还很漂亮，透明的青色翅膀，泛了红丝，好似血管，实在恐怖。

　　如果四下有残留的电视或风雨声响，就不会诱发太多联想。

　　还有一回，有朋友在书房工作，为了不想打扰，我出入都「蹑手蹑足」。好一阵，问：「要不要喝杯好茶？」——话还未了，对方吓了一跳，是真的整个身体「一跳」。因这受惊，良久才能定神。太好心，做了坏事。

　　也不光是我们这些普通人。

　　据说，毛泽东晚年有位颇得欢心的贴身服务员小孟，可她刚进中南海时，热情的主席忽然不悦，同他说话也不愿理睬，还摆手让她离开。受冷落，甚惶惑。原来他房间特静，一次她进去时一点声响也没有，突然出现在面前，所以吓着了。——以後她进屋前，懂得咳嗽、鼻子出点粗气，这样才有「思想准备」。

　　原来人人都经不起绝对的、彻底的、完全的宁静，在一个这样的环境，松弛脆弱，不堪一击。——但「意外」，往往是措手不及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反而是最好的思想准备。

　走到更不堪的地方去

　　我有点怀疑：一项调查预测，未来十年将有一成半港人有意移居深圳？按比例计算，人数超过一百万。

　　深圳是甚麽环境，难道大家不清楚吗？不要说五步一鸡十步一匪二十步一毒针了，这个充斥劣质假货和领牌恶霸的地方，大家嘴里瞧不起双腿却跟队上，年中总有好些人死在它手上，庸俗但安定的小家庭亦遭拆散。

　　港人北上，并非白鸽子朝亮处飞，而是生活迫人，走到更不堪的地方去。

　　大家并没活得更好。水准下降，沦落得成为「风气」，多麽唏嘘？——偷渡南来的先辈，没想过下一代如此不争气吧。

　　说香港物价太贵，日子难捱。北上消费，也不见得有着数。

　　随便说个笑话：——

　　香港女孩放假去深圳玩，贪东门一带shopping便宜，购物扮靓。她们去商场set头梳髻；「十五元？好抵！」於是坐下来弄头发，店主说不如影埋贴纸相，收三十八元。她们说好。之後，又被游说加发夹装饰，原来五元一个，加了五个。再染色、洒金粉……搞到像只夸张的七彩鹦鹉般。结果盛惠九十八元才放人。

　　深圳好杂？

　　——但，此处的腐败和贪婪素质，港人（特别是香港男人）催发功不可没。

　红鞋子、绿鞋子

　　电视剧集有它的「命运」，但头两三集一定很精采，落足本，以期「抓住」观众。而好看的小说，开篇便已吸引。尤其是推理小说，简直「不择手段」。——大家要学的，也许不是怎麽写，而是怎麽「抓」。（像中国大陆惯用的词汇，甚麽都要「抓」。抓革命，促生产！）

　　记得赤川次郎的某个旧小说：《穿红鞋的女孩》，其实故事不算奇特，但故弄玄虚，由「鞋子」开始。

　　警视厅搜查一课刑警宇野乔一（四十多岁），和他那在念大学的精灵八卦女友永井夕子（二十二岁）在法国餐厅约会。

　　一个阔太去付帐，那十五、六岁的女儿先到外头等她。夕子发现女孩左脚穿绿鞋子，右脚穿红鞋子，是流行的搭配。女孩从地库餐厅上了楼梯，忽然失足滚下来。「咚！咚！」的响，昏迷过去。没甚麽事，刑警依一般手续通知救护车送院。

　　「喂！你看脚！」夕子小声叫道。

　　也没甚麽，一样的红绿鞋子吧。——但细看，原来变成右脚穿绿鞋子，左脚穿红鞋子。才电光石火的一刹？

　　故事发展，又牵涉几个男女，两宗命案。同鞋子有甚麽关系？最後还有鳗鱼饭便当呢……。

　　但愿我也有红鞋子、绿鞋子来抓紧你。

　台湾版罗生门

　　老实说，我不大喜欢葵青剧院座位的「架构」，没有中间通道，进出得骚扰半排观众。一句「对不起」说足一分钟才抵达目的地。一旦发生火警就惨了。——以上是题外话。

　　最近在葵青剧院看了台湾「复兴国剧团」的新编戏曲《罗生门》，改编自日本芥川龙之介作品《竹　中》，原着比较错综复杂，牵涉角色多，自说自话。本剧则只集中在强盗、男人、女人身上。说是「新编」，仍传统保守，不够大胆。「群众戏」尤其老土。——不过双生一旦的演出精采，音乐和服装造型设计也有特色。值得一看。不知是宣传不足，抑或地点陌生，上座率不算高，很可惜。

　　角色中以小生曹复永最难演，一时多情，一时怯懦，一时阴险，颇考工夫。花旦黄宇琳唱造俱佳，看简介知是新生代，完全可以担戏。吴兴国有台型，是簪了火百合的艳盗。这种比较Man的角色，在影视和戏曲表演界似不多见，本地的武生行当不大出色。亦正亦邪就更少了。

　　日本的《迷离花劫》也据此改编。演强盗的是丰川悦司（男女主角是金城武和「宝冢」出身的天海佑希），亦有点牵强。

　　看後，我即兴地向梅雪诗推荐此剧的花旦戏。有一回欣赏过阿嗲演「古腔排场戏」，她很用心，特别有印象。可惜她翌晚赴宴，赶不上。

　都挺小密去

　　台湾总统大选落幕後，人们耳畔不再响着这个字：「挺」。

　　不知甚麽时候流行的，「挺扁」、「挺宋」、「挺连」之前，也有艺人呼吁：「希望各位挺我的表演」、「你不挺我不行」、「挺你的倒不少」……。

　　本来这个「挺」是「很」、「非常」之类的助语词：「我挺好」、「他对你挺不错的」、「知道了挺生气」。或是形容词，例如「坚挺」、「挺立」。

　　它变成了动词，听起来相当的有想像馀地：——

　　「我挺你！」

　　「你是不是真的挺我？」

　　「不挺你挺谁？」

　　——除了支持、拥护、鼓舞、捧场之外，也有点不文。似粗口。

　　中国大陆的顺口溜，也出现了一个新名称。

　　据说高干是：

　　「左手拿文凭，右手拿酒瓶。

　　眼里看小秘，嘴里讲小平。

　　对上讲公平，对下讲摆平。

　　在外对花瓶，回家防醋瓶。」

　　这样才叫有水平。

　　「小秘」，不是小秘书，应是「小密」（秘、密同音）吧？——小小的秘密情人，亲密女友。也许真正意义是「小蜜」。

　等待Chicago

　　百老汇音乐剧Chicago虽在四月底登场，不过早已列入必看节目。

　　光是宣传单张：黑、白、红，已是非常精采的设计。它在十一个国家九十一个城市巡回演出，也得过东尼奖（六项都是大奖，包括最佳男女主角导演等等）和格林美奖。不过这些都是一些「吸引」，最重要的还是在座上亲自感受。

　　有朋友在纽约看过三遍，极力推荐，说是「集罪恶与美丽於一身」，令我好奇。

　　百老汇式的musical，一演很多很多年，这个版本是全新演译。演员也是鲜嫩而精壮的新生代。

　　看到一些片段和访问，女主角Chelsea两年前首演此剧时，还是甫踏出校门的二十二岁女孩，自信而倨傲。

　　此剧的故事元素是歌舞女郎、杀手、律师、狗仔队、金钱、不忠、命案、仇恨、名利和道德。——大都会是一个大黑箱，大牢笼……。

　　灯光和色调刻意地简约，追寻一个偌大的黑色世界，演员歌舞表演时，一根、两根、三根指头，以及细微的挥动，都表现得十分清楚，充满戏味。

　　最有趣的，竟然见到中国式的宫廷羽扇舞，「蝶影红梨记」地把男主角围在核心。——这个联想好荒谬吧？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血管大暴露

　　春夏季流行一款铺满「血管」的名牌波鞋。血管有黑、蓝、黄、绿等色，如蛛网般，攀布鞋面，好有趣。

　　球鞋，其实即是时髦便服鞋。

　　很多穿球鞋的人不懂踢球，正如很多穿运动服的人不运动一样。而「运动服日」的贡献是募捐。

　　这款血管球鞋的面世，也是一个「透明度极高」的标志。原本隐藏在血肉脂肪底下的，神秘的血管，竟然暴露得巨细不遗。

　　而血管的分布，则象徵着Web的征服力，无处可逃。延伸得理直气壮。

　　於是，甚麽质料、是否有气孔、气垫、凹槽……，都是次要了，绝非消费者目光焦点。

　　展示完血管之後，不知下季还有甚麽要「揭发」？

　　我同朋友说笑：

　　「应该设计些透明T恤，在三点要害，就用『格仔』作为装饰花样，这样人们穿着上街，看似裸体，但『自律』地打格仔，多麽诱惑。——见报时也不劳编辑部加工，原装可以登出来。」

　　在香港，血管球鞋并非间间有货，还没到。日本是先行者。

　　但不要紧，——

　　很快，深圳就会出现翻版。到时可能甚麽颜色的血也有供应，如同廉价血库。

　谁说读者要看

　　今天（四月十日）阅报，关於梅爱芳因癌细胞扩散病情告急入院的消息。梅妈妈及阿梅等经常帮人，但这回帮不到自己家人，心情当然沉重。

　　希望她福大命大早日康复。还有，别受到不必要的骚扰。

　　阿梅向传媒提出无奈的警告：——

　　「唔好搞我家姐！」

　　她说：「如果当阿Ann（爱芳）是朋友，当她是个人的话，请不要骚扰她。谁偷影到她，我就不同谁做朋友！」

　　艺人身经百战，甚麽都有人说，正面负面报道，绯闻丑闻，一一承受，谁叫你在行走江湖呢？但他／她们也有底线。

　　（一）不希望影响到家人。（二）伤病、意外、不幸，最好高抬贵手。

　　人人都有私隐，知名人士的家人，与下一代小孩，却很无辜。风气所及，亦受到牵连，饱受困扰。

　　将心比心，如果记者编辑自己家中有事发生，也会奔波、担忧、焦虑、情绪低落。当事人和身边人只求安静，坚强面对，怎有馀力馀闲去应付全天候偷影的狗仔队？他们没有切肤之痛，无所不用其极，也不过是多拍一些照片多做一些新闻吧，对「受害者」而言，却是长期的阴影。尤其是小朋友……。

　　——不要「屈」读者，说他们喜欢看，要求看。

　带回味的邮票

　　常觉得天天吞进不少废物的大嘴巴便是我们的信箱。

　　总是无聊的宣传单张、楼盘广告、地产公司说谁谁谁肯出×××价钱要来买阁下的单位（最空洞的勾引）、帐单、薄饼速递优惠……，莫名其妙的，称不上是「信」的物件。

　　很久很久都收不到值得高兴的信。

　　现代人沟通方式多，都利用电波。——仍在写的人，他们不是「通讯」，而是「通信」，写得好，信纸不但有馀温，还有馀情，是下一回的延续，又不担心成为甚麽「把柄」。

　　邮费浪费在人家收到後无奈厌恶得要扔掉的垃圾上？花了一元三角，又不环保。

　　近一两年，好些办公室也有「邮票行街」兜售。他们只消拎一个胶袋，已盛了价值不菲的「货」，大量批发。

　　这些邮票各种面值都有，全可打折。连邮票也减价直销？——不，原来是炒了的纪念邮票，最多是九七、九八年的「货」，那时炒家囤积炒卖，在大陆甚为抢手。……如梦的幻影，如露亦如电。邮票无人问津大贬值，只好回流到香港平卖，脱手套现。

　　我们或有很多邮票，即使有折扣，但我们寄不出那麽多的信，也没那麽多可收信的人。带点回味的纪念品，依旧通用，却是用不了。彼此都在嘲笑……。

　大两号的球鞋

　　看见一个女孩脚上的球鞋，像一双「小艇」。她笑：

　　「因为很喜欢，但又没有我的号数，本来跑了，想想又回来，舍不得，太喜欢了，所以还是买了它。」

　　我说：

　　「看来真的很大呢。」

　　「对，」她说：「不是大一号，是大了两号。」

　　那麽的不合适，又有点滑稽，但不影响心情，不存在空位。走起来有点拖拉踢踏，主人仍是挺开心的。

　　球鞋的款式、颜色、型号，都不算特别，——不过最重要是「喜欢」。

　　自己选择的，喜欢的，哪管旁人怎麽看？不伤害人，伤害到自己亦甘愿。对於物质，「拥有的快感」胜过其他。

　　我也试过遇上喜欢的鞋子，不介意它大一点，可以用鞋垫，或穿厚袜子。——但小一两号，擦伤起泡，举步维艰。人们容忍大一两号的能力较高。是因为没带来即时的痛苦，後患也不太大。

　　不知道男人会为不合适的鞋子豁出去吗？或许成长後变得理智，或许是花不起。

　　就像「忘年恋」，愈年轻愈忘年，才不在乎鞋子大。

　当他骂他是贱妇

　　看一个男人怎样骂人，可以分出「孪」和「直」。

　　男人相骂，语气姿态好野兽，盛怒拂袖而去，或大打一场。某些基佬（强调「某些」）却是「磨烂席」的，絮絮叨叨，而且很少开打（兰花手怎动武？），哭泣或一时语塞也有。不过常见的嘴脸特色是：——

　　（一）慢条斯理。每词或句之间，有一段小小的拉腔。身子微晃。

　　（二）喜欢「咬牙切齿」。

　　（三）七分脸，昂首，翻白眼「厉」人。骂时扬眉（一条），还有「藐嘴」。

　　（四）夹杂冷笑。而且训练自己唇部尽量不动，以达cool的效果。

　　（五）最具杀伤力的不是昂藏七尺孔武有力，而是狠毒、致命、闪过一丝「悍」意的眼神。骂时都有「蛇蝎美人」的自我感觉。

　　（六）坐着骂多过站着骂。除非拉扯。

　　（七）即使最恶最泼辣的也是风情的。即使痛哭也是妩媚的。

　　（八）爱用的词汇是「贱」：「贱人」、「贱精」、「贱妇」（即使对方是男）……。——因为这个字可占时五秒以上。

　　（九）人家累了，他永不言倦，想想又再来过。——争取做最後收声的一个。

　　（十）终生事业。

　似笑非笑的普京

　　俄罗斯总统大选，其实对我们而言太遥远，不大关心，——当然是同期的奥斯卡更有吸引力。当选的普京相当有性格，是那种典型的冷面实干铁汉。比起胖嘟嘟、醉醺醺、病恹恹、迷迷糊糊、摇摇晃晃，手持讲稿也不会念的叶利钦，登样多了。

　　正如台湾总统的竞争，过程不重要，结果等於一切。此刻甚麽也不必说。

　　普京与亲民朴实苦出身的陈水扁，又是另一类型。

　　——他是前苏联国安局（KGB）的特务。所以神秘、深藏。

　　不管在电视或报刊上亮相，总是一副似笑非笑，好cool的「狐狸」神情：「我会为求目的，不择手段，冷酷无情，领导大家踏上新里程，建立一个强国……」之类。

　　由於喜怒不形於色，又更凸显一众中共国家领导人的咬牙切齿，表情丰富。

　　政坛上的男人，无论以何种形象出现，都不是「真正」的自己，也没甚麽「真正」的朋友。上台、下台，亦不外有短暂权势的特务吧。

　　特务当总统？时移世易，不知甚麽局面？如果我们联想当年东厂的特务当上皇帝，白色恐怖不会远。

　　但俄罗斯老百姓，喜欢他才投一票的。自己面对结果吧。

　食新血路

　　据说，广州目前有数十名外省民工，只靠一叠自己的名片和一部传呼机，进行「服务行业」：——陪人聊天、与人分忧、为人减压、替人道歉、代做孝子、出租伴郎伴娘、提供新闻线索……等等。

　　看他们的服务项目，都无本生利，也是比较高贵一点的「卖艺不卖身」食招数。

　　若从丰富人生的乐观方面想，不过是「全能演员」吧。——演员还不一定得到那麽好的演出经验呢。

　　做得好，还真能杀出一条血路，名成利就。如果狗仔队跟进，或索性投身入行，定发掘不少精采的题材，总好过日夜伏在人家楼下去追问是否拍拖那麽无聊呀。

　　这天看电视《两岸点滴》，便报道了重庆一名以「擦鞋」而声名大噪的阿安。

　　帮人擦鞋，虽是低微职业，但阿安动用了不少「战备」：布、垫、箱、鞋油……，都花样百出。工作起来，投入肉紧，不但像跳舞，还似耍杂技，皱眉表情既痛苦又陶醉，——如同做爱。与对方同达高潮。

　　这项街头艺术表演，吸引无数路人围观，阿婆还递茶水给他解渴呢。电视台拍摄了片段，竟可套入交响乐，节奏感强劲。成名後的「擦鞋王」阿安，赚大钱，买靓楼。又是一个都市传奇。

　两本影坛古书

　　阅报得悉，曾拍过五十九部《黄飞鸿》系列粤语片的胡鹏导演病逝，享年九十一岁。

　　《黄飞鸿》拍多了，成为他的精神寄托，毕生贡献，就连徐克的《黄飞鸿》电影也必定捧场。其实他的银海生涯，执导过百多部戏，时装古装悲喜剧都有。

　　忽记起，原来胡鹏先生有一本《红伶红星电影粤曲精选》，选辑了数十年来精采鬼马的陈年乐曲、小调。当年的粤语片，总是加插些歌曲，乃潮流所趋。任剑辉、罗艳卿、梁醒波、半日安、郑碧影、新马师曾、凤凰女、何非凡、芳艳芬、谭兰卿、李香琴、麦炳荣、小燕飞、白雪仙、靓次伯、冯宝宝、邓碧云……，全是唱家班，都有代表曲（饮歌）。

　　因「巡视」书架，还发现另有一本《香港影坛话当年》，是资深的娱乐记者编辑梁灿先生所着，他曾任职《伶星》、《真栏》、《银灯》、《影灯》。又当过胡鹏秦剑吴回李铁等的助导和场记，所以有点渊源。五六年十年代的娱记，人情味浓，不像今天狗仔队之凶狠和不择手段，当然，明星私生活的面纱，不轻易揭开。林黛未入电影圈前给黄河的私函公开了，可圈可点，——但最尽也不过如此。

　　重掀这两本前辈的书，虽然编排印刷方面较保守，是电脑科技时代的出土文物，不过资料和图文都珍贵，读来十分有趣。回味无穷。

　粗戴和润手

　　幸福女人的品味、气派，其实不是看她的经营和堆砌，而是最随意的一刻。例如：——（一）粗戴：

　　人人都可以把最大最闪的钻饰戴出来，在ball场低调地炫耀。但戴厌了的人，十几卡指环，只是shopping和下午茶时「粗戴」，洗手时也不脱；脱了又忘了拿走……，之类，真正的名媛和　钱太易的暴发户也如此。

　　（二）润手：

　　面部的呵护很重要，都不惜千金去买上等的日霜、夜霜、修护霜……。至於润手霜，其实十几元的凡士林同名牌效果差不多。只不过是润手吧，也特别订购，便好奢侈了。

　　——有没有发觉，把一双手调理得嫩滑、漂亮、高贵，虽然是她身体以外的关注，不过手是见人的第一步。不容有失。

　　即使真是一个镶了金玉钻石的剥壳鸡蛋，身材玲珑，皮肤吹弹得破，但双手却出卖了你的年龄、保养、品质。双手的风霜不易瞒人，青筋脱颖而出。

　　因此，粗戴和润手实在也不能目为随意了。穿得像皇后公主，手一伸出来，像女巫。社交版上常见名女人的「不小心」。

　　又，这两样都没有破绽了，十只方——形——的长指甲，才要命呢。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在地铁，一个肥师奶（对了，师奶都是「肥」的）展开霸位攻略。一屁股坐下，左右一挪，马上又多夺得了两个空位。在她一声号令下，丈夫和女儿也得安身立命之所。「快来坐快来坐，有位！」－女儿理所当然面有得色地坐下来，她幼承庭训，长大後肯定也是一个擅长霸位好好安顿家人的肥师奶。

　　只是那个男人，有点讪讪的，在众目睽睽下，爱妻摆布下，他得享区区一个座位，但付出了尊严吧。－理论上，他应去护妻，何须女人出头强悍？

　　遇上肥师奶一家子，通常我们都「让座」。车程那麽短暂，想不通为甚麽非要一矢三雕？也许只是女性「权威」和自保。

　　记得在武昌，「辛亥革命纪念馆」前，有一个个小摊子，出租军服和配刀给游客拍照。有个女人，十分扰攘地为男人整装、移帽、造型、觅外景地。还教他摆出威武雄姿。因她的「巴闭」，所以引得旁人驻足，我们还拍了十几张照片留念，－世上很多男人爱「扮」军人，原来，对女人来说，除了「制服诱惑」，还有幕後总司令之乐趣。

　　又见一恶妻，在火车卡上，抱着小男孩当众小便，面不改容。她的丈夫木然地站在一边任由她干此勾当，束手无策。

　　这些无力的一家之主，没感到不好意思吗？真有趣。

　执子之手

　　公路上严重堵车，因为前面发生一宗疑互相追逐的车祸，有人受伤。逞一时之快，足足耽误了很多很多人的时间和要事。——如果坐的士，便见收费表「乾跳」，可以把人逼成躁狂症。

　　怕见车祸血肉横飞情状。更不忍见祸及无辜。

　　记得上星期有一宗公路上的车祸见报。一名後座女乘客惨被铁片扯断前臂。她向好友请求：「帮我执番只手，今次全靠你啦……」

　　虽然这是无数车祸中之一，但也令我想到：——

　　祸福无常，只能面对。希望伤者断手接驳後，恢复功能，早日康复。

　　从她「执手」的请托，我们才发现，生命中，这些都是身边重要的人。

　　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亲密的、沟通的、可靠的伴侣，是「执子之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这是徐志摩说的）。那执你手的人，或许白头偕老，但不保证永结同心。——如果他永远有第一二次执手之情，你们也从不分手，那是除了自己的双手外，再得到另一份礼物。

　　假如没有这个人，在危险、困难、伤痛……的时候，在清醒与昏迷之间，仍希望有些「今次全靠你啦……」的朋友，无言伸出援手，赶紧执回断手。

　　「执子之手」，也有多重意义。

　负离子如何直发

　　去剪发。理发店老板宣传新花样：

　　「要不要试试负离子直发？」

　　我的头发已够直了，还用动甚麽「手术」？还要花上几小时？

　　他说：「你不是爱试新东西吗？给你八折，送油。」——八折也得近千元，他又强调：「是真正日本原装一套的。市面上那些只收几百元的根本不是负离子。」

　　「甚麽是『负离子』？」我问。又扮识：「跟空气清新机发放的『负离子』有甚麽不同？」

　　「……」

　　忽然流行「负离子直发」。「直发」不是主角，「负离子」才是。

　　老实说，有多少老板和客人，清楚这是甚麽东西？——我也只知道一个名称而已。

　　根据科学家的研究，雷雨交加之後，人们感到空气格外新鲜，是因为空气中带负电荷的氧离子（即「负离子」）大量增多的结果，成因是闪电：——两块云层中分别带有的正、负电荷，在空中进行中和时出现的放电现象。而利用高压静电的放电，也可产生大量负离子，令空气质素改善，增强新陈代谢……。

　　负离子见不到，感觉不到，也嗅不到。

　　希望专家告诉我们，它是如何令漂染受损或天然鬈曲的头发变直变软，光可监人，滑不溜手？如何分辨冒牌或翻版的，虚幻无形的负离子……。

　猥琐的食物

　　有些食物的俗称，真是破坏食欲。

　　你们小时喉吃过「鼻屎」吗？那是一些由陈皮、柠檬、甘草……混成黑褐色，再给切碎的小颗粒。

　　还有「豆泥」，本来形容水皮、差劲、低档、粗贱。一回在欧陆快餐店，便吃过这样的一份：鸡心豆、甘麼茸、蒜茸加香料煮烂雪冻。每人撕一片彼得包蘸着酱料吃，名副其实的「豆泥」。

　　潮州家常汤水，有柠檬鸭汤、凉瓜排骨汤、胡椒猪肚汤。也有粉丝肉碎蛋龟汤，－我以为是「龟蛋」，不，应是「蛋龟」。热汤把鸡蛋浸至大半熟，蛋白如伸出四肢和短尾，背部浑圆，像一只龟，才唤「蛋龟」吧？

　　大牌档的口语好有趣。去打冷，夥计高喊：「大眼、靓仔、够咸！」——他不是形容你这核突佬，而是大眼鱼、白饭、咸蛋。

　　又有「米王、小红、解只。」便似男女主角已「作好准备」，随时宽衣。叮嘱：「加色！」还嚷：「起一个菜！」上述这些白粥、猪红粥、裹蒸黇、豉油、牛肉粥，咸湿得太无辜。普通的「湿炒，兜乱」，则相当暴力，而且色香味欠奉。○茶一片空白。

　　最猥琐的是「双周鸳鸯豆」。「双舟」是两碗艇仔粥。还有红豆沙沟绿豆沙。

　　(当然，高雅的《二泉映月》才更猥琐呢。)

　他戴了多年的眼镜

　　现代商业社会，人不适合与机构发生感情，因为「机构」没有体温。——但原来很多时，人也忘记了谁是提拔你的人，还有，人家花了心思力气把一个略有潜质者捧红了，或是将自己的心得教会了，中间没有争拗，只是利害关系，便已另觅高枝。

　　「我要在你身上得到的，已经得到了。」有人觉得这是市侩，不过，也许这是聪明。

　　世上还哪有死忠派？

　　看张玉凤的回忆录。她二十岁出头时是首长专列的列车员，被毛主席看中了，调入中南海当「生活秘书」、「机要秘书」。关系耐人寻味之馀，她也得悉很多主席的秘密。一九七四年，毛患「老年性白内障」，眼珠晶体变得混浊，失去阅读和批示文件的能力，都要她代劳。此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全国人民则蒙在鼓里，不知是一个小女子在「处理」政务。

　　忠心耿耿的周恩来非常着急。除了安排眼科专家会诊外，还把自己使用多年的一副眼镜送了给主席。总理的信写道：

　　「这副眼镜是我戴了多年，较为合适的一副。送给主席试戴，如果不合适，告诉我，给主席重配。」

　　根据常识，这很可笑，行不通的，度数也不合。根据人情，则为「愚忠」。——但，坐第二把交椅的，从不思变，永不背叛，实在太稀罕吧。有感动过他吗？

　大根岛茶渍

　　在一间日本料理，我们点了鸭肉薄切、烧软骨、薯饼、火锅、拖罗刺身……，他们的「招牌菜」大根岛茶渍，有宣传剪报。

　　我不知大根岛在哪儿（只知大根是萝卜）？——问侍应以至部长，原来也一头雾水，没有做功课好向客人推介。

　　我不大爱吃茶渍，——通常半夜肚子饿，迫不得已，才用开水汁粉淘饭，弄一碗「御茶渍」。

　　但好奇。所以一尝。

　　上桌时，除了一碗白饭，有七八个小碟子，分别放着「少许」的蛋白、蛋黄、白芝麻、紫菜碎、酸梅、绿茶粉、几片白身鱼。然後是一壶开水。女侍生硬地逐一逐一给「拨」在饭面上，好一阵，再浇上开水。

　　问：「是甚麽鱼？」

　　她不知道。觉得客人太好奇了吧？

　　「是鲷鱼吗？」我们猜测。不过无所谓，两口已干掉。

　　在这种氛围，无法欣赏盛器，亦难得享灯光、气氛、音乐……和日式风情。非常平凡的茶渍，三扒两拨，原来要七八十块钱。我想，贵，光是洗碟子盛器，大概也花点工夫了。

　　最有趣的，还来追问：

　　「觉得如何？给点意见。」

　　没有意见。以後也不会在馆子中点茶渍。唯一心得：「自己做时，加点绿茶粉也不错。」

　已是陌路人

　　她与男人分开後，专注工作，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回忆」。

　　人问：

　　「有否与前度男友联络？」

　　她笑道：

　　「一直也没有。我与他已是陌路人，就算在街上碰见也不会打招呼，——不过，不容易遇得上。」

　　缘尽，包括在街上「偶遇」的缘分也完了。彻底得很呢。

　　不知你们是否有这经验？世界那麽大，有缘千里能相会。但城市那麽小，一条小小的街巷，遇不上便真的遇不上。你也会想：「遇上了该怎办？」不必担心，怎会如此巧合？——我们生命中有许多「过去式」，咦？一直都没再见上一面？很奇怪。

　　这便是「陌路人」。

　　陌路人指在道左相逢互不相识的人，原来也是大家都在不相逢的路上走着的人，更可以是路上迎面走来但你只觉陌生的人……。

　　当初何等熟悉，对方的身心你都了解，关系也亲密，甚至为之悲喜哭泣，心如刀割。恨不得为对方付出一切，事事把自己放在次要。——成为陌路人，则说时迟，那时快。

　　迎面不相逢，转眼不相识。

　　有时天意弄人。但更多时，是天意助人：它帮助你忘记。

　只要一点安全感

　　不知道禁止司机驾驶时使用手提电话的规例是否正式生效。本人非常讨厌司机一边开车一边煲电话粥，一心二用。议员们质疑规例有灰色地带。我也认为应清晰界定：——

　　（一）身分：司机。

　　（二）地点：交通工具在道路上。

　　（三）动作：驾驶中。

　　（四）禁止：使用手提电话。

　　把车停泊在路旁讲电话，当然不算「驾驶中」。也不在「道路上」。

　　司机把手提电话放在大腿上通话、用手指按开关、透过免提的麦克风通话、声控……，以上统统在「使用」中。

　　立例，当然为大众的安全和利益着想。把一两句中文组织得密不透风，没有漏洞，竟然不容易？

　　交通意外原因复杂，但近年因司机使用手提电话不专心驾驶的个案日多。

　　坐的士，那司机一边「喁喁细语」嬉笑，毫无职业道德，——与手术进行中的医生犯同等错误。何况还迫乘客「聆听」他的废话，污染空间？

　　一回朋友一边开车一边答覆法律谘询。我说：「你能不能停下来专心地用脑呢？」

　　见过车祸的图片，手提电话在血泊中，似乎仍启动着……。——不管「女人」抑或「乘客」，是的，都追求一点安全感而已。

　Tea Masala

　　以前卖印度香料茶包的店子「不见了」。很怀念。

　　如果它只是搬走，店海茫茫，大概还可找到。但「不见了」便是不见了，应该死心。

　　所以我决定另闯天地。

　　在铜锣湾霎东街，见到一家印度店子，它既陈旧又杂乱，还发散奇怪的香味。货品是各种印度土产、香料、果酱、咖喱、酥油、麦粉、药材……。还有米。

　　我问：

　　「有香料茶包吗？」

　　店主年纪不算大，是印度北部旁遮普邦人士。他的广东话十分流利，原来是香港出生的。他说：

　　「有香料，有茶包。——不过两样是分开的。」

　　他拎出一种印度茶包。我向来喜欢「Twinings」的紫包「Darjeeling」，其产地是喜马拉雅山，十分香浓。不过我也尝试一下他另一推介，以配合另一盒香料Masala。内容物是大茴（茴香）、肉桂、丁香、黑椒、乾姜、小豆蔻、肉豆蔻、胡椒根……，研成黄黑的粉状。我们在正宗印度餐厅餐後来杯玛沙拿茶，是「煲」出来的。好喝如毒品。——所以自己做一杯茶，加茶叶，加香料，加奶，得狠狠的「煲」，不是「泡」，才不辜负这麽浓重的印度风味。好正！

　金枝玉叶、风花雪月

　　因为有些读者问及《上海的金枝玉叶》一书，也有希望多知道一点。所以同大家分享一下。

　　前一阵买了一大堆书放假时看，这书是跟另一本《上海的风花雪月》一起买的，同为陈丹燕所着，姊妹作《风》出版较早，忆念「东方巴黎」上海的浮华璀璨，时髦雅致，图文皆可读。而《金》，则以女主角一至九十岁，一生精采的照片留痕，引伸她的故事。

　　自戴西的故事中，我们学到她的坚毅、优雅、尊严。当她受到一九一三年《波丽安娜》一书的潜移默化，总能在逆境和磨难中，捕捉到一点点有益的东西，且开心地受用时，大家更加明白，这种「盲目的乐观」，有多坚强和积极。

　　我们都是普通人，哪有大起大跌？

　　一切都「没甚麽大不了」。

　　看这书，得到的，多过一个小说。

　　还有，书店中有大陆版（「作家出版社」）和台湾版，——但我挑了大陆版，不因为它价钱便宜了一大半，而是国内的书刊向来简陋，但这两本，编排及包装，出奇地精美。物质上或稍差，但精神上，可见编辑设计者对此之心思。把书合起来，还可以发现有「金玉」两个字浅淡的阴影，更加令人唏嘘。

　　上两星期同朋友逛书店，已断市，买不到。可在「商务」和「天地」订。

　油水不是大茶饭

　　报载，区议员宣布叁与九月立法会选举的港岛区直选，在记者招待会上坦言：

　　「我叁选系想捞油水，想转行……」

　　因为区议员只得万八元，唔够使。当选立法会议员，多取八万多酬金，就可当全职。云云。

　　「捞油水」论调备受斥责、揶揄。

　　——但，为人处世干活，不捞油水，捞甚麽？

　　大家每天也不外为了油水而奋斗。

　　你只可说：「做人何必太坦白？」却不能非议：「捞油水好市井。」

　　问题在，不管你干啥，都要捞得合情合理，各尽所能，各取所需，便是公平交易。当政客，政治常识低，对提倡改革的项目实际运作不了解，对投一票的选民不负责任……，形象又受影响，油水捞了，也不自在。

　　打工，希望薪优粮准；做生意，最重货银两讫，谈情说爱终成眷属，你情我愿，各有付出。——嫁得好，也可说是「油水」捞得足，嫁得不好，便只捞得「糟糠」了。

　　不过，当一个议员，再怎麽样，亦称不上「大茶饭」，捞的有限。出了名才可捞粗，少少油水算甚麽？

　　只有为口奔驰的普通人，被迫追求油水。

　　所以这种戏谑的论调，不是侮辱了选民，而是侮辱了自己。

　执了便执了

　　有百货公司和快餐店全面装修，当然得注资翻新，更上层楼。但更多店结业。

　　走过铜锣湾，当初人们大排长龙轮购一个日式芝士蛋糕的「名店」，已是「全店器材大平沽」。一带的商场街，每隔一阵，换一个主人。都是消费品，总有人肯多花一点来提高生活质素。你看，化妆品公司便客似云来。

　　不过，开开关关起起跌跌虽已惯见，「突如其来」，也令人唏嘘。

　　J他们办公室楼下的一家茶餐厅，在单边位，中心点，生意还不错。前天还吃过蛋牛治和奶茶，下午上去看设计图，刚想充电，谁知重门深锁，一点徵兆也没有，便「消失」了。问对面的摊贩：

　　「前天还好好的，今天便关门？——是休息吗？」

　　「执笠了。」一个木然地答。

　　「不会吧？」

　　「做不住便执了它，有甚麽会不会？」另一个不带一丝感情或街坊交情。她也帮衬过下午茶餐吧。非常之cool，像谈着南北韩或非洲莫三鼻给的事。

　　「转了几手啦。」

　　——朝夕相见的老板和夥计，一下子不知散落本城哪个角落。事件的结论也很简单、凉薄、理所当然。

　　没有人怀念任何人、任何店。

　音乐止痛梳打饼

　　医院中的治疗师说：「音乐可以止痛。」转移病人的注意力，减少肌肉张力和恐惧，因而纾缓疼痛。

　　——其实最主要的，是我们可暂时忘记。止痛的妙方不在「止」，而在「忘」。即时不痛，药物已奏效；但长期被痛楚折磨，除了忍，还得自力复元。伤口在，伤疤不灭，但不痛了。音乐的作用，是一下温柔的手势。

　　记得以前有一种日本饼乾，它的宣传重点是「音乐梳打饼」。

　　制造过程同其他一样，不过食品公司谓，先让小麦粉一边发酵，一边听古典音乐，二十四小时後才拿去烤。——受过音乐薰陶的饼乾，便更美味香脆了。真是令人心软的幻想。

　　「烤」当然十分「暴戾」，也痛苦，由一种形态转变成另一种形态，不管是进步抑或失落，怎会轻松？但因为音乐，身心得到抚慰而升华。

　　给牛只听音乐，肉质更丰腴。给花草听音乐，可生长茂盛欣欣向荣。给自闭儿童听音乐，不再哭闹，尝试互动和欢笑。……给失恋的人听音乐？弄不好，如酒入愁肠愁更愁，但狠狠地自虐一下，更快康复吧。

　　万一我灵魂疲倦，或是肉体贪欢，离座他去，那麽，应该给稿纸和笔听音乐，让它先潜移默化，充满灵气来等我。

　善行稀释也是善

　　人们做了好事，无论如何都是快乐的。虽然在女巫词典中，「慈善」是：——「见到比你差劲和痛苦的人，老怀大慰之馀给他的奖赏。」

　　行善的人忍不住也会向某些人提及，希望得到认同和欣赏，有人认为：「善欲人知不是真善」，做了好事，付出之後又能绝口不提，它的意义便不会被「稀释」了。

　　不过你的能力没有浪费，施诸需要的人身上，或放生求顺，有甚麽不好？

　　这种「稀释」，也无碍受惠者。施恩望报，或一种无意的炫耀。不算有「机心」。

　　比较核突的是甚麽甚麽筹款之夜，或餐舞会，那批认捐的总理、主席、公子、名媛、富豪……，不但做戏　做，还大出风头。——但世上必然有这种人，方显得低调的可贵。而且，也需要这些风头人士，因为他们认捐的数目，就当是买广告时段，也无可厚非啊。

　　发财立品，将功赎罪，自我增值，真善伪善，大善小善，都属善行。假而付出，也是付出。毕竟你我的经济能力暂时仍达不到。不妨把荣耀的光环让给向往的人，两全其美。阁下既不要，何必妒忌？

　　为大局着想，千万不要揶揄任何认捐者，以免老羞成怒，下回不肯亮相，那便是我们的罪过。——何况，已少了一位何伯了。

　火百合无色的血

　　在花店见到漂亮的花，常会买一束回去。——不管你是否知道它的名字，几天後便凋零，成为垃圾。其实任何鲜花，只要一剪截下来，已经半死不活了，不但受伤，还没救。我们闻到的香气，是那种生命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苟延的残喘，花有无色的血，都混在水里，分不清楚。说不定那香，还带血腥。

　　刚买回来的花，是它生命中最奋发的一刻，拚尽力气亮丽招展，然後天天走下坡路，颜色渐憔悴，垂首不语，至萎谢大去。

　　再清的水都有细菌，叫浸泡的茎枝腐烂发臭。要好花多活一阵，可以加保鲜液、阿司匹灵，或在剪口处用火烧灼，使局部碳化不易烂。而灼伤後更可促进花苞开放。不过以上方式，都懒得采用，一切顺其自然。还有，我不待完全萎谢，通常到了九死一生便移走，不太伤感。

　　有人喜欢清香纯净的百合，不过我较爱火百合。买了一束火百合加婴儿眼泪。有盛放、有渐开，还有两个花苞。青着脸闭着嘴，一言不发。但一天两天，它胀胖了。夜里埋首写稿，天刚亮，一抬头，原来忽地绽放，青白中泛着绯红，酒醉一样，还有紫红色的火点。六个朱色花粉囊十分娇艳，一碰即要溃散，「挂」在蕊上，像一只「吊」在女人足尖上的高跟鞋，晃荡而危险。

　无情无义，无牵无挂

　　一位在情场打滚数十年的大侠，一直有不少女人投怀送抱。他是老手，年纪稍大了，仍有「铁布衫」：——

　　向对方讲清讲楚，没有结果的。

　　「要无牵无挂，就要无情无义。」

　　早早说了，仍然肯？便是心甘情愿。成年女人向自己行为负责，承担後果，哪有被迫？——连「挟持小孩以达目的」之类招数也不会灵光吧。

　　这种心得，必是游戏人间，玩得炉火纯青的领悟。可见十分奏效。而且不会产生伤害的毒素，间接造福人群。

　　一个人为甚麽会牵挂？当然是动了真情，担了道义。

　　牵挂是痛楚的，明昧不定的，在午夜醒来便再也睡不着的。虽然心细胞不会增生，所以从不患癌，但心细胞死一个算一个，脆弱的人经不起几回创伤。

　　除了和尚，便数情场老手最「禅」了。

　　——不过，无情无义似乎说来轻松，实践又不那麽容易。而且，无情无义的交往，根本不会引发跌宕的惊喜和悲哀，——这种过程才最诱人，才最令人心跳吧。

　　「无」，便无牵挂。但也无哀乐了。

　　好的恋爱，你会为了对方而忘我。坏的恋爱，原来也是忘我，强迫自己不存在。——为甚麽竟是一样的原理？

　排除万难，争取胜利

　　市面上好些「受尽身心创伤」的女人，上门强迫交代、打骂、借钱、仰药、要求「安置」、要求「保障」、自虐、苦缠、博见报、张扬事件……，做出各样动作，她们要的是甚麽？——只差没有明说吧。

　　不止露骨，甚至「露骨髓」了。

　　记者问了又问，无非希望她们不耐烦地，把「那个字」说出口，是的，这是我要的！我要……。

　　上岸的较高贵，太有资格骂浮沉中的同行不要脸。正受恩宠的，也放心嘲笑其他人。有的，看不起没有的。

　　妙龄少女，二十多三十岁，最好的日子，跟随一位阿伯？世上当然有忘年恋，没有感情，很难吧？不过，中间不是有些其他因素吗？花甲老翁、古稀老翁，串烧三兄弟，公园中大把，天天吹水、下棋、看咸报、付油麻地最便宜的肉金，哪有情妇去争宠？可见某些阿伯，有争的价值。

　　读者们看花边，每隔几天又一宗，只觉目标愈来愈明确，言语愈来愈坦率，这些女人，也愈来愈坚毅了。——她们根本不需要旁观者完全不切实际的同情，她们往往坐拥一千几百万仍干劲十足，所有为口奔驰的事业女性多麽寒伧！

　　大都会中总有「同行相轻」吧，不能不说，她们真的不是祖国佳丽的对手。

　年轻才烧得起

　　年轻新晋歌手寓所大火，一切尽毁。——三天之後，她已收拾心情投入工作了。

　　最初很悲伤。「好惨！损失了所有回忆，奖座和童年相片，这些用钱也买不回了。」

　　现在则乐观地：「努力工作，搏命挣钱，由零开始。」

　　也不是完全舍得，——但，不舍又怎会得？

　　能够看得开，当然是性格，此外，便是年轻。

　　年轻，「回忆」才烧得起。

　　因为最重要的回忆也许还没有到来。失去了比较容易复元。制造新「回忆」的能力强，机会也比较多。好的在前面呢。

　　如果一个人一生「必须」焚烧一次，失去手上所有，早比迟好。十九岁烧得起，二十九岁有更多依恋，三十九岁几乎泣血。到了四十九岁五十九岁，反而又豁达起来。

　　原来迎接不幸和意外，需要无形的本钱，——拥有得愈少，本钱才愈大。刚开始？耸耸肩，再追过。不要紧。还没有开始，一片空白，便不值得悲哀。

　　所有用钱买不回的东西，一过去已是失去。童年的无忧，青春的悲喜。快乐、满足、感动、眼泪、思念、心跳、惆怅、安慰、销魂……。风雨中的电话。母亲的老火汤。失意时的问候。重见故人的百感交集。报仇的快感。某一晚的月色……

　日本菜

　　市面上不断涌出一批批只读至中一二，顶多中三，便念不上，或无心向学，出来打工的小妹妹。每份工做几个月，又做不下去，再转另一份。

　　所以我们经常遇上一些很「生手」的洗头妹、售货员、侍应生。她们完全不认识自己的工作，当然不会用心。

　　某回「悲剧」发生了（我的悲剧）。

　　到一间日本食肆。它新开张不久，有几个招牌菜。我们问：

　　「你们这儿比较多客人点的是甚麽菜？」

　　「日本菜！」

　　——难道是俄国菜麽？。又问：

　　「有甚麽好介绍？」

　　「寿司！」

　　「今天甚麽最新鲜？」

　　「鱼！」

　　当她答我们的时候，不但埋直气壮，还一脸无辜。她瞪大眼睛，XX，YY……，是最负气的答法，觉得这两个客人特别蠢，问些幼稚园问题。——我们花时间同小妹妹纠缠，又真的好蠢，几乎失去自尊。悲哀得只能苦笑。

　　这店，有食家介绍过的。老板招呼好又如何？应该给夥计补习一下。——不过又要「学习」？那些小妹妹肯定跑掉。再来，更生手。

　　就这样，青春漂流。

　第一件事是换锁

　　一个师奶型职业女性向另一个师奶型职业女性诉苦。她租住一个单位後某天，忽然有人用钥匙开大门，她大吃一惊，原来是经纪。大概因业主放盘时，把钥匙分配给几家地产公司。租出後又没有知会及收回。经纪不知，所以带人客上来看楼。都在那儿抱怨，说业主不对。

　　旁观两位，既出来打工，见过世面，又是师奶，理应精明持家。这种事能怪人？怎麽那麽笨，吝啬一项基本动作？租住单位，第一件事是换锁。正如业主收楼後，第一件事也是换锁一样。

　　我们到了任何陌生环境，先了解进出口，还有保护自己不受外间侵扰。同任何人分开，不打算有瓜葛牵连，除了搬，最方便是一个只有自己才可打开的锁，一把只有自己才保存的钥匙。任何密码，即时更改。这样并非完全没後顾之忧，但起码把危险减低。

　　前一阵娱乐版报道艺人与业主的纠纷。她发觉对方竟可带人到屋内指手画脚。原来一直有她家的钥匙，所以好惊。云云。不知道前因後果，只就表面来看，奇怪？有没有换锁？若有，则擅闯民居者便居心叵测，太可怕；若入住後沿用旧匙？是自己责任。

　　世上可信的人并不太多。小心、警觉、落闸、上锁，是「自保」。这些都做足了，仍欠安全，便属不幸。

　似特首的肥佬

　　近日的高官大执位，不管是八美当道，抑为特首连任铺路，小市民都只能「发表意见」而已。

　　特首连任？民间继续以他老人家的形象开玩笑。苦中作乐。

　　不知你们是否发觉，原来董叔叔的「形象」好鲜明，好易模仿。

　　最初在港台《头条新闻》节目，画家陈法兴便以「玉背」出镜，惊为天人，几可乱真。

　　吴孟达亦可得影後奖。不少广告都是特首胖胖的背影为噱头。

　　坊间剪平头装的肥佬，有几个似失散兄弟，最有趣的是某大牌档夥计。从前，人们笑他似黎智英，他也笑着应。後来有一天，他为自己「平反」了。

　　「有人话我其实重似董建华。」

　　这个「有人」，大家相信是他「本人」。因为不做「肥佬黎」而做了「特首」，乃upgrade自己。喊他一声：「特首，来一客……」，那末你的菠萝油会特别丰厚，而丝袜奶茶也格外香浓。我们常取笑他是「封建思想」。

　　还有，出版社打字的总负责人Eric，基本上绰号便是「董建华」，回应得十分自然。亦不太过骄矜。但他不是似原装正版的严肃，而是似尊子漫画版般趣致。

　简单绵长已最好

　　爱情长跑七年的梁小冰和陈嘉辉步入教堂，举行婚礼。虽然仪式同其他有情人没两样，但看报道，温馨感人。娱乐版罕有那麽正面的喜悦。

　　新郎紧张头晕，还抱病在身，「化了浓妆」掩饰病容。新娘在宣读誓词时，见他泫然，也不禁哽咽，哭了。……令旁观者也大受感动。

　　其实婚礼宣誓的一刻，是最「催泪」的一刻。不管你是谁，即使是最平凡的一双男女，当你要承诺，并且肯定「我愿意！」时，便是付出最大的信任——信任自己，也信任对方，不能反悔。

　　有些人日後违背了他／她的承诺，但说的时候，都是真心的。以前出席朋友的婚礼时，都觉得此刻他们特别漂亮。令人嫉妒。

　　在五光十色，虚情假意的娱乐圈，这双新人，应是相识不久便已认定对方是自己的伴侣（女方那时才二十二三），一生一世。某些缘分跌宕起伏，栉风沐雨，但某些缘分是简单而又绵长的。

　　所以，值得「喜极而泣」。

　　两个人相爱，无风无浪，又终成眷属，即使不是甚麽天王天后巨星红人，不算风头人物，又有甚麽关系？说不定他们还倒过来希望交换位置呢。

　　新郎的病应该好了吧。最重要是健康、快乐。虽不认识两位，但恭喜你们。

　同志们的初恋情人

　　报载，汪明荃担演以海关为题材的剧集《雷霆第一关》，与李修贤合作。这对拍档不但有新鲜感，而且有台型，也是好戏之人。

　　李「珍藏」了二十五年的乌蝇眼镜重见天日，则刚好是潮流。

　　今日的潮流，是实力派火花，郑裕玲和黄子华便叫观众看得过瘾。

　　不知师奶观众是否接受李修贤？——不过，同志们一定捧场。据说有导演一直渴求找他演戏，一提到李，已「杏脸含春」，可惜至今尚未如愿。也见过有读者给信箱主持人写信诉心声，道尽同性倾慕之情，还拜托不要公开这位男星名字，可他的字句细节，呼之欲出，或许是故意的。

　　近日娱乐版报道姜大卫做心脏病「通波仔」手术，当年打不死又cool又潇洒的游侠浪子，英雄也怕病来磨。王羽「固执」捉奸新闻，有点迟暮，也有点欷嘘。令那些暗恋他好多年好多年的死忠派，百感交集。

　　狄龙对记者说，他现在最想演的角色，最具挑战性的，是「基佬」。不知哪位导演成全心愿？——其实他的《刺马》就是基片！你说，张文祥为甚麽要刺马新贻？让我研究一下这心路历程。

　　王羽、姜大卫、狄龙、李修贤……，统统是当年同志们初恋「梦中情人」呢。那时只能如此寄托。

　凌晨的凄厉男声

　　报载，深水湾发生斩人事件。一个一层六伙板间房分租单位，其中一户夫妇收听粤曲，声浪太大，造成滋扰，另一户住客为油站夜班入油员，收工後无法休息，所以理论争执，酿成血案。

　　贫困的住客因经济压力、摩擦口角、嫌隙渐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不过，在最疲倦最希望入睡之时，任何声浪都令人暴躁。而那些「享受」中的人，是无法得知自己有多可厌。最具杀伤力的是卡拉OK。以前这勾当流行时，家家户户传来杀猪声，狼嚎叫，五音不全，对邻居乃酷刑。理智的人会报警寻求解决；意气用事，便在港闻版见报。

　　如果能为人着想，收细声量，或用耳筒，便大事化小。若自私，甚至负气故意加大噪音，容易制造悲剧。——我有立场，因为我比较喜欢静。

　　在晚上或通宵写稿，正因为万籁俱寂，寂寞但寂静，特别有灵感。

　　也有例外，凌晨一时二十分，忽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凄厉的男声：——

　　「你怎能这样对我？」

　　「你不要这样！我好辛苦呀！」

　　「你为甚麽不爱我？」

　　在黑夜中飘荡，半山，远望只馀几个亮灯的窗口，是哪一个？站到窗前，在最静的一刻，反而好奇地希望它「继续发展」下去了……

　机王又如何

　　D最紧贴潮流，每有新款出炉，马上换手机。换得快。那所谓「过时」的买时也贵，又不值多少银鶣了。

　　其实手机一天到晚变身，只是名牌和潮流效应吧，功能差不多，再多你也用不上。热卖的「顶级机王」，商人造势，扮着「限量」以示矜贵，所以有价。匪徒还去打劫，捆绑女职员後在货仓大肆搜掠，其他都不要，只掠去受欢迎又易脱手的两款。

　　玩line的wet妹，「饮食礼物」，战利品多不胜数，新款手机更是首选，可以转卖，换钱最实际。

　　——一个人要那麽多手机干麽？何来那麽多朋友联络？

　　科技发达，目的是方便通讯，节省时间和力气。再名贵、新款、有型、漂亮，实用价值一样，但人们花上大量冤枉钱去买一个靓机，为了享受拎出来一刻，别人艳羡的目光吧。我完全没有这份虚荣。问D：「灵魂不是重要过外壳吗？」——这样说，当然亦因为我穷。

　　近日最具名牌效应的剧集是《男亲女爱》，初出街气势如虹，但过不了一两星期，开始有生涩、硬滑稽、牵牛上树的跌watt感觉了，只靠几个好演员，火花不够支撑，看来「凑细路」又几吃力。——是开始时势太好而放缓？抑或渐渐得个壳？

　一袋垃圾也有梦

　　宽频广告以war game为主题的「西环快枪手」，好盏鬼。主角年轻、威猛，以一敌众，「上天下海」般大开杀戒，是梦幻英雄。甚至因「唔到对手」而非常之寸。

　　——梦醒了，他却得死死气去倒垃圾。

　　在现实中，很多很多二十岁出头的大男孩，都会被他老板、长辈、家姐、女友、阿妈……点去倒垃圾。「雄风尽失」。

　　如果是家人爱侣，那还算了。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如意，可以进修或找到份好工。芸芸众生，他们的工作，是清洁、地盘、搬运、装修、售货、楼面、厨房、烧腊、派传单、送外卖、贴街招、送报纸、水吧、信差、洗头……。当然也包括倒那永远倒不完的垃圾。

　　这就是生活。

　　记得某次看过一篇访问，是一个市面上最常见的普通二十二岁男孩。打过很多份工，「通通都系耷低头做。」——只有在深宵，跑到的士高廉价酒吧，可以狂舞，可以「呼吸」，又上到台，有人赞，有掌声，才算找到自己的存在，有机会讲几句话。

　　一个失败者，一笃屎，一袋垃圾……，他们也希望在某特定空间，得以「抬起头来」呀。虽然梦会醒。

　　虽然「西环快枪手」也要倒垃圾。

　　这个广告是笑谑，不过，实际上有点悲哀。

　感谢你「咬」我

　　上海有一本不起眼的小杂志《咬文嚼字》，以规范语言文字为己任。近日「咬」住十二位当代知名作家，揪出错字、病句。他们是：王蒙、叶辛、刘心武、沙叶新、张抗抗、李国文、陆星儿、陈祖芬，余秋雨、贾平凹、梁晓声、程乃珊。

　　以上作者的作品，有些看过，有些没有。多位「成长期」是文革，那时文化断裂、损伤、颠倒、遗憾，影响思想上，行文上都有框框，无法跳脱潇洒。——这不是他们的错。

　　据说刘心武在致编辑的信中表示：「感谢能够拿我开刀！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像中了状元、探花一样。」

　　——如果你在乎群众，如果群众也在乎你，便等於互相拥有。最怕不看，不提，不挑错，无动於衷。没得到被「咬」被「整」，才是最大的失落吧。

　　不过在香港大抵没这样的「壮举」，因为那些挑错的人自己也不够资格。

　　而且本城文化是奇异的。错字、病句，反而流行，一般广告宣传句多取音义之变奏，不胜枚举。有天看篇稿子，竟写「人声顶肺」，真佩服了。

　　同日本朋友上茶餐厅喝丝袜奶茶。他看餐牌，略识几个汉字，问：「甚麽是『五香肉，丁一丁』？」一头雾水。啊原来是「五香肉丁出前一丁面」。

　记忆多，回忆少

　　有次写个小说，其中有少少关於手机的「技术性」问题。基本上我的手机只是工具，这方面知识好贫乏，只是做足资料搜集「扮」识。问各方损友，但不能给我专业答覆，也懒得「暴露」其实他们比上不足，比我有馀而已。所以指使我去深水湾或铜锣湾的店子问人。

　　我说：

　　「你想我去到被人笑死吗？」

　　如果自己问得幼稚，又无帮衬，虽然不致像港客在深圳「罗湖城」般被恶人殴打：

　　「你今天一定要买，否则休想返回香港！」

　　但那些机佬会令我丧失自尊的吧？

　　C已经嘲弄：

　　「手机若用上超过一年，已是出土文物了。」

　　我决不是潮流的奴隶。不过我知现今即使烧衣给仙游者，也有手机，且是新型号。机械冷、硬，且愈来愈小，容不下人的「长情」，决不能视作贴身的纪念品。它不是一块玉。人们对手机没多少回忆——虽然它们自诩能记忆很多东西。

　　我终於想起，不如打电话给天天推陈出新网络版「专业人士」。接电话的刚好是Tony。幸好他没有笑我笨，还兴致勃勃地「附送」一些情节发展的可能性。转数快，那是今天年轻人的心得。谢谢。

　焚松．咳嗽．真凶

　　看林怀民的《焚松》，主角不是「焚」，也不是「松」，而是「石」。人与石的搏斗。人与石的融合。人与石彼此征服。人与石相互拥舞。

　　两种生命的交战，和试探。

　　「焚松」仪式源自西藏。藏人过年或节庆时的习俗，他们焚烧松柏，松烟萦绕，增加吉祥的力量，为自己与众人祈福。此外，猎者和旅人在山中行走时，也常焚松，根据松烟的走向，判断吉凶。

　　石头不是永恒，有时人的心比它还硬。但「面对时间，所有人都应该谦虚」。软弱无力的心，还随五体投地，拜倒飘渺的香烟梵音，追寻远方一下难明的指引。

　　人们的希望，仅是营养自己到明天。

　　最讽刺的，大家都不浪漫。香港流感肆虐，座上好多「病人」，松烟令咳嗽此起彼伏。都为了礼貌，为了尊重表演而强忍，那些「乾咳」，本身便是仪式。也可见到坚毅。病人战胜了无形的刺激时，舞者已掌握了有形的嶙峋。

　　有个小插曲：——我们看的是第一晚，西藏密教梵唱音中，忽闻座上一下又一下的手机铃响。那个忘了关机的主人是谁？为甚麽不马上按停？几乎犯众憎。——他是「不敢」，一有异动，全场都讨厌这真凶！但来电的人又不肯适可而止，非要苦苦通缉。

　　某些联系也真磨人啊。

　李斯的月夜和雨夜

　　二十六岁的李斯，是楚国一个看守粮仓的小文书。粮囤附近有草苇围住的粪坑。李斯如厕时，见到枯瘦瑟缩又沾了粪的小耗子。他想：「人生如鼠啊，不在仓就在厕。」不禁长叹：「一辈子有无出息，全看为自己找一个甚麽位置。」

　　在一个月夜，他想，该换一种活法了。

　　清早，他匆匆离开家乡、亲人、没前景的把老鼠腰斩的守仓员职位……。这一走，终其一生没有再回来。他高升了。

　　很多很多年之後，他像当日杀鼠一样，被判五刑加腰斩：——劓鼻、割舌、剁肢、笞杀同时执行之际便腰斩，最後慢慢碎尸。一家老小、三族亲戚、宾客门生……不分男女一律斩首。七八个刽子手斧起刀落，也一直忙到傍晚，雨夜。雨整整下了一个月。

　　——以上是钱宁近作《秦相李斯》生死兴衰的始末。

　　在《辞典》中，再惨烈不过占了几句：「秦朝丞相，定郡县制，开中国地方制度新局面。为赵高诬陷谋反，腰斩於咸阳。」而腰斩，在《中国古代酷刑》中，也不过其中一项而已。

　　每一个人，当要过另一种生活时，必然也有另一种结局在等他。这是货仓管理员当初上厕所时料不到的。而斩杀他的指鹿为马的宦官赵高，亦逃不了「夷三族」的下场。

　　历史，便是这样了。

　好闷的茄汁薯条

　　对於薯仔，不算特别厌恶，只是不大喜欢炸薯条。混在咖喱汁中的薯仔就比肉类还好吃，但我永远不会买M记的套餐，因为他们总是强迫性地非要我吃炸薯条。还有茄汁，为甚麽一定要蘸茄汁？既难看，又难吃。

　　台北的M记薯条一度「不必」蘸茄汁。曾推出一种有趣吃法，便是买薯条附加一个袋子，和自己挑选的调味包（有四种口味供应）。吃时把薯条往袋子一倒，再加调味粉，自己摇，「摇」出不同滋味。如果是这样，而调味包又愈出愈多的话，吃薯条不再枯燥。——但我只碰到过一次，还没试齐全，便已消失掉。依然给你一包茄汁。

　　好闷。

　　英国一间酱汁公司还研究出一个巧妙的方式，便是「薯条内含茄汁」。我不明白，是每条薯条的「里面」都包裹了茄汁？抑或只是沾上一些茄汁的「味道」而不用蘸着吃？——这创意似乎适用在洁癖主妇上，还有，把茄汁费劲地自瓶中倒出，动作激烈以致一塌胡涂的猛男，比较欢迎它。

　　美国人热爱薯条，但英国人冷静分析。也是英国，「薯仔总会」的心理学家又就人们吃薯条的方式，窥探他们的性格和性爱取向，分为（一）食家型。（二）狼吞虎咽型。（三）细嚼慢咽型。（四）牢骚型。（五）抗拒型。——真是平常谈。毫无新意。

　当年的「连容骚」小姐

　　那一天，在超级市场，忽见一位头发有点花白的师奶，挽着两大胶袋的杂物，很眼熟。想了想，啊，原来她是当年粤语陈片中的茄喱啡，没有名字，但经常出现。在陈宝珠萧芳芳的电影中，是工厂妹群众、派对中大跳阿哥哥的坏学生、飞女、好姊妹、村姑甲乙丙、妹仔丁戊己……。我见过她做戏。

　　还冲口而出：「我见过你做戏。」

　　她有点惊讶，一时之间笑不拢嘴。没想到有人给认出来。有点腼腆。後来某夜，又在一出陈片中见到绮年玉貌的她了。

　　这戏唤《乌龙王发达记》，是丑生王梁醒波担纲的。合演都一时之盛，各具特色，罗艳卿、李香琴、郑君绵、邓寄尘、谭倩红……，还有我好锺意的，那风情万种酣歌热舞恶死能登的谭兰卿。

　　戏中有一个「连容骚」小姐选美大会。位位36、22、36，泳衣出场，搔首弄姿，全部熟口熟面的茄喱啡上场，牺牲色相。这位安详而平淡的师奶，也是佳丽之一。

　　看真点，原来上台的还有罗兰姐，身材甚正。而在龙年，罗兰姐「龙婆效应」，亦当上了影后。是一份略为迟到的安慰奖，但有便是好。主角们各有各的际遇，配角们也各有各的命运。

　《男亲女爱》的火花

　　《男亲女爱》有个婆妈老土而不吸引的名字，但剧集却出奇地好看。

　　最精采的，是演员擦出意外火花，谁也不会被比下去。我们以为郑裕玲强，黄子华却不甘示弱，而「小强」更强。其他合演者，大都伶牙俐齿，抵死够放。转眼又完了一集。

　　以为大状师爷之类的知识分子专业人士题材，师奶会抗拒。谁知她们亦被俘虏，口碑不错。我错过了头两集，还要师奶覆述。原来影射「向富婆索回内裤及咸碟」事件，那麽无聊又戏剧性丰富，大加利用，先抓住一批八卦观众。等於捉猫揪脖子。

　　或者，大家喜欢看「有缺陷」的人生。

　　饱读诗书职业高尚，仍各有难处。内心的阴暗面，感情死穴，带笑自嘲。

　　醒目得来衰衰　的小男人，外表精锐却是午夜悲泣小女人的泼辣货，总是火星撞地球。但斗气冤家最後终成一对，——现实中多半没如此美满。所以看得过瘾。

　　红花绿叶高手过招，对比一些剧情沉闷或演技稚嫩的一小时长剧，更令人欷嘘了。——为甚麽只得半小时？为甚麽「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那麽快？

　　恨不得给它喂伟哥，可以延长播映时间。是的，这是对此剧最大的恭维。

　Tim Burton的针包女巫

　　还没去看《无头谷》，不过这荷李活鬼才导演添布顿的电影，我一定会捧场。他以前的「怪鸡」片，如《幻海奇缘》（剪刀手爱德华）、《蝙蝠侠》、《艾活传》……都很有趣。

　　我特别喜欢《怪诞城之夜》的天马行空，群魔乱舞。骷髅积虽是万圣节城中明星，但空虚寂寞的他，费尽心思寻找人间温情，还假冒圣诞老人，一片苦心，引出无穷黑色笑料，格外悲凉。

　　看过Tim Burton一本漫画短诗集：《The Melancholy Death of Oyster Boy and Other Stories》（九七年版），黑色麻布精装，港币195元。同样「怪鸡」。全是一些匪夷所思的恐怖丑怪但又十分「可爱」的小孩的心事。除了那无奈的Oyster Boy外，还有误堕情海的火柴、双眼有铁钉的男孩、木乃伊、小黑炭、甜瓜大头仔、脏小子……。

　　他笔下的小女巫和针包皇后，再美丽再魅惑，但全身插满各种颜色的大头针，她们有个绝对无法解开的咒语：——坐上宝座，针总是扎过她的脾脏；爱上某人，他一靠近，那些针便深深的插入她心中……。

　　这书近日有台湾版《牡蛎男孩忧郁之死》。中译本没押韵，也不及原诗鬼马抵死。

　既然自己也是玩具

　　《反斗奇兵续集》竟然是令人泫然的悲剧，真是意外。

　　巴斯光年率众勇救被贪心玩具收藏家偷走的牛仔胡迪，小孩为这「义气」而开怀。大人却因牛女窥探主人渐渐成长，面对「被弃」的怅惘而落泪。

　　——每个人都尝过抛弃和被抛弃的滋味。你抛弃了一度心爱的玩具，某日，自己又如玩具一样，被厌旧贪新的人抛弃。因此倍觉辛酸，同病相怜。

　　看至剧终，自己的剧未终，你便想：「我们的命运制造商究竟想怎样？」

　　Ruby在电邮中表示：极其讨厌Barbie。不但因她拜金、庸俗、bad taste（所有物件都是粉红色的，就连浴缸也不放过！），还有是「势利」。当初《Toy Story 1》开拍时，诚邀她当胡迪的女友牧羊女，但芭比的制造商怕片子不收得，影响身价，故一口拒绝。後来片子卖座开拍续集时，她就连「伴游」一类角色，也「不知廉耻地」友情客串一番了。我虽也不喜欢芭比，不过她是身不由己的玩具呀，即使愿意，但幕後操纵者不成全，这也是命运。

　　这个戏最好看的，其实是片尾的NG片。明明完美无瑕的工具，却「扮虾碌」以遗憾来娱宾，你怎舍得不开心？

　在丝中化了蛹

　　每年冬季天气转冷的时候，大小传媒便会找来男女模特儿穿上各种保暖内衣列表比较：——羊毛、合成纤维、全棉、混纺、光电子纤维、丝袜料……。

　　每回都不缺「主角」，便是没有蚕丝只含聚丙烯的天蚕衣。名字改得好，总有人误会是天然的蚕丝。谁知是化学物料。奇怪，为甚麽他们忽视了真真正正的蚕丝呢？难道因为它太原始、老土，成不了城市话题？

　　不过羊毛令皮肤敏感，全棉不够暖，天蚕衣身，丝袜料紧……，都有缺点。——我的首选仍是真丝。

　　100%由生命演变。而且真丝轻、薄、贴身、润滑，十分保暖。除了长袖内衣，还有长裤。即使七八度的气温，这样的一套，令你觉得自己是一条被吐出来的丝围裹着的蚕，若躲进丝棉被窝中，都「一家子」，基本上便是一只「茧」的感觉。——当你已在茧中冬眠，化了蛹，又怎会轻易爬起来？肯定长睡至地老天荒。

　　还带静电。还会微微的出汗。

　　很多地方室内气温颇高，内衣「太暖」，便是「热」。此时又恨它太体贴，吃不消。

　　太难了。要凉便凉，要暖便暖？对我们最好的，有思想的人类也办不到，何况是无脑的身外物？

　暴烈「牛血肠」

　　韩国烧肉重油浓酱猛火，向来十分粗野。另有一种着名街头小吃，亦同样激烈。

　　「牛血肠」。

　　先倾大量牛血，混和小麦粉，在一个「澡盆」大的容器中。韩国人壮，一男一女四手用力搅拌，惟恐天下不乱。至血半凝。

　　之後又用另一个「澡盆」混调味料，有十至十五种香料、辣椒、糯米。各式粉末和颗粒、碎屑，黄绿红白黑……，混作一堆後呈暧昧的褐色。

　　之後两个「澡盆」的东西统统给倒进一个大「浴缸」中去，再以九牛二虎之力乾坤混沌。之後，借漏斗强塞进一条一条懦弱无能乏力的软体猪肠中。

　　猪肠一下一下的充血，亢奋起来，暴胀若干倍，不但坚实，而且坚挺。不久，整缸物料都跑到肠子中。

　　之後，这一条条，一束束之物，给扔进充斥了黳蒜和调味品的大锅中煮。

　　吃时切片，再蘸酱汁。

　　中国也有糯米肠，北方和南方的材料不一，但制法相类。这种设计，是「强暴式」的。填鸭也一样。对管道进行蹂躏。

　　台北小吃，有「猪血糕」，亦是猪血加糯米，不过省了肠子。但不怎麽好吃。

　　肠子有它独特的口感和味道。——也许它才是主角。

　「十字帮主」应从政

　　看到一篇「十字帮主」（「穷、衰、贱、烂、惨、老、弱、伤、病、残」）阿杜的访问，好有趣。

　　杜惠东是「嘉禾」的宣传部经理，也是跨界传媒人，他居此位二十年，见尽兴衰，所以「没甚麽大不了的事」。他的专栏就像他的人那麽豁达好玩，有时又十分抵死。

　　阿杜也是个传奇人物。当过写字楼信差、印花厂配色师、行过船、在大西洋死里逃生、囚於南非黑狱、在纽约跳船偷渡上岸打扫跟车做赌馆……，几乎开了第一枪。後来才当了记者和电影宣传。年轻时，仍是斯文憨厚四眼仔，邂逅日本红颜知己，牵手合照，好不腼腆。

　　我与阿杜并不太熟，只在道左偶遇。——不过每次推动他写小说，他都不答应，说要退休才做。

　　他又怎有机会退休？「交代小龙女」的记者会，那天来了22家电视台的crew，200位记者，香港回归後最大最哄动的场面，便由他一手一脚办妥。成龙一边「演讲」，他一边满足微笑，发自五内。

　　如果台湾总统府秘书长章孝严早点认识阿杜，「留精不留种」而已，何致於狼狈鞠躬下台？一身蚁的李登辉，以及所有「尚待揭发」的风流下流史，都需要一个帮得手的宣传去化解。——阿杜先生，你从政去吧，他们比成龙更需要你！

　十滴艳红的蔻丹

　　前几天报载一名患上「眼癌」的老翁，因受不了病魔折磨，自缢身亡。

　　我们听过肝癌、胃癌、血癌、乳癌、肠癌、鼻咽癌、前列线癌、子宫癌、皮肤癌、骨癌、脑癌、肺癌、舌癌……，但没怎麽听过眼癌。这实在罕有。

　　据医生说，眼癌即视网膜胚细胞肿瘤、眼皮的皮肤癌、眼白及眼球内的色素癌，或身体其他癌症经血液扩散至眼部所致。

　　印象中眼睛不会生癌，因为它并没有失控乱生变癌的能力。——但凡不会自行「分裂增生」的器官组织，就没有转化成癌的危机。人的心也一样。

　　因为心肌细胞只那麽多，输一个少一个，死一颗少一颗。没有後备，无法修复，永不再生。——故目前也没有「心癌」。将来若是上了报，医生又有解释了。

　　当最不可能生癌的部位，最不可能生癌的人，忽然有一天也逃不过，我们便明白，一切都是无常的。抗癌痛苦寂寞，要靠自己的意志力，艰辛熬过去（咒诅人癌病复发者好狰狞）。

　　有一位脑癌女病人，两个月前刚切除肿瘤，近日有复发迹象，手术和药物令她身体无力，浮肿变形。但她仍有愿望：「希望可以和家人去沙滩、山顶。」还让义工为她涂上指甲油带来喜气。看到十滴艳红的蔻丹，我有点感动了……。

　「变身」之馀也「变脸」

　　虽然对衣服要求是舒服、简单、质料好，但我也爱欣赏时装设计。那些款式「正常人」是不会穿了上街的，有些也十分扰攘。不过示范新衣行catwalk的艺人，统统放弃本身形象，来个大变身，任由「改造」，像近日「香港秋冬时装节」，演绎新生代设计师的作品和创意包装，便很有趣。

　　当大会司仪的嘟嘟，一袭低胸银、灰性感晚装，真的好靓！其他艺人和模特儿都较平日标奇立异，耳目一新。娱乐版王杰的红西装亦有效果。「表演」行业，需要经常变变样子，否则太闷。男女之间，也是一样吧。

　　看外国影讯，活地亚伦前妻美雅花露撰写新书，揭露养女宋仪如何奸狡地抢走她的男人。——其实这种书有甚麽好出呢？对方已得手，你还放不下？

　　但由此书，可以看到「变身」之奇效。

　　活地亚伦才华盖世，又一把年纪了，当然见尽不少女人。宋仪，貌不惊人，亦非窈窕佳丽性感女郎，但自幼已情挑养父。她上学期间趁午饭时穿校服来相伴；一时又化浓妆；一时穿迷你裙；一时穿性感亵衣；一时半裸、全裸、张开大腿……。还有，即使她好胜，也可怜兮兮嚷着去自杀……。「变身」之馀也「变脸」。

　　她得逞了。——美雅花露的书，是对情敌最大的恭维。

　珍惜已有，不要哭

　　一位女歌星在颁奖礼中得了大奖。在此之前，从妈咪口中知道，已分手的男友认识了另一女孩，并再次拍拖。自己很不开心，心酸酸，更没进食数日，因为到底有五六年的感情。幸得旁人开解，又自我安慰。但在台上一时感触，仍掉下泪来。

　　另一位女歌星，与男友多年感情虽有风雨，但至今仍是一对，认不认都无所谓，心里有数。他在身边支持。但这次她没有得大奖。末了只获安慰奖，才恢复一点自信。百感交集，她也流泪。

　　——有奖没人，哭了。有人没奖，也哭了。

　　当你有了一样，总希望也得到另一样。但世事极难两全其美呀。

　　假如一下子甚麽都有了，也会一阵空虚。——因为，除了不能达成心愿之外，就数已经达成心愿最伤感。接着要甚麽？

　　还是留一点馀地，留一个愿望，留一半遗憾，明天起来才有藉口。也支撑你，不要懒惰，不进则退。

　　要知道，世上大部分的歌星，没有人也没有奖。世上大部分普通人，事业和爱情都不如意，他们唯一拥有的，是「明天」。他们也没有哭。

　　「有」，其实很幸福了。珍惜手中已有的吧。不要哭。

　「小切肤」的胶水

　　走过一家店，一位化妆小姐追问：

　　「要不要试试受伤？要不要试试受伤？」

　　——受伤为甚麽要「试」？避还来不及呢。谁那麽犯贱？

　　原来是「手霜」。

　　化妆小姐的语音不正、不清，不要紧，她自一个比较贫穷的地方南来，也许不曾「分门别类」护肤：脸一种、眼睛四围一种、嘴、T位、颈、胸、腹、手、脚……，都有只属该部位拥有的cream。这回推介的是「手霜」。而基本元素返璞归真回到「甘油」。

　　手最易受伤，但也最容易自力复元。人的手，粗，但也幼细。——因为最粗重和最精致的工夫，出自双手。

　　容易受伤的手多用手霜，不能减低受伤机会，只是你告诉它：「我紧张你。」给男人用手霜？也不过同样原理。

　　手上有小伤口，不理，也会好，不过碰这碰那实在烦。

　　日文中，这唤「小切肤」。小，也是切肤之痛呀。在乾冷的严冬去买手霜，好似没有作用。女孩递上一支「液状绊创膏」，对，是伤口的「胶水」，乾後形成保护层。但一涂上，因有消毒火酒，剧痛。女孩殷切问：「itch？」

　　有人问，「表现」得夸张点。没人问，表情木然又过去了。都小事化无。

　幸好是一个噩梦

　　那天本来几个人约好了。谁知感冒，沉重的头疼得无法思想。打电话给A，A说：「B刚来电，病了起不来了。」

　　又道：「下午的一个会也取消了，因为对方病了。」

　　还有：「我自己也感冒。」

　　後来C非常抱歉地告诉我：「要去看医生……。」

　　个个不约而同感冒，谁也理直气壮，好了好了，大家都长眠不起吧，足足可以睡上二十四小时以上。——因为「断食」，瘦了两三磅。如果能量全消耗在病和休息上，未尝不是好事。

　　还有消耗在噩梦中。

　　不知如何，我的银包、电话记事簿、信用卡、证件……全被偷了，十分的「空」（像我的胃）。我报警，去卡中心报失，但连号码也忘掉。一看电话，键盘上不见数目字，全是ABCDE。四下一个人也没有，我还拚命打电话。一时不通。一时接通了听的人又不理我，粗暴地截线。竟不停地打电话，眼看天又黑了……。梦中一秒，也许是人间一小时，也许已经打了二十四小时的绝望电话。後来被人杀死了。

　　——幸好醒过来。幸好是一个噩梦。最凄惨，最恶劣，最伤心，如果末了可醒过来，有甚麽关系？

　　就这样，我的感冒好了一半。

　幸好是一个噩梦

　　那天本来几个人约好了。谁知感冒，沉重的头疼得无法思想。打电话给A，A说：「B刚来电，病了起不来了。」

　　又道：「下午的一个会也取消了，因为对方病了。」

　　还有：「我自己也感冒。」

　　後来C非常抱歉地告诉我：「要去看医生……。」

　　还有消耗在噩梦中。

　　——幸好醒过来。幸好是一个噩梦。最凄惨，最恶劣，最伤心，如果末了可醒过来，有甚麽关系？

　　就这样，我的感冒好了一半。

　没有比这更伤心了

　　看到日本国宝，人瑞孪生姊妹中，一○七岁的金婆婆逝世消息，觉得有点难过。——我是为银婆婆难过。

　　一○七岁已是笑丧，而且金婆婆是在梦中辞世的，她患上感冒，连日来时睡时醒，说没有胃口吃早饭，家人再去看她时无反应，原来已长眠了。

　　去得安详毫不痛苦，睡着睡着，就不愿醒来，还有家人照料，多麽快乐呢。

　　——只是，她先行一步，银婆婆再坚强、乐观、机智、笑容满面，再积极生活，已经不大容易了。

　　她俩没想过可以活得这麽久，活着，因孪生姊妹，心灵相通，互相扶持、依赖。她们需要对方，甚於世上任何一人。一个走了，留下一个，太寂寞了，就像把身体砍掉一半。银婆婆低头流泪：「没有比这更伤心了。」她会很快地，找她去吗？

　　有时人活着，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另外一个人。——你最爱的人，你最恨的人，你最亲的人。能有这样的「伴」，是很重的缘分。

　　两个人，有「情深缘深」的，金银两婆婆，和很多白头偕老的爱侣，都不枉此生。也有「情深缘浅」，好事多磨。「情浅缘深」，注定不能拆散，淡淡一生也就过去。「情浅缘浅」，男女难有突破进展，兄弟姊妹虽上天配给，但也变成陌路。

　瞪大眼睛说瞎话

　　大坂下着大雨，但日本进步团体、华侨、中国留学生……，都冒雨张示横额，在「国际和平中心」外抗议示威。

　　南京酷寒，五百多名市民顶着大风雪，在「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外进行声讨大会。——因为右翼分子、教授和战犯，举行「二十世纪最大的谎言——彻底检证南京大屠杀」集会。在此之前，日本政府已无理判决揭露大屠杀真相的老兵东史郎最後败诉，判罚五十万日圆。

　　可见是一种丑恶的「铺排」。

　　一直以来，我们关注东史郎案，因为这并非一场「是否毁损战友名誉」的诉讼，而是右翼势力借此为突破口，乘机全盘否定「南京大屠杀」史实。

　　十二月底，我还收到南京遇难同胞纪念馆馆长朱成山先生的来函，告知他带了六万多人的签名信函和横额，到东京最高法院给东史郎支援。八十八岁的老人，仍精神矍铄，声音洪亮，理直气壮，律师认为根据各方面的实证，胜算颇高。一行人一点也不担忧。

　　——但，证据确凿之下，那麽多的纪录片、照片、幸存者见证、挖出的尸骨……，都被判作「捏造」？除了侵略之外，是最大的侮辱！世上有是非黑白吗？法律是公正的吗？为甚麽面对国际，仍有无耻地「睁大眼睛说瞎话」的活剧？实在太奇怪了。

　为一本书坐牢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向图画馆借书迟还会遭票控入狱。——虽只入狱一天，但坐这种牢？是不是好过分？

　　美国佛罗里达州一间公共图书馆在一周之内，严惩两名失魂鱼。

　　一名十九岁男子，欠下价值八十美元的书籍未还。一名二十四岁孕妇（七个月身孕），拖欠图书十六个月，又搬了家，没理会一百三十美元的欠书追讨通知，缺席法庭审讯，终於被警方拘捕，二人齐齐入狱。

　　幸好不是在香港。

　　本城图书馆的借还方式，其实十分方便。除了亲身办理，还可使用电话及网上续借服务，亦不必到借书的那间还，任何一间亦有分送的处理。

　　每本图书限定不可连续续借超过五次。若有人预约，也得还。根本没有机会「霸占」十六个月。除非你很卑鄙地偷窃或报失，付出代价。——但，还没有太值得的书吧？我常到的几间，图书故旧，都不够update，市面上一些新书和好书都欠奉。还是要买。

　　不知中央图书馆的阵势如何？

　　如果在图书馆「遇见」一本书，是100％爱书，因种种原因，你很想但无法拥有它。你会为它犯点小罪吗？坐一天的牢？留案底？……我实在希望知道，那是一本甚麽书？

　　如果是人，则有缘无分。留不住。

　「同情」一次起两次止

　　一个人失意，有时是运气不好，但很多时是不自重，不自爱。

　　别人给你机会，扶你一把，也得靠自己勉力翻身。同情是有限量的，一次起两次止。谁也不欠谁，谁也不能倚仗同情心、同情分维生。

　　如果你失业，得到一份工又不好好把握，迟到早退还偷懒；如果你失恋，遇上一个对你不错的人，却又天天跟旧爱比较，不懂得珍惜；如果你考试不及格，有得补考，还预知范围，仍不温书；如果你曾跌至谷底，重上舞台时又甩嘴、甩底、失场、闹情绪、游魂、大觉着……

　　还有没有「下次」？你说呢？

　　——人总得自己争气，怎能靠「人工呼吸」来过日辰？这些人若消沉下去，只是活该。

　　时间又过去了。

　　克林顿明年得卸任，他舍不得离开白宫，一首歌触动愁思：「当你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时间却永远不够。」

　　所以只能用尽每一天每一刻，去「感受」他的位子。连勤奋的总统也不能长领风骚。

　　每人都有一个位子？不，其实是位子太少，争位坐的人太多。一旦有得坐，便坐好它，坐暖它，然後离座。如此而已。

　　不争气的人，音乐一停，别人占了位子。他颓然跌在地上。

　改名「果皮」的女人

　　改名的真正目的是求「转运」，必然在灰心失望之馀，才对一直伴随的私有物厌恶，欲去之而後快。一个人恨自己的名字，是它再没有可供憧憬的空间了。

　　女星半红不黑，最爱找相士给改些「刁钻」而似意头很好的名字。可惜总是愈改愈糟。前一个名字人家都记不住，哪有工夫重新再认识另一个？

　　换两三个字，无力改变一生。

　　一名苦命女子，初恋因身分悬殊，遭男方家人棒打鸳鸯，诞下私生子，她改了名字。後来遇人不淑，被骗财骗色，沦为伴唱，为免辱及家人令儿子蒙羞，又改名换姓。谁知患上乳房肿瘤，男友拒婚，大受困扰，终走上自杀绝路。命运坎坷，令人欷　。

　　她两番改名，也希望有线生机，把过去的苦难「甩」掉了。

　　原来命中注定，如何「脱身」？

　　——「名字」不重要，是「八字」主宰一切。

　　如果你叫做「垃圾桶」，但命途多舛，充塞废物和噩运，你承受不了，所以改名「果皮箱」，改名之後，你以为你真的高贵优雅得只接受果皮吗？你的运气好转了？

　　那些言不及义的高官，同帮人改名的相士有甚麽分别？

　　高明的改革，大概是从根基上把「八字」给修订一下，扭转乾坤，才是一项成就。

　所以，蚌很寂寞

　　百货公司的饰物部有缸水，养着几只蚌，举行「开蚌寻珍珠」的「交易」。——说是交易，而非游戏或抽奖，是你必须付出代价去换取一个机会。

　　得付出九十九元买一只未开的蚌，它体内的珍珠归你。也许是金、银白、粉红、灰蓝……各色，也许是大，也许是小。

　　保证得到珍珠，但不保证质素。这种撞彩，一如盲婚哑嫁。货银两讫，不退。

　　普通货色的珍珠不贵，多付少许，已经可以自己话事了。

　　但店员说：

　　「蚌开後，如果珍珠不好，或者太小，可以另挑一个重开。」

　　如此一来，连「撞彩」的惊喜也没有。只求愿者来，有帮衬。不知道是否有人乐於一试，只是已经不大相信未揭晓的东西。爱珍珠的人不会如此儿戏，不爱珍珠，何必买一个谜？而这个谜又可以不算数？为甚麽他们不去买六合彩？

　　有闲情，人们才装饰自己。有馀钱，才去赌博。有兴致，何妨寻宝。

　　只是珍珠非必须，到手还有工序，得再花费去镶指环、吊坠，一颗珍珠再好，难以独立取悦我们；它太普通，变了我们去侍候它，不甘心。

　　所以，蚌很寂寞。

　有时不必五分钟

　　「只是五分钟的时间，整个世界已变得完全不同了。」

　　最近澳洲网球公开赛一场男单准决赛中，森柏斯与阿加斯苦战五盘，历时二小时五十五分钟，最後，他输了。

　　比赛当然有胜有负，有上位有出局。——而决定性的手势，也许五分钟，也许，不过是五秒。

　　如果相扑，纠缠才五秒，一秒可定江山。

　　很多人在生活中遇上了「整个世界变得完全不同了」的时刻，你不能预测，也无法掌握，但这一刻来了……。

　　一个女人自白，她一直以为有孩子有爱自己的丈夫，就有了全世界。——原来当某一天他不再爱你了，基本上是「一无所有」。一下子十分孤独、伤痛。

　　报载，某失业经年的男人，不但没拿家用给妻子，反苛索金钱去包二奶。妻子为此愤怒悲哀，但为了小孩，忍受很久。那个晚上，他竟然表示「仔都不要！」在睡梦中，男人被她挥刀狂斩，重创。妻子被捕，小孩吓呆了。

　　今天跟昨天不一样，此刻跟刚才不一样，这个变化，太微妙了。有时可能是一句话：「对不起，我决定跟他。」或者：「从头再来好吗？」或者：「原来我如此挂念你。」或者：「我愿意。」或者：「算了。」

　青森的苹果

　　在时代广场地库有个「青森Aomori食品节」。通常我爱到食品摊位见识一下。

　　位於本州北端位置，津轻半岛附近的青森市，也是温泉和滑雪场的中心。这雪国年中有山、水、火的各种祭典，二月还有「弘前雪灯笼节」。食物以蔬菜、鱼贝料理见着，例如一客「草莓汤」，——没有草莓，是用鲍鱼和海胆做出的海鲜汤，因放进汤里的海胆收缩後，看来就像野草莓似的，才以此命名。

　　这回展出的食品都是一般的鱼饼、果子、豆腐、味噌……等。现场示范的烧饼，有杏仁、开心果、花生做馅。还有小川湖农场的乳酪饮品。

　　青森最漂亮的产品是苹果，津轻平原中间的板柳町便盛产富士、王林等品种。这些苹果又圆又大，呈鲜嫩粉红色，果肉香脆。

　　苹果的副产品，是苹果汁、苹果酱、苹果咖喱、苹果醋、沙律汁、米饼、蛋糕。

　　较喜欢他们的苹果汁。市面上的苹果汁很多是「汁」，而青森的，则连同一点「果茸」，有质感（多些更好）。富士苹果不太甜，但清、香。苹果汁是浅黄色的。

　　还有，榨汁後的纤维，加入果肉、胡麻，做成一块块的苹果曲奇，比较与别不同，高纤低脂，也很「环保」。

　　对於馋嘴又爱尝新的香港人来说，仍不算甚麽特色。不过，我们已经付出热闹了。

　可以做两个梦

　　今天是大年初一，新年快乐！

　　有没有人也是今天生日？

　　我一个朋友的小儿子，是二月五日生日的，非常巧合，遇上了年初一。小朋友竟然没那份「刚好在同一天」的感觉，他悄悄问我：「生日有生日的礼物和红封包，新年有新年的礼物和红封包，如果『合并』了，就等於少了一份。」

　　我安慰他：「但如果许愿，那个愿望实现了，是双倍的。」

　　很多很多年才有这样的「偶遇」呢。——而且是无意的，求之也不可得。

　　在日本，他们的风俗是记下除夕夜到元旦日的梦，称「初梦」，以卜吉凶。在中国，人们相信生日诚心许愿，做个好梦，愿望成真。新年加生日，可以做两个梦，许两个愿。

　　这令我想起日本明治大正年代，有名的漂泊抒情画家：竹久梦二。他的作品古旧朴拙，喜欢画舞姬、宵待草、四季、书信、海水……。画中有很深的思念和哀伤。我是先爱名字後爱画的。「竹久梦二」：某，在竹林坐久了，做了两个梦。为了追记前一个梦，情急之下，往往把後一个也忘掉了。……

　　但「梦二」，也即是有两个机会呀。梦想是「快乐」，能实现，一个就等於所有。

　　是的，巧合。我也是二月五日的水瓶座。

　像女人的年糕

　　今年过年糕点品种特别多：——

　　栗子年糕、鲜奶年糕、杏汁年糕、官燕冻年糕、椰汁红枣燕窝年糕、合桃年糕、崧子年糕、鱼翅萝卜糕。加上日本的红豆、黑豆、海老年糕，上海的桂花豆沙年糕、麻蓉年糕……，吃多了，人也变成一块又黏又重又不愿动的年糕。幸好之前重感冒给耗掉了三四磅，才叫做「吃得起」。

　　这些糕点虽鲜明亮丽，愈漂亮的，愈多染色料、防腐剂、油脂。还致癌。

　　「锦鲤年糕」很隆重，但一见橙肜肜的，好「锦」，怎能吃？放在冰箱中，镇守大本营，让我们一开门，便是碰头彩，相信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安置」它，给它一个名分，提供舒适空间，生活得不错，又出得场面，又旺夫，所以不弃。——它像世人的「大婆」。

　　大家爱吃的「二奶」，便是娇娇俏俏，白如凝脂，无限性感，讨人欢心，蘸些蛋浆香煎的椰汁年糕。很快又干掉一盒。而那些新品种新口味，统统是快乐的女朋友。

　　新年一去，爱意消失，所有的年糕都变得过气。不要紧，另一些节日又有应节糕点了。——这样写，真是不道德！

　　今年我吃过一种「铁山楂」，是北京的糕点，这甜品酸、甜、香、硬，是有性格的北方虎妞，也许明年有人动脑筋来造年糕。

　快乐是梦，健康是醒

　　记得过年时，收到一些电讯箱中的留言。有一把低沉的声音，可以用「幽幽」来形容，她说：「祝你身体健康，心想事成。没甚麽特别的事，只是拜个年。」

　　原来是阿梅。

　　後来我回电：

　　「我们最想要的，只不过是『快乐』罢了。」

　　——「快乐」其实是最贪心的梦。因为一个人必然一切如意，心想事成，浓情蜜意，名利双收，时来运到，喜结人缘，灵感泉涌，心安理得……，才会「快乐」。两个字等於所有。简单又丰富。

　　一网打尽。

　　有了「快乐」，还要其他干麽？多罗苏。

　　有朋友想了想。他道：

　　「不，『健康』更重要些。」

　　是的，要改口：明白名利爱恨恩怨，我们也不会为了别人而活，人言不可畏，一旦不开心，还不快快跑掉？还是委屈？没有时间了，当然是自己的感觉至上。

　　——但，必须有「健康」，你的「快乐」才能享用，才可保存，才有心情力气令之循环、增生。即使不快乐，但健康叫你足以承受一切而不会倒地不起。继续追求快乐去。这是身体的事。

　　所以，「快乐」是梦，「健康」便是醒，相辅相成。

　寻找鸡蛋衣的女人

　　日本流行一种橡皮一样的保湿面膜。粉橙色。「OrangeMask」卖点当然是水果。（看来还会出士多啤梨、奇异果、桃、苹果、西瓜、柠檬、柚子、柿子、柑、凤梨……。反正能吃的都行。）

　　一般最能哄人的面膜是湿的，「多汁」。只消提到「骨胶原」，便有女人相信。——如同「我很挂念你！」一样。

　　医生明明说，「骨胶原」并不可能透过皮肤渗透，吸收进体内。但这片面膜又明明在你脸上渐渐的乾了，「汁」不见了，它一定是跑进皮层，叫肌肤回复活力、弹性。青春紧密。但橡皮一样的橙面膜，既不见橙汁，也没有橙肉，还是乾黏的，只有香味，香味一向虚幻。它比较适合在浸泡温泉、风吕浴时，水气氤氲中，敷十五分钟以上。

　　不必专家，我也可告诉你：「最好的水果面膜是现打鲜做」。新鲜水果榨汁搅茸，混着粉、蜜糖（之类），成糊状，敷好待乾，比任何「高科技产品」都好。——只不过费时费工夫，人们宁买高昂的次货。而把水果吃掉，已收同样效果了。「面膜」是比较虚荣的过程吧。

　　但我们在大都会，实在找不到一个没用过面膜的女人啊。没一张脸是鸡蛋，弄不好还是皮蛋，统统都误会终有一天，像剥掉鸡蛋上一层衣。

　在赤川次郎身上表态

　　到图书馆借一批赤川次郎的推理小说来轻松一下。

　　最有趣的，是发现上几手的「遗迹」。

　　有女孩把她的彩色贴纸相（还举起V字手势咧嘴大笑）贴在书内，写上：「我要钱，我要加人工！我要爱，我要好老公！」

　　女孩当然年轻，顽皮，没有公德心，才干此勾当。不怕曝光，任由品评，不怕羞，道出心声（事实上是所有女人的心声！）。

　　不过，其他读者回应，又写上：

　　「无聊！」

　　「丑八怪！」

　　各位，赤川次郎不是公厕，你们在他身上涂鸦，气死他。

　　而且女孩耍要表态、徵友，不应挑推理小说，书名还是《幽灵同志》。也许坊间的通俗爱情小说，有较良好回应。

　　——我这样说，犯了基本错误。公共图书馆的公物，任何一本，也不应「破坏」。公厕的门墙，也属大众，怎能随便发泄？

　　但穷困的青春，苦闷的青春，不甘寂寞的青春，总是放任的。

　　虽然她／他们也看书。爱书的人，不太坏。但我们不想借到一本「花厘碌」的书啊。

　目的是「蠃」便无情

　　贺岁波的演出，香港联赛选手队大部分都是外援。

　　香港球迷不满：「为甚麽不重用自己友？」

　　负责人说：「港联伤兵问题严重。落场不会有表现。所以用外援是合理的。」

　　又道：「球赛目的是蠃波，而不是出甚麽球员。」

　　球赛的结果我们不谈。但出赛之前，唯一目的是「蠃」。不过是这样。非常简洁、明确、势利。没有同情分，不能将就，谁也不必给谁面子。

　　上阵交锋应该「无情」。适合，上；不适合，不用去了，在一壁凉快吧。这是「供」、「需」的问题。教练最爱你？一向受器重？你表现优异？人缘奇佳？你最多fans？你万人迷？……假如这一役，你状态不足以「蠃」，一切等於零。这是人们在社会立足的第一课。不光指球赛而言。

　　因为每一个个体，同老板都「非亲非故」，这种关系最好了，不会拖泥带水，没甚麽不好意思。当失去利用价值时，双方皆不勉强。心知肚明。

　　一些年事日高的艳星脱星，欲重出江湖拍三级片，她们道：「我重得……」不，这句话总不能自己说。

　　现实当然是这般残酷，丧尽天良了。我们从不怀疑。

　「精神分裂」的青釉

　　送了份礼物给自己：一件青釉瓷器。宋代有五大名麷：「官、哥、汝、定、钧」，各有特色，价值连城，以我卑微的能力，当然只能买仿制。景德镇的青花、彩瓷、颜色釉，是元明清时期的主流，我最爱青花，——不过，後来还是挑了青釉，因为上面有开片纹饰，十分漂亮。笔筒太小，伞筒太大，所以要弓箭筒（不是弓箭的箭，是执着鸡毛当令箭的箭。——损友如此嘲弄！）。用来当花瓶。

　　本来还有一个选择，是口沿涂酱紫色釉的，但因这「豉油边」，就贵一倍。我想，也许以後再买更好的吧，也许，会添一件「金丝铁线」的……。此刻量力而为算了。

　　仿哥麷的青釉瓷器，釉面上开片，其实是「缺陷」，因为烧制时，釉的收缩率大於胎的收缩率，所以出现严重精神错乱，精神分裂，表面有纵横交错毫不规则的大大小小片纹，细碎迂，反而成为一种「缺陷美」。

　　东西买回家，才开始「了解」它。我问过三家国货公司五家商店，那些裂纹都有不同说法，而且他们全认为自己是对的：（一）壁裂：指身体。（二）逼裂：指烧制过程。（二）碧裂：颜色碧绿。（四）冰裂：像冰上的纹。——但我查书，册籍上没有这俗称。都叫「开片」。

　　希望对此有研究的读者告诉我正确写法。

　三元一角

　　一回，见人拎一封信出来，问：

　　「寄美国。邮费多少？」

　　掌管「邮务」的女孩，用手一拈量，不假思索，马上答：

　　「三元一角。」

　　——她的手便是一个磅？

　　我觉得神乎其技，但磅一磅，寄美国，再查表，是这邮资。

　　天天拈量信件，大小厚薄，心中有数，差毫厘也分得出，不会超重欠资，也没便宜了邮局。她「一上手便知」，这是职业本能吧。

　　就像按摩师一摸，马上知道哪一块肌肉劳损，有感觉得到的「结」。算命的一摸，洞悉你前世今生。母亲一摸BB额头，说得出发热度数，一摸他大便，知道出了甚麽问题。我们一见广告牌或启事，必找得出错别字，还有拈上手的书，掀掀跳着看，已知是否好看？值不值得看下去？——这是保护自己。次货，怎肯浪费时间？因为时间不多。

　　但一山还有一山高，校对部的高手又能把我们的错别字迅速给找出来了，可见他们更加专业。

　　有损友笑，「资深」欢场女子，也是一拈量之下，已知男人有多长？有多久？有没有病？她们也像答「三元一角。」那麽快捷和专业呀。——说是笑话，不过阅人到这伟大程度，无论如何也不应是个笑话了。

　在丝袜和胭脂以外

　　看《上海的金枝玉叶》，著名的永安百货公司郭家四小姐郭婉莹（戴西），二十五岁的新娘子十分漂亮，漂亮得像谪仙。——所以天妒。当年的葛文斯基照相馆，上海最好的白俄照相馆为她留影，钻石、珍珠、玫瑰、婚纱。无懈可击，脸上没有一点阴影。

　　过了幸福美满的两年，她的笑容不知甚麽时候给丢失。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一切随风而逝，她被男人辜负、遇上灾劫、丧偶、批斗、劳改、受辱。尖尖十指，去挖鱼塘、铺水泥……因而变形。典丽的芳容经历磨难，露出微微肿胀，「好像被人在脸上踩了一脚」的浅笑。一贫如洗，满头花发，後来她是上海一个朴素的私人英文老师……。一生惊涛骇浪。一九九八年，九十岁，依然漂亮、优雅、骄傲、尊严地，辞别人间。

　　女人有自己的命运。——但女人的命运，有时因为她遇上甚麽样的男人。

　　戴西自中西女塾毕业，与一个留学美国富家子订了婚，但她不喜欢他，他在送她美国玻璃丝袜时说：「这袜子真结实，穿一年都不坏。」她在手枪下拒婚。挑选了「有情趣」的清华大学生，他洋派、好玩、多情，不专。之前，他也拒过婚，因家里相亲的女子，只顾上街买花布和胭脂。

　　两个人都有要求。大时代中，他们的不幸开始了……

　黑玉和黑石

　　过年後金价狂涨，有朋友笑道：「幸好岁晚买了一些首饰。」——其实她那「一些」，又怎算投资？多小儿科。

　　我没甚麽「金器」，基本上不大喜欢金，我较喜欢玉，玉石或水晶。冷一点的东西。金太热闹，而且「响亮」。

　　玉分硬玉和软玉。硬玉指翡翠而言，好的翡翠，令佩戴的人心神安定，但又战战兢兢。软玉中，羊脂白玉最美，但最贵，还有青玉、碧玉、黄玉、紫玉，黑得像夜的墨玉。——可惜不够黑时，则似有杂念的，辗转的夜。

　　日本的4℃银饰，设计摩登、冷漠、简单，简单得几乎没有设计。

　　为甚麽是4℃？大概因为0℃已结成冰，6℃又开始融解——4℃，湖底的温度，夹杂晶莹的碎冰。

　　曾在东京随意看中黑色月光石的指环和手镯，一套。但指环8号太紧，10和12缺货。光买一样，并不圆满。售货小姐一直鞠躬道歉，说：「下个月再来便有新货了」。

　　过客，下个月怎会还在？shopping只是自由任性，一时兴起，但不「深刻」。有点遗憾？是的。但我们也微笑离去。

　　而以後也没特别去买了。

　　某天经过百货公司，咦？原来在港新登场呢。一问，Onyx仍是缺货。其他的又不想要。算了。

　人气一二三

　　歌星新歌、作者的书、电视台节目、公映中的电影、DJ、甜品、小吃、艺员表现、酒楼食肆、手机型号……，全有「排行榜」。连皮包、护肤沐浴露……，也分「人气一二三」。

　　每样商品都选十大，有压力吗？怎会？——蚤多不痒啊。

　　当然是有时上榜，有时落榜。而且也不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如果花钱造势，可以买到前一点的位置；或者甚麽也不做，只凭实力就够了。那些「排行榜」，影响不到我们的心情和购买意愿。不会因为「最人气」，而买了不是自己喜欢的面霜、口红、饮品，和CD。因为我们已经不在盲目追随潮流的阶段。

　　——当然，有些项目仍是顾客作主导的。

　　信手拈来一个有趣的例子：网上版的《壹周刊》，每期都举办「读者的喜阅」，由读者按钮「投票」，他们的叁与令编辑部更加清楚群众口味。每期都公布最受欢迎的三篇文章。——几乎每一期，第一位的都是穿衣服最少的「壹惊艳」，如果性感艳女没领先，也会是特别新闻绯闻丑闻之类吧？其他人只能争第二或第三。还有甚麽好说呢？所以「壹惊艳」是生死与共的胎痣。

　　朋友之间也有「排行榜」，我们只愿在对方心目中，自己有个好位置。——如果是情人，根本就不容许他排名次。

　一些东西留下来

　　活得尊严，老得体面，走得安详，这是所有经历过风浪起跌老人们的愿望。也真不容易。所以上海郭家四小姐戴西是令人敬佩的。

　　看到日本第四十一届「全国唱片大赏」中一项，企划奖。这CD是音乐、朗诵、摄影的结合，没知道来龙去脉和名字，但见一位九旬老人，在镜头前朗诵了诗作。

　　他那麽用心、感性，而且对艺术尊重。主持人、观众和合作者都泫然。

　　他自己亦带泪光竟全功。

　　道：在八十五岁那年，爱子也辞世了，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走了。他还活着。眼看春去秋来，亦悲从中来，心情起伏，不过有些东西留在人间，得到共鸣，还是幸福的。

　　生命短暂无常。「你留下些甚麽东西呢？」——只要这样一问，你就不敢放弃吧？抑或，一切顺其自然？

　　一些东西被「留下来」，很多时是无意的，被挑选的。而非个人费劲铺排。

　　不过我最记得这位老人家同节目主持人开玩笑：

　　「恭喜你得奖了老爷爷。」

　　「不，你不能这样说。」

　　「——？」

　　「不应叫『爷爷』，你得叫我『哥哥』。」

　　——仍是充满生之喜悦的……。

　「开片」和「冰裂」

　　收到冯坚白、张佩儒、招汝灼、周先生诸位传真。谢谢。对哥麷的青釉开片纹饰，有了更深认识。

　　南宋时处州人章生一、章生二兄弟，在浙江龙泉县各设一麷烧造瓷器，一称「哥麷」，一称「弟麷」。（夏婕送我一本《渡》，是她寻访名麷遗迹的摄影集呢。）

　　瓷釉瓷胎由於冷热胀缩率和冷却时收缩速度不同，因而出现裂纹，原是一种毛病，谁知开片自然、古艳，在美学上而言是惊喜，人们转而研究其规律，加以掌握，反而成为哥麷的一个特色了。我有空便欣赏这件给自己买的礼物，它是仿制，比起珍藏的真品，当然小儿科之至，——但也很漂亮。

　　关於坊间流传的别名，综合有识之士的意见：——（一）「壁裂」指身体坯裂、釉面下陷，已成弃品，识者不取。（二）「逼裂」是烧制过程的压逼收缩，出现了大冰纹、小冰纹。因而又传称「冰裂」。（三）「碧裂」：绿釉之金属氧化物烧成後呈裂纹，浅碧绿色。

　　「开片」是正名。南方说法看来「冰裂」音义皆美，较贴合。在《国宝欣赏100种》也见此语。

　　又，特覆张先生：（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革命歌曲我有盒带。前曾有小小笔误，谢指正。（二）宋代五大名麷「官、哥、汝、定、钧」，叁考商务《故宫博物院藏文物珍品全集》中的《颜色釉》。

　有意才能讲缘分

　　股市狂潮中，一名入市追货落空，气极晕倒的师奶股民教大家：「千万不要与股票谈恋爱，否则一定会输死。」

　　但投资专家却说股民和股票要讲「缘分」：

　　「今天买不到某只股票，是『缘分』不够；买了，但沽了才升，是『缘分』已尽；赚过钱，再买时却输钱，是这股票与你已『无缘』；其他人买会蠃，不等於你买也会蠃，因为『有缘』才蠃，否则便不足惜。」

　　——究竟人们应该怎样「追求」股票呢？如果不同它谈恋爱，一点也不上心，不关注价位上落股市行情，买来做甚麽？也很难获利。一旦爱上，便要看缘分了。

　　世上最大的折磨是「缘分」。

　　每每是当局者迷，以为有缘，谁知无分；以为不是自己一杯茶，但最後「竟然」是它。缘分不能自主，只能巧遇，遇上甚麽是甚麽，是你的便无法摆脱，推也推不开，逃也逃不掉。——但先决条件是，你得堕落爱河，投身情网。一直当个袖手的旁观者局外人，根本不投资，不落注，又有甚麽「缘分」可言？

　　所以最初一定是「有意」。

　　有意之後，才把一切推给缘分吧。玩也得花本钱，既玩，便不要怕，愿赌服输。因为不管你玩得多麽精，是敌不过大鳄的。

　鸟的故事

　　Y从北京回，除带手信外，还有些「顺口溜」和笑话。来自老百姓对政治的调侃，是民间幽默。《南华早报》报道，法轮功信众被捕，关入精神病院，被猛打「懵仔针」。——不过在大街小巷流散的笑话，不知始於谁终於谁。难道中国便是一座最大的精神病院吗？

　　有几个笑话关於李鹏。例如「降落伞的故事」，和「鸟的故事」。

　　後者说某天，李鹏和夫人到某城市巡游。该处得张起横幅来欢迎，但人民文化水平不高，所以把李「鹏」写成李「朋」。李鹏夫人见了，大喊：「李鹏的『鸟』怎麽不见了？」

　　於是市长连忙着人加上去。她见了，又大喊：

　　「李鹏的『鸟』怎麽那麽小？」

　　虽然，人家的「鸟」关你们「鸟」事？但面目模糊的老百姓便传诵得乐了。

　　——其实，这个笑话也可以「发挥」成几个版本。例如：

　　（一）市长着人把边旁加上去後，李鹏夫人见了，冷笑：「李鹏的『鸟』哪有这麽大？」

　　（二）李鹏没戴上老花眼镜，所以看後质疑：「加上去的是『鸟』吗？我看是『马』字。」——於是，除了赵高的「指鹿为马」之後，典故中同义词是「指鸟为马」。美点双辉。

　　你们有甚麽「发挥」？

　司机的一念

　　本报二月二十日的头条，是继「史诺比」之後另一次意外。

　　当日新闻，可以做的是郑中基飞机上酗酒闹事的判决，煽情的更有某与男友辟室寻欢，身中三十刀伏尸酒店浴缸，够吸引，与前「丰丰与『男友』同游大连」竟可作头条相辉映。

　　不过这天的头条是个大都会小故事：「南京少妇火坑前的徘徊」。没甚麽「震撼性」，但我觉得很动人。

　　来自南京，三十五岁少妇阿琪，嫁了两个丈夫都去世。她这次来港，便是得警署、社署之助，证实丈夫早於一年半前病逝，并安排暂住临时庇护所。但因生活无着，她带着十岁女儿坐的士到夜总会找工作维生。司机老赵，看她彷徨，便介绍了她陪自己的朋友上班赚点钱救急。

　　妈妈上楼陪另一个男人「睡觉」，已懂事的女儿在楼下忍泪默默等候。老赵想到自己的子女，突然产生一种怜悯之心，所以与报馆联络，记者跟进……。於是有了这新闻故事。

　　大陆妇女新移民卖肉求生不是新闻（甚至「娱乐名人版」也充斥这样的花边，但个个身光颈靓），司机对绝境母女施以援手，是「一念之仁」。有时人一念间做了好事，是他预料不到的。香港人「谂头」多，「思路」也够复杂，简单原始的「一念」，又有多少？——相信他助人後也很快乐，这是最好的回报。

　奢侈的二十分钟

　　日本白领一天工作累了，近日流行到「氧气中心」吸氧，松弛神经。二十分钟收费近二千圆（港币百多元）。

　　吸氧不是「新风」。记得多年前，中国大陆也有过「氧吧」的潮流，供经济改革开放後，有馀钱的大腕，和港客去吸入新鲜氧气，养生减压云云。但这些雨後春麼的「氧吧」，不久便做不住了。

　　呼吸还得付钞？所得不过是宣传中较清新的空气吧？半信半疑。

　　日本人竟然也当作新兴享受，收费昂贵。

　　其意义也许是找一个好地方，躺下来休息，甚麽也不想、不做，光是呼吸便够了。「吸氧」只是手段。

　　除此之外，还流行一些短时间的按摩。指压中心设在热闹的地下街，格局高尚，布置得舒服、安详，如海洋的感觉。自称Refresh Hands。客人多半是行政人员、OL、「小姐」、大学生。可以做脚部或上半身的按摩，所以只坐着做颈背部。一般而言，二十分钟的收费是二千到二千四百圆。我试过，比起深圳的盲人师傅连做二小时不欺场，差太远。——但这里乾净、摩登。人们shopping累了，不去下午茶，去吸氧或refresh更时髦。

　　老实说，以二十分钟为单位？时间太短，甚奢侈。

　「哭泣室」的留言

　　Isabella在电邮上说，某天，她在食店厕所内发现了这样的两行字：

　　「我爱他，他却偏不爱我。」

　　这是要领钥匙才开启的厕所，所以留言者一定是女的。

　　她用油性笔书写，字体秀丽而工整，猜想是个清秀又带点害羞的女孩吧。笔迹并没被工人清洗掉，所以在这厕格内「解决」的便人人都看得到了。

　　大家常在公共厕所看到不同的留言，有些很猥琐，有些很哀伤。字体也有好有坏（不过是差劲的多，而且错别字），还有附上自己的电话号码。

　　选择在厕格内展览心事的人，不知是甚麽心情？是拿着预备好的笔，写上预备好的字句？抑或躲在里头哭泣，怨恨命运，一时有感而发，顺手便写了？

　　女人很喜欢躲在厕所里伤心流泪，彷佛这是一个安全而固闭的「哭泣室」。不知过了多久，眼泪乾了，出来洗把脸，重整身世才见人。自叹的句子，留待同病相怜的女人去发现。

　　——但世上最寻常的痛楚，不外是：

　　（一）他爱我，我却偏不爱他。

　　（二）我爱他，他却偏不爱我。

　　没有对错，痛在「偏偏」，不能勉强。为甚麽？也没得解释。写出来，不一定便好过点，但，你们哭吧。

　一点风声也杀人

　　「他们敲墙、撞闸，故意刺激我。连街上的汽车也不放过我，非要用力响号，大吵大闹。每个人都三三两两，在背後细声讲大声笑，嘲弄我，想我早点死！……」

　　神经衰弱或躁狂忧郁的人，常常听到「不愿听」的声音，愈来愈受不了，总是另有联想。极度不安、失控。长年累月，变成噪音杀人。

　　同这些人交谈，最好完全避免「精神病」三个字。我会说：

　　「是你个性好静，听觉比一般人敏锐，所以小小的声音也可以好嘈。」

　　——其实一个人太得闲，或太紧张，周围的声音也令他烦躁。病人认为是辱骂或攻讦，正常人则无法集中好好做自己的事。

　　是的，人体构造那麽复杂，但有时脆弱得不堪一击。

　　从前，这种脆弱却是特别的「娇贵」，以示大户家风。

　　记得杨绛的小说写天津大资本家的小姐，身材高佻面貌秀丽，善於修饰长於交际，是标准美人。「她读书时怕搅扰，连手表都得脱下，包着手绢儿，藏在抽屉深处，免得『滴答、滴答』的声音分心」。

　　不是造作，也非病态。有人百毒不侵，有人一点风声就倒地。

　　我们受尽折磨，才有今天的强悍。

　血泪中无声叹喟

　　昨天写过：「我们受尽折磨，才有今天的强悍。」

　　今天想想，其实我们受过甚麽「折磨」呢？而「强悍」，也是一个过程，够不上深沉的回应。

　　历炼比较肤浅，故而虚张声势而已。

　　因提到杨绛的小说，今天再写写她（和整整一代知识分子）的感受。

　　杨绛是钱锺书先生的夫人。两位并列，一双气质高雅、温文慈祥的璧人。「书卷气」不因一场浩劫、知识分子群体接受「脱裤子，割尾巴」改造而变质。

　　心灵所受到最巨大而悲凉的伤害，可以从杨绛的《洗澡》、《干校六记》、《从「掺沙子」到「流亡」》等小说和纪实散文中看到。

　　最近重看她的作品，原来她写来十分平静、冷峻、嘴角带着似有还无的浅笑似地，不加一丝控诉评议，当中却有千言万语。真是高手。

　　而我们无法做到，正因为我们没有经历。

　　以为失意、跌倒、失恋、贫困、被出卖、生离死别……，是很大的痛苦，但我们的灵魂不曾遭到大时代莫须有的屈辱，天天渗着血泪，生命如同破屋中一张千万人踩踏的旧地毯，放不下，提不起。还祸及无辜的下一代。

　　化为文字，血泪中才有无声叹喟……

　你我互为「贵人」

　　男人同女人分手後，各方面都不很如意，事倍功半，再遇上的人怎也比不上她。

　　男人在一个情绪低落的夜晚，给女人打个电话：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想告诉你：——原来你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他收线了。果然没有其他意思。——因为他自己也不好意思。

　　女人听了，淡然微笑。她想：

　　「我是你生命中的贵人，但你并不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呢。」

　　所以不可惜，也不留恋。

　　只有离开他，才有遇上双方互为贵人的机缘。反过来还得谢谢他。

　　你有这经验吗？

　　因为你依依不舍，就像比赛时马匹给戴上的黑眼罩，令你只能专注眼前的一段路，完全没有机会环视四周更好的风景。你令一个人活得更好，他却不领情，还以为是自己的福禄。失去了才明白，有甚麽用？

　　甲是乙的贵人，不值得骄傲。若同时乙亦是甲的贵人，才值得高兴。——这样才是圆满的，相辅相成的一对。

　　情场上的男女，互为贵人，才可以互相提升，彼此开解，增加灵感，推动上进，大家一起活得更好，爱得长久。单方面的贵人？只是施与受吧。

　「大材小用」刀枪药

　　严寒的天气，特别容易伤痛。例如带电，暖手一碰到冷金属，总是一下刺痛；脱衣服又啪作响，如果在暗室，大概有小火花。

　　还有经常被一张纸着损，随便一掀一扯，那麽轻、薄、看来无杀伤力的东西，离去之後，手的任何部分会出现一条红线，未几便痛起来，不见血，但原来很深！

　　有时皮肤爆坼，不知如何竟出现一道口子。奇怪，又没做甚麽粗重工夫，又已涂cream来滋润，仍难幸免。

　　再涂甚麽润肤霜都无效了，因为愈是湿润那道小裂缝愈是不肯埋口。

　　D还说：「比起受伤的心，爆坼算甚麽？——如有奇效跌打刀伤药，都留给内用！」

　　灵机一触，我以前做research，为找寻一颗玄妙的「保险子」（俗称「还魂丹」），特地买了一瓶「云南白药」。据说江湖中人刀里来枪里去，受伤不便求医时，他们至爱的防身之宝，便是此药。一度在港卖至断市。

　　但看说明书，原来得用温水或酒送服的。小瓶药粉内藏一粒深沉朱砂色小丸，则是重伤才吞下。像个最後的寄托。

　　我才不会吃进肚子中。但把白药给敷在伤口上，即使用错，果然也好多了。——比起它一向面对的刀枪伤痛，实在是「大材小用」。

　一点也没有

　　听到或看到这样的话，总是有点难过的。

　　女人，曾经有个男人给你很多的钱，也曾经有个男人哄得你很开心。但後来……

　　大家全都明白，「变心」，只要心一变，九牛拉不转，回头也无益。各有前因，比较复杂。

　　後来某日，任凭人问：

　　「当初你爱她甚麽？」

　　「她有些甚麽优点？」

　　「有没有一些可取的地方？」

　　「你们总有过难忘的回忆吧？」

　　「……」

　　——他们都没有说半个字。倒是难听的话滔滔地说了一箩筐。数落半天，却「不肯」说——一，句，好，话。

　　难道真的一无可取？一点快乐的回忆也没有？当然不。世间男女，都是自由恋爱，邂逅锺情，都共度一段美好辰光，水乳交融，牵肠挂肚。只是一旦决裂，便决绝得全盘忘掉了。人是彼此挑拣的，再不堪，当初也是你的心水。——可惜心如止水，还相敬如冰。总是欷　的。

　　这种「风气」很可怕，对下一代更是「言教」和「身教」。

　　有的女人庆幸没遇上任何一个，甚麽都不曾发生便免於互相攻讦。有的女人情愿这样，曲折离奇，百年一遇，聊胜於「无」。你们呢？

　「无意地」中奖最开心

　　我没有中奖命。——但如果中奖，我很希望是「无意地」便中了大奖。没有苦心孤诣，并非逢赌皆博，而是，中了？自己也不知！忽然间，无限惊喜，快乐必是双倍的。

　　像美国纽约的「千禧超级大抽奖」，彩金高达一亿美元，一次过提取并除税，也有四千四百万美元（约港币三亿四千万元）。结果公告後，这笔全美有史以来最大的彩金，却一直无人认领。

　　原来中奖的六十六岁平凡老厨师买了彩票，但忘记此事，到了新泽西州探望朋友。後来听说头奖得主仍未出现，他姑且查看，赫然中奖。为怕老眼昏花看错了，还先後叫来妻儿也核对一番，才知千真万确。一家人狂喜不已……。

　　领取奖金、退休、接受访问、庆祝、送礼……，这是後话。

　　但无意地，一刹间的「迷惘」和「快感」，最好的毒品也提供不到。六十六岁才中奖？晚是晚了一点，如果二十六、三十六便已中奖，即使奖金减半或四分之一，亦更美满。——不过，中好过没有中。

　　我就没中过了。甚麽？你也一样？真是同病相怜。只好继续工作。

　　但这位突然提前退休的厨师伊利伯伯也说：「我仍旧每天凌晨两点半醒来，不过如今醒来只是望着窗外，不知该做些甚麽。」——继续工作吧。

　堕落巨人裤

　　现今流行一种超级oversize的牛仔裤。我们跟在一个男孩後面，他的裤子松松垮垮，低腰得来已经见到内裤边了。走着走着，巨人裤变了堕落裤，内裤愈露愈多，岌岌可危。

　　半褪的牛仔裤，又重又十分论尽，随时甩脱，摇身变为绊马索似的。担心他会被绊倒，便全盘败露，力挽无从。

　　——但又很奇怪，硬是有根骨头把裤头给险险承托住，令裤子恰好遮住3/4个臀部。人体的构造多微妙。护主情深。

　　除了男孩，连女孩也爱穿这「笨笨」的裤，并且「一不小心」又下滑了一寸……，是性感吗？

　　美感见仁见智，但肯定无安全感。

　　一回在地铁上，还见两个时代少年在嬉玩，绕柱在车厢追逐，都是堕落巨人裤一族，动作大了，两个人便公开表演甩裤，其中一位，原来穿了衬色的红蓝格仔　烟。二人若无其事，把牛仔裤往上拉扯一下，——又算穿好了。

　　如此「险象环生」的衣物，你我都穿不起。

　　是谁带领这时装热潮？大概是商人吧。举世都在排毒减肥瘦身，那批大号的裤子卖不去，便以oversize作包装，兼营绝对可以曝光的内裤，才叫做「全套」。

　纪州青红梅

　　和歌山县有两大片梅林，是日本第一产梅「圣地」，所以常见的梅制品，都标榜「纪州梅」，传统口味。

　　光是酸梅，已有几十种，颜色深浅个子大小，分门别类。餐前作开胃用，酸得整个胃都涤荡一空似的。

　　原来小小的梅，可以制作那麽多不同项目：——

　　梅汁、梅味天然水、梅味黑糖糖、蜜糖梅渍物、梅胡麻、梅味芝麻、梅肉酱、紫苏梅醋、梅味蒜头粒、梅味　头、梅味沙律酱、梅蛋糕、梅虾饼、梅鱼饼、梅茶、梅酱豆腐、梅酒（青红两色）、小梅昆布……。

　　当然，除了梅外，柑、柚和柿，也有不少姊妹作，但没有梅的「排山倒海」。

　　梅有一种独特的香味，而且颜色浪漫。台湾有梅子汁，名字索性唤「调情媒」，像个牵线的中间人，不过用的是青梅，有「青梅竹马」的少艾情怀。日式弁当，小菜分成数格，当中饭团必放一颗红梅，娇艳欲滴之状，比较诱惑，引起一阵欲望（食欲）。而我最喜欢的，是纪州赤梅酢渍物，有茄子、小黄瓜、姜、昆布、紫苏，和一些不知名的花。胶袋装，十几元一份。下时以之当配菜，「喧宾夺主」，比主角还高贵些。於是，连可怜兮兮的午夜即食，也减去几分凄凉了。

　找埋条数先啦

　　本届工展会上有阿灿的「栋笃酱」展销，而且生意不错。——但廖本人却因宣布破产，并无法与债权人（香港银行）取得协议，因此来不了。

　　据说身在马来西亚的阿灿稍後还上电视拍教人煮节目，亲自为其主题曲《永不言败》填词。歌词一般，但道尽心声：

　　「……当黑暗消逝，日头实出来。

　　拒绝换来施舍，扑散那旧框框，

　　肯砌实会蠃。

　　找埋条数先啦！」

　　——人最耿耿於怀的，相信是「仍未找数」吧。

　　虽然世上无耻的人不少，一身街数虱多不痒；有钱也不肯还仍吃喝玩乐；遇上债主脸皮奇厚面不改容；……甚至叫鸡也唔钱。各式各样的债，千奇百怪的债，有形无形的债。

　　任何稍有尊严的人，都不愿长久的「欠」。「欠人一文钱，不还债不完。欠人一生债，不还不痛快！」，这是古老的情操，即使活在现代社会，「终於清还」的心情仍是快乐的。所以连一首歌也自我提醒：——「找埋条数先啦！」

　　钱债易还，只要有心有力。较难还的，是血债。最难还情债。而花债，则是前生所欠，自己都不明所以。

　留住本世纪最後一分钟

　　不管是否愿意？是否开心？是否任性？……，二十世纪终於过去了。你如何有能力挽回？——同从前任何一年的最後一分钟，都是一样的。

　　你有「仪式」吗？到新西兰迎接第一线曙光？在酷寒雪夜窝在暖室？阳光海滩过得火辣辣？日本人的习俗是除夕守岁「忘年会」，看来，很难忘记得起。——要等一千年，它才会再来啊。你再来的时候，日子要算得准确点。

　　文化艺术团体公开徵集千禧年前最後一分钟的录像片段（《集体记忆闯世纪》）。录像，太实在了，但「回忆」和「感觉」，甚至「感情」，最灿烂或哀伤的，也许没有机器可以拍下来。

　　灵魂和岁月都是虚渺易逝的。

　　留住本世纪最後一分钟？其实是留住本世纪最後一分钟同你一起度过的人、地、物。当时的背景和道具，令它象形和凸显。

　　但最重要的是人（假如一个人度过？你便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了）。你会永远记得他或她！

　　在这非常的日子，无论同你讲甚麽话，做甚麽事，一起吃喝玩乐或沉默相依，热闹或寂寞，特别令人感动。时间并不对谁宽容，我们又老了一个世纪。我们竟留不住一分钟。

　没有「回忆」，可以放手

　　有否得空清理衣柜？——只要彻底清理一趟，谁都会把预算换季的项目减半，原来有很多衣物我们已经「忘记」了。有些只穿过一两次便搁置，有些还是被冷落的後宫佳丽。

　　为甚麽竟可忘掉？当初买的时候不因为「喜欢」吗？喜欢得不够，或不长久，可见是逞一时之快。如何处理其後事？

　　见社区服务团体，有「旧衣回收大行动」，於指定日期时间地点，收集大家清洁的旧衣物，将分发运送往第三世界贫穷国家，循环再用。

　　响应的人真不少，堆放一起如小山丘。点收运送的都是义工吧，在圣诞前後都花了整日时间。而我发觉，说是「旧衣」，很多仍新净，旧的只是款式而已。厚暖的冬衣，一定叫需要的人受惠。

　　本城街头巷尾也有不少贫寒的人需要送暖，路有冻死骨，得靠热心人士寻找。我们没有这种奔走的精神。

　　不要的东西有落，知道它们有用，自己「奢侈浪费」的罪孽似乎减轻了一点。

　　某些「旧衣」不同「旧人」。我们总有最心爱的几件旧衣，永远把它收藏好，再陈旧再古老，也舍不得放手。而旧人，即使在眼前，心已不在，几乎认不出来便擦肩而过。

　　是的，可以送出去的，都是没有「回忆」的东西。

　情场「五常法」

　　原来企业管理有所谓「五常法」。此意念也许早已有人引进公司，并且实施奏效。——但我不是现代商人，也非管工，所以只是从报道中无意得知。「五常法」的心得是：

　　（一）常组织：判断物品的重要性及使用频率，作出组织计划。

　　（二）常整顿：每件物品都有一定的存量及摆放位置（它们的「家」），避免乱放，寻找费时，影响工作效率。

　　（三）常清洁：每位员工每天要执行清洁岗位的责任，大家才有归属感。

　　（四）常规范：连续及不断坚持这管理方式，经常一一检查。

　　（五）常自律：关键在於每天自动自觉，养成习惯，共同建立一个良好及舒适的工作环境。

　　「五常法」是大原则，实施起来项目很细碎。但日积月累，便有成就。

　　——情场上，也应该叁考，便是：（一）常组织（令爱情增值）。（二）常整顿（负面的破坏力）。（三）常清洁（身心）。（四）常规范（保鲜）。（五）常自律（向魔鬼的诱惑说不！）。

　山不转路转

　　有一本书，唤《偶尔也该发发呆》，虽不是甚麽大道理，但发发呆，想一想，总能发掘到生活有七十个领悟。也许每个人都可以写一本书。

　　努力不一定会成功，这不是打击，而是提醒你不必作梦，在努力之前你比谁都清楚。——但，不一定会成功不要紧，努力过已是精采而丰富。

　　努力，不是「出死力」。

　　一名老兵倾所有积蓄开了家店。开张数月，生意极差，每天都在亏钱。邻居劝他：「只卖馄饨是做不了生意的，要多卖几样。」他嚷道：「我就只会煮馄饨，爱吃不吃随便人！」他随便人，人也随便他。店不久便关了。——他是不会（也不肯）随机应变。

　　人有时死在自己的困局。

　　再有性格、原则，但没有出路。

　　作者认为：「山不转，路要转；路不转，人要转」。跟「死」的情况、「死」的环境抗争，是不智的。

　　明天踏入新纪元了，但我完全不忌讳，因为人人都有能耐，置诸死地而後生，只要懂得「活动」脑筋，「活用」妥协，「活捉」突破，如千禧水瓶座年代，如水，活活流曳，随境遇生变，别做一块僵冷不化的冰。

　　今天甚麽也别做了，发发呆，你会想通的。

　谁需要怜悯

　　若干年前，男人因绝症去世，他的女人撕心裂肺，死命抓住遗体不放，大哭：「剩下我一个如何活得下去？」大家都怕她自杀，担心不已。——若干年後，她已遇上另一个男人，再婚，非常甜蜜，如胶似漆。

　　又一个女人，被相爱了十年的男人抛弃，她觉得灰心绝望：「我再也不能爱上另一人，如爱他一样。」钻进了牛角尖死胡同。再也不能？——今天，她终於「逃出生天」了。所谓「永恒」，只是在遇到更好的之前，人类所误信的东西。

　　A与B热恋，还承诺照顾她一生一世。後来遇到C，经过衡量取舍，与B分手。爱情只有选择，没有对错。A惟恐伤害了B，不想公开承认C。在两女之间拖泥带水。

　　多年感情，基於道义也好，出自怜悯也好，总不忍「落井下石」。

　　谁知，B比A更快公开了D。她与更青春更体贴的D，旁若无人地亲热……。A大可放心另结新欢。

　　是的，谁需要谁的怜悯？复元得靠自己。

　　人的身体本能是趋生避死。人的心，也潜伏积极向上和令自己开心的力量，你死了，你跑了，你变了，——但，我为甚麽要永远不开心？淌血的伤口自力凝结，岁月是它的血小板。新的结缔组织不痛了，只是痒。那时，比任何人忘记得起。

　厉害的男人

　　美国总统、日本政客、香港巨星、台湾高官、名人之後……，统统逃不过欲网孽缘，做了「全世界很多男人也做错的事」。有的死撑、有的含泪鞠躬下台、有的避而不谈、有的有待揭发……。——但，真奇怪，这些「栽倒」了的男人，为甚麽那麽不小心，总是遗留宝贵的「DNA」成为确凿证据，再无辩白的馀地和勇气？

　　他们都不喜欢本世纪之伟大发明品？中招，不能诿过对方的心计，自己也有责任。

　　我们完全不了解政治，但身分特殊的男人，是不容许把柄落入民间的。中外历史有几宗悬案，婚外情的女角下场不太好，某些还死得不明不白，这些弱质女流，要被永久封嘴，承担一切罪孽。一个巴掌拍不响。——可怜那无辜的逼出来大方得体地「谅解」的贤妻，委实是极度难演的一场戏。

　　以前看八卦新闻，台湾高官与资深女记者偷欢，事後，他一定小心翼翼，把用过的安全套自行收起，锁进公事包中才放心地回去。

　　大家想：这种男人，深谋远虑，太厉害了吧？但翻翻政坛个案，原来他被迫辞去所有官职之後，向电视台发展，两三年间，重上政途，当选立委，还与第四者结婚。

　　最掂竟然系呢种？

　人人都是「乜水」

　　别人不知你是谁，有甚麽所谓？——基本上，人人都是「乜水」（「乜谁」）。

　　董太日前出席公开活动，在台上致词完毕，冲口而出：「我都系唔讲多，你都唔系睇我啦，系睇阿『乜水』！」说时示意身旁的「天王」、「天后」。

　　气氛尴尬？

　　不，二人後来一笑置之也罢。

　　有些人喜欢问：「你知唔知我系边个？」有些人摆足架子：「响、闪、扬」，生怕人家失觉了。——但也有些人不介意做「乜水」。世上并非人人都有义务去「知道」你的。

　　记得有一位名作家，每认识新朋友，握手时必自我介绍：「我是××。写小说的。」在华人社会，谁不知道他阁下××的身分？但仍谦抑自持，避过「咦？未听过」的疑惑。名人没有架子，正因他已臻毋须摆架子的豁达境界。

　　反而有些二打六，总爱道：「我已经在专栏中写过了，不想重复。」——但，我们都没看到呢。是哪份？几时？很好奇。

　　最有趣的，有作者在框框中怨人给请柬时弄错了真名。某写稿时用的笔名也没有多人认识，何况真名？那发柬的公关好可怜。

　　——人生舞台那麽大，角色那麽多，上台下台那麽频密，你才明白：人人都是「乜水」。面是人家的。

　走音圣诞歌

　　一家幼稚园在太阳下举行圣诞崇拜，家长和小孩都出席。那些「不求甚解」的小孩，用稚嫩的童音合唱。透过咪高峰：

　　「远远在马槽里，无枕也无，小小的主耶稣，睡觉很安康。众明星都望主睡的地方，小小的主耶稣，睡在乾草上。……」

　　「听啊天使高声唱，荣耀归於新生王。他赐世人新生命，他消痛苦治创伤。……」

　　「齐来，一齐来，大家上伯利恒。来朝见圣婴，天使王已降生。……」

　　全皆走音，但十分动听。

　　经常会遇上走音的歌（已成时尚），但从不感觉动听，——动听是小孩的纯真，还有「拚命」，令人忍俊不禁。

　　圣诞的来源及宗教意义，所有小孩都不太明白。这阶段，只接受灌输。

　　也许长大了一点，会很诧异马利亚许配了约瑟，还没过门，她竟受圣灵感动怀了孕。约瑟只凭一个奇怪的梦，主的使者说：「你妻子将要生一个儿子，是救世主，你要给他起名耶稣。」他也不验DNA，也不表示「如果个细路仔系我，我一定负责！」一觉醒来，毫不怀疑便接收了？约瑟真是老实而忠直啊。

　　本世纪最後一个圣诞一天一天的近。我们并未得到救赎，依旧浮沉，如太阳下十分具体的尘粒。因为陌生的小孩，才快乐起来。

　不爱，有甚麽用

　　有一个男人，他有情有义，宅心仁厚，才华盖世，文武双全，眉清目秀，敬老护幼，忠诚可靠，事业有成，富甲一方……，他那麽好，——但他不爱你，有甚麽用呢？

　　又有一个男人，为了挽回深爱女人的心，即使堂堂硬汉，也下跪哭求，一心一意等女人回来一起数星星。太爱她了，对她身边所有男人深恶痛绝，恨不得打之杀之……，他那麽好，——但你不爱他，有甚麽用呢？

　　任何男人，若不是自己的男人，再怎麽样，似乎无关痛痒。他不过是「外人」，——「外人」怎同「外子」？

　　最重要的，是相爱。

　　他不爱你，优点如水月镜花，一触即散一场空。他再好，别人是用家。他没有看过来，看过来也看不到自己，这个人便是一个「零」。

　　你不爱他，任凭费尽心思拼尽全力，都无法感动你，决不回头，一切就变成枉费。你没有看过去，多看一眼都不愿，他的激情竟是负数，或你的负担。

　　男女之间，最复杂也最简单。

　　一个巴掌拍不响。变心则更无救了。

　　人们明白不可强求，明白没有爱就无路可走，只是软弱得一时之间，便盲了。

　请人教你签名

　　北京畅销的报章，小广告很多，密密麻麻的，没有甚麽美感，胜在分门别类而已。

　　最多的是电脑、网站。其他有二手车、装饰公司、外语培训、旅行社、美食、娱乐中心、房子、医药……，也有隆胸。——任何地方都有隆胸广告，这真是女子千古烦恼！

　　但我发现了一项新兴「事业」，是「签名设计」。这些小公司（应该不算大机构吧），都唤「艺术签名设计有限公司」，打正招牌做一种生意：教人签名。

　　还有范例。诸如：

　　（一）明快华丽，律感强型

　　（二）豪放大气，如诗如画型

　　（三）巧妙连接，自然流畅型

　　（四）一笔签

　　（五）……

　　看那些签名式，匠气甚重，亦甚造作。——为甚麽一个人签自己的名字也要设计？要付钞请人教你？签得像明星，但「模仿」之馀，还算不算自己的记认？

　　一个人的签名式，除了代表自己之外，也可看出很多东西：性格、学养、行气、字体、命运……，总之「个人风格」，无可替代。再不好看，也很私有。文盲也会签名。

　　连怎样签名也没有自信，如何行走江湖？奇怪，谁会光顾？

　云南路「排骨年糕」

　　逛上海，离不了「吃」。

　　可以吃得很精致，有派头；但路边街坊小吃，一样迷人。

　　一般人必到城隍庙，一尝百年老店名点：鲜肉小笼包、蟹粉小笼包，还有豆腐脑、鸽蛋汤圆。「长安」饺子馆则有数百种形态和内涵不同的小饺子，玩具一样。南京东路的「沈大成」，貌不惊人，以点心和食驰名。

　　云南路的美食街，可以吃足三天。各地的风味小吃，都集中於此，又便宜又美味。像烤羊肉串、云南过桥米线、咸甜豆浆、桂林劲辣米粉、素菜包子、油条烧饼、黳油饼、各式拉、酒酿丸子、福州小点……。

　　每家尝一尝，也是好节目。

　　上海人喜欢吃年糕，前身一块块硬硬的浸泡在冷水中。有炒糕、汤糕、煎糕……（日式年糕则在炭火上烤）。

　　其中一家「鲜得来」，十分兴旺。它是「排骨年糕」专卖店，一年到头，便以薄皮铁（铝？）碟子上的排骨加年糕招徕。猪扒煎得很香，年糕软软糯糯的一大片，——这便是上海人的一顿饭。每客不到五块钱。一天可卖上几百碟。排骨年糕粗糙得来口感丰富，即使很饱，也忍不住吃上两口。同淮海路名气极大的「红房子」中，那鲜腴多汁的猪牛羊排，各具特色。

　　不知香港哪家的排骨年糕好

　恐坏郎君美前程

　　据说，女艺人虽与相恋多年的歌手男友分手，但对旧爱仍馀情未了。某次在一餐厅遇到娱乐圈好打不平的肥妈，含泪向她说：「希望可以帮帮（人气急跌的）他……。」云云。

　　当事人一直只对记者说：「我无讲。」任凭人家如何旁敲侧击，她都淡淡应付。半句不好听的话都没说过。

　　反而前男友一度把新欢旧爱品评。道出无奈分手「理由」。

　　她还是没有回应。人走茶凉，说甚麽也无谓。

　　——原来在背後讲了这麽一句。即使是难以求证的传言，似乎大家相信，她会为他开口向人求助的。

　　失去了爱情，蠃得了全世界又有何用？但「馀情」，便是这样。

　　你会不会为一个已分手的男人费心？

　　多数不会了。就算已经没有工夫去恨这个人，还不致伟大到设法提升他。——也许努力把自己提升还来不及呢。也许，不曾遇过「黄衫客」。

　　霍小玉花前遇侠，一曲泣诉衷情後，竟回头叮嘱豪迈仗义的黄衫客：「我伤心莫向人前说，恐坏郎君美前程。紫钗遗恨写炎凉，少提薄幸人名姓。」

　　——这一份「宽大」，我一直以为只有戏剧中才有。

　一生最幸福十九岁

　　一名情绪激动，痛哭流涕，企图跳楼自杀的十九岁男子，说他对不起女友，多次通宵跪在门前求她原谅，不果。他寻死前在大厦走廊墙壁上刻下长达四百字的「告白」、歌词和示爱数字「1437」（I love you forever的数字术语），还有一句：

　　「一生最幸福的时间十九岁！」

　　报载，他本沉迷「一夜情」，但後来爱上了十八岁的她。二人分手四十四天。

　　这些数字：十八、十九、四十四、一生……。——怎会牵连一起？

　　怎能说一生「最」幸福呢？他的一生，若按正常比例，大概过了四分之一而已。

　　名女人说她一生最开心是过去堕落爱河的十一个月（却以噩梦告终）。太早定论了吧？前面还有更开心的，起码这样祝福自己，给自己希望。不能把话说满了。

　　而十九岁，才十九，路还很长。真的很爱她？现在死了也不後悔？——但没有死，一生的幸福还得靠自己争取，或者好好换取。

　　年轻人为情自杀，他完了，「幸福」有个结论。但对方很无辜，一生也有阴影，「幸福」因而打了折扣，她可以说「一生最不幸的时间十八岁！」吗？

　　尊重自己的生命，也得尊重你心爱的人的生命。

　夸张的黄金粟米

　　只流行了一个夏季的台式饮料「沙冰」热潮已过。这沙冰曾大受欢迎，真莫名其妙，因为只是一些「颜色水」弄成的东西，假得像喝塑料。成本低，机器还轧断过店员的指掌。

　　近日沙冰店纷纷变身，热腾腾的牛油粟米杯新兴，又更莫名其妙了。玉米是「粗粮」，好些连锁快餐店常有出售，不算太受欢迎。用锡纸或胶袋封好才烤熟的两家，比较鲜嫩可口，抹上牛油洒点盐，是我很喜欢的小点。一般快餐店下午茶时份那泡在水中煮得「历尽沧桑」的老玉米，粗糙无味，不大恭维。

　　爱吃玉米，已被损友取笑：

　　「与猪争食。」

　　但便宜好吃，还高纤低脂，是健康食品。没想过忽然流行，需求量当然遽然激增，粗粮的价格也飙升四成，令人气结。粟米粒而已，不但销售一空，还有人囤积居奇。不知市面上那些罐头黄金粟粒，是否受影响？不知猪的口粮，是否也受影响？——这才是集体与猪争食。

　　奇怪，它一向也在，味道也没变过，为甚麽没多少人「发现」？首个领导潮流的又是谁呢？把平凡的东西「推展」成人气商品，有时是无心插柳的。一窝蜂之可怕在於此。

　　幸好抢购的不过是一杯黄金粟米。在北京，人人担忧人民币贬值而不安，他们去抢购金条。

　蒙古族、涮羊肉……

　　有读者特地来信，指出「涮羊肉」的「涮」字，国语读音「算」，因现代汉语找不到同音字，应读为「shuan」第四声，而不是「suan」。——港人说国语「s」与「sh」得注意分清楚。

　　谢谢提醒。

　　这位先生之所以对「涮羊肉」（《来是忽必烈》一文）大感兴趣，正因他在内蒙古居住多年之故。读者们来自五湖四海，对生活细节当然比我们了解。记得以前写过在武汉吃的一种带独特芳香的野菜（光吃杆子，不吃叶子），饭店老板娘给写成「泥耗」，後有武汉读者指正，应是「泥蒿」。

　　读者说他不知道涮羊肉美食是源自忽必烈匆促南征，急求吃好上马杀敌去的。还有，忽必烈吃完涮羊肉，也不一定对付汉人呀，或许在俄罗斯大地上驰骋呢？蒙古是中国其中一个民族，统治国家，怎存在「亡国恨」？——看信至此，我猜他一定是蒙古族人了。

　　其实所有美食的典故，都为增加趣味，一笑置之。玉米窝窝头是慈禧落难时的佳肴？泡馍乃朱元璋发明？馒头是诸葛亮为百姓避瘟疫以「人头发功」？麻婆豆腐是一个麻脸婆子的手艺？油条是「油炸秦桧」？还有佛跳墙、腊八粥、汤圆、饺子、叫化鸡……，都有不必深究的故事呢。

　埋单、失去、空白

　　这天，收到一份通知，是「二十世纪中文电影一百强」，这一百部电影，很多都看过。其中内地制作43部、台湾片18部、中港合制3部、香港制作36部。

　　因是世纪末，所以不断有「埋单」事件，甚麽中文小说一百强、五十个最XX的人物、世纪大事记、一百项伟大发明、十大XX、十大YY、十大ZZ……。

　　这次「埋单」，原来36部港产片中，我有份儿的是3部（《父子情》、《胭脂扣》、《霸王别姬》）。——但为甚麽我已记不起它们了？

　　它们都快将过去了。

　　我没有甚麽特别的感想。在回忆之际，还得创造另一些更好的回忆。

　　但凡任何埋单的同时，也代表「失去」，因为告一段落。再不可以用来营养自己。即使有很多恋恋不舍的旧东西，得失成败，都在千禧年来临之时，给放进抽屉里，有时间才打开一看。——但，没时间了。

　　一项一项的结算，人便一项一项的失去。末了一无所有，孑然一身，轻装上路。还有若干日，当我们写日期时，要适应写「2000」，抑或「00」，——一切从「0」开始，反而是解脱。放下，便自在。

　　你呢？你是否在新世纪先空白了自己？腾出位置？

　求仁得仁

　　在地铁，有三名打扮得很时髦的办公室女郎，品评一本周刊上名女人的「凸点」照。

　　一个笑：「哗，夸张得　核突！」

　　一个笑：「好cheap！」

　　一个又笑：「系啦，又无钱收！」

　　本来，看八卦这些花边我们会瞧不起自己。不过，既是娱乐新闻，得啖笑也好。——所有局外的旁观者，不是都在笑吗？

　　她们也是时代女性，「cheap」的定义，是因为「几乎等於脱了」却没钱收。假如得到七位数的报酬，写真集又精装印制加封套，那就「比较」高贵了。总不能说她们势利，社会现象正是如此。

　　用甚麽来衡量「价值」呢？

　　凸点，自己也有责任吧，——铺排是「微凸」，sell性感。哪知出来却「激凸」，求效果。

　　如果当事人无意，谁可以强脱？因此各界的意见都多馀。世有所谓「求仁得仁」。「求微凸得激凸」，知名度更高。宣传是互惠互利的。大家都精刮，无事不早起。总不能一方占尽便宜。

　　反而觉得三名办公室女郎的心事，泄露一二：——

　　（一）妒忌。

　　（二）道学。

　　（三）精明。

　没道理、没原因、没解释

　　一般二十三岁少女，谈恋爱，简单而又甜蜜，二人世界，干卿底事？

　　不知如何，GiGi那麽「惨」。又狐狸精又大话精又送上门又末路又淡出……。

　　又不是作奸犯科，没有天天在传媒面前「伤害他人身心」，完唱。——是传媒天天在「干预」。读者观众们再不喜欢，也不能忘情投入人家的恋爱中吧，难道大嘘便可以拆散？

　　交代得含糊，处理好失败，公开太拖泥带水，之类，又如何？到底是私事。

　　原来做人，自己开心快乐，是不容易的。易地而处，你要「红」？抑或要「爱」？你「好胜」？抑或「低调」？

　　记得有位朋友，她虽不是艺人，但在办公室也是一强人，爱上了条件不及但浓情蜜意的男人，还比她小几岁。别人都在背後非议，她不在乎：

　　「我又不是同他们拍拖。我的快乐他们不明白。」

　　又道：

　　「即使年龄、爱好、地位、条件、timing……，全部相配合，也不一定永恒不变。既然如此，为甚麽不先享受了目前一刻？」

　　GiGi说：「爱一个人是可以没道理没原因的。」——她这样说了，大家还穷追猛打吗？

　　爱没得解释。反而，恨有千般因由。

　何必提供「联想」

　　市面上新兴的排油减肥药引起公众注意，声音很多，有人说它好有效，有人认为好烦恼……。——其实，它最核突之处，是提供了「漏油失禁」的联想。如果对方告诉你他／她正在服用这排油丸，你脑海中不免出现了成人纸尿片或卫生巾吸收漏油的「画面」。

　　某强调，没那麽严重，不是时刻漏油的。她说：「吃了含脂肪丰富的食物，才感觉到肠道不吸收，跑了出来。」又举例：「那天去自助餐，吃了几只肥美的生蚝……」

　　拜托拜托，不要再形容了。

　　那天看娱乐版，还见有女艺人自招，在游泳时漏过油。这同月事期间下水一样「污染」呀。你看，一众细意打扮，衣饰趋时的摩登女性，或身居高职，才智兼备的都会男士，行行街、开开会、食食饭、睇睇戏……，原来暗中有「後遗症」，试问大家怎能接受这丑恶的事实？情愿不知。——又没有严刑逼供，当然含蓄些或否认上算。

　　一般社交还罢了。同亲密的人烛光晚餐，喁喁细语，拥抱亲热，共度良宵……。解除武装——？漏油失禁？

　　世上还有比这更杀风景的恐怖事件吗？

　　即使有神效，三个月减二十磅，自知便好，过程是不重要的，做人何必太坦白？

　放心放心

　　曾有港姐在录影节目时，因一个镜头直落讲十句对白，心情十分紧张，NG四次。事後她说：「死啦，听日实做头条，实俾你话啦！」

　　——放心放心，头条不是那麽容易做的。太——正——常了。

　　多少人等争做头条，各出奇谋，甚至不要脸，才稍占一席位。念不出对白吃NG便想「跃登」头条？一天二三十人NG，有甚麽特别？是否太平庸了些？读者会骂的。他们已被宠坏了，等闲小事怎获青睐？要上娱乐版头条，必须：——

　　（一）卖淫、偷食、同性恋

　　（二）卑鄙无耻「完唱」

　　（三）粗言秽语，疯言疯语

　　（四）三角（最好是多角）情仇

　　（五）老幼不和朋友反目互揭阴私

　　（六）妻离子散

　　（七）家破人亡

　　从前，上头条是一种光荣，但今天，千万别虚荣，这要付出代价，不值得恭喜。

　　当然，有些相对而言比较「轻松」：佳丽努力地把对白念好表现称职，无论如何，比不上装好身娇俏地搀扶年事已高的老板去社交，那麽容易见报的，而恩爱情深的艺人专访，则用来摄期。对不起。

　不要自制委屈

　　一个女子说，最初，人家介绍她认识这个男子时，他表白：「已跟女朋友分开了。」

　　於是他俩开始约会。进入情况。

　　後来有一天，他又表白：「已跟女朋友复合了。我们不能继续下去。」

　　他的女朋友却又把她也约出去，三个人一起见面、吃饭、聊天。全程都把男子挽得牢牢的，表现亲热，也在示威似的。——他们才是一对，你连第三者也不是。

　　女子觉得不是味儿。

　　本来好好的一对，旧爱才是第三者呢。是否有点无辜？

　　——但，明明委屈，不是味儿的约会，为甚麽还要去？

　　人生苦短，有很多事可以做，很多人可以见，何必挤到一块，孤伶伶地欣赏人家的「表演」？头一回没准备，那还算了，马上得到教训，千万没有下次！人贵自重，没有把握的东西，要来无谓，——也要不到。

　　也许世上有很多这样的男子，他只是喜欢被争夺，享受女子们的醋意，用来营养自己。如果不是你们愿意，又怎能吃定你们？——所以，这是自己的责任。

　　当然，也可以说是大方、勇敢、潇洒、玩得起，因为从来分合都并非严重事件。

　　若是这样，便应该不流半滴委屈的眼泪了。

　示范单位电冰箱

　　明星的网页、作家的专栏、高官的报告、名人的演辞……，其实都是：——

　　（一）「示范单位」：面积有规限，但却能把希望你看到的，全都呈现。乾净企理，设计时尚，——并且，没有一粒灰尘。

　　怎麽可能？你我的家居，天天不知如何的便沾了尘。杂物又多，堆积如山，看不完的报刊一天後摇身变为扔不掉的垃圾。有人来了，赶快狠狠地收拾，把讨厌的东西给藏起来。「示范单位」是逢人只说三五七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太真实了，反而不好意思。

　　（二）「电冰箱广告」：更加美观、整齐而虚伪。穿上刚买回来新熨的围裙的主妇、稳重爱家薪优粮准下班後仍不带一丝油垢的丈夫、聪明活泼敬老护幼的孩子（总是「兄妹情深」）。电冰箱每格的内容物恰如其分，各归其位。水果永远红、橙、黄，新鲜艳丽。鸡蛋、牛油、乳酪、鲜奶，当然，还有半打啤酒和可乐（必是一公升装）。而火腿、鱼、鸡、肉、蔬菜（必是番茄、生菜、小黄瓜、胡萝卜。因为衬色）都眉开眼笑地招展。

　　现在，你试试打开自己的电冰箱吧。不是有昨天剩菜、半个饭盒、吃不完的冰淇淋、几个颜色平庸的水果、乱七八糟的物体……？不是随随便便摊在某一格，懒於分类吗？

　赠品大多无用

　　有些人天天去买包，储存若干印花，便可换一只瓷碟。那只碟其实很便宜。大部分因买卖而附送的赠品，都便宜且无用。申请信用卡，可得小家电、杯碟、背囊、笔……，这些人人基本上已有。入油送纸巾，看电影送T恤，还有其他的甚麽滑鼠垫、毛公仔、相架……，买化妆护肤品，送你一瓶恐怖的橙红色甲油，一支连　尸也不会擦的口红，或金色的塑料提包，你根本就不想要。拈上手已变形的劣质衣物，全印上电影名、商号、产品，穿後做人肉广告板，而且马上「过气」。

　　世上必有人十分受落。但我觉得，一切不切实际「用不」的东西，都是负累。很多废物，我们不会携同过渡千禧年。

　　近日银行纷纷大减楼按利息，低於优惠利率（P），或予贷款额现金回赠。精明的业主选择後者，因为他们明白，如果不是长久拥有物业，不如即时受惠上算。

　　他爱你，胜过无数小动作，甜言蜜语比不上实际的关怀。任何交易，送大堆五彩缤纷的赠品，不如给折扣。

　　个多星期前，区议员选举，我们在街上老是遇到热情亲切的拉票笑脸，候选人像男朋友一样附赠殷勤问候，令你如沐春风。选举结束了，市民所得又已失。是的，无用！

　半明半昧最动人

　　信用卡广告：——

　　女孩「经常」光顾同一书店，恋栈不去。目光偷偷地溜，若无其事，不知是看书，抑或看人？在书店工作的男孩，忐忑地想：「无，真系无。成日，都系因为……咋。」

　　女孩「经常」光顾同一咖啡室，恋栈不去，总是示意添咖啡，若无其事，她是在等他吗？在咖啡室工作的男孩，忐忑地想：「无，真系无。成日，都系因为……咋。」

　　宣传信用卡签帐有优惠和抽奖的两个广告，都用同一对主角。少男少女，乾净清爽，而且带一种久违的含蓄书卷气。——书和咖啡，总不能「所托非人」吧。

　　掀到周刊一篇特写：「蛊惑仔身边的女人」。十五六岁的wet妹，流连公园，即晚受媾，恨做「阿嫂」。她们的「男人」，也不过是又寒又削，人家的「」而已。你会觉得太可笑，——但，在街上走过的少男少女，都是这些人。谁还泡书店咖啡室？

　　广告拍出若即若离，又疑又惑，乍惊乍喜，自欺欺人的情怀，而这个阶段，很快过去。——深恐道破，可能是另一开始，也可能是结束。心乱如麻或心如刀割。怎会「无」？——爱在半明半昧最动人。

　究竟谁是保母

　　北京有则令人啼笑皆非的「新闻」，出於「北京电影学院保卫处」。

　　原来自《还珠格格》播映以来，由各地出逃，跑到学院，赖不走的「小燕子」迷，前後不下三十人，最大的十九岁，最小的九岁，全是女孩。保卫处的队长和员工，不得不轮流给她们买饭吃、安排住处、联络家人……，还要捐出路费，等她们点头答应回家。

　　有的肯「合作」，省点麻烦。有的坚持不走，他们说：「真是招架不起！」

　　最近的一位赵薇fans，十三四岁，从湖北省荆门市偷跑出来。这小姑娘三岁时父母离异并双双抛弃了她，只好跟随又聋又哑的奶奶生活。小学毕业後，经人介绍当保母，在雇主家看了电视，迷上了：「小燕子又勇敢又可爱，找到她，一定会帮助我的。」

　　又央求道：「我可以当她保母，搞卫生，这样便天天见到她了。」

　　已经一个多星期，她当然没见。北京也下起雨雪了，——保卫处担忧得很，不知要「照顾」到甚麽时候？

　　一个「童话」，捧红几个年轻的明星，诱拐一众无知小女孩，也愁煞电影学院的大男人，——他们才是保母！

　　但有精神寄托的人，心底快乐自己明白。只恨我们太老，铁石心肠迷不起吧。

　十二月十三日

　　十二月初，八十七岁的东史郎在北京出席《东史郎日记》第二部的「首发式」及展览会。

　　今年四月，第一部的中译本由江苏教育出版社出版，初印五万本瞬即销清。一个月内，已卖出十五万册。不知到现在已有多少读者？如果你也看过，一定为他叁与的「南京大屠杀」详实纪录而震撼。六十年来他受尽良心谴责，面对日本军方和右翼势力的攻击、谩骂、恐吓，亦挺身而出亲向中国人谢罪，为侵略者第一人，需要无比勇气。

　　日记中提及：「西本（桥本光治）曾在南京最高法院前，将一个中国人装入邮袋，浇上汽油点火燃烧，最後系上手榴弹，投入池塘炸死」的暴行，被当事人以「不实」兴讼。右翼分子企图以为桥本恢复名誉为突破口，乘机全盘否定「南京大屠杀」，斥为「捏造的谎言」。东史郎在日本地方法院、最高法院的裁判，均败诉。说了真话，却被罚赔偿给颠倒是非黑白的一方五十万日圆。

　　东史郎不服，特定於十二月十三日，日军侵占南京之日，向最高法院提出最後上诉。看公义不彰的「政治形势」，不乐观，但仍坚持下去。给予支持，信件可寄：

　　日本大坂市北区西天满6-6-11

　　高千穗大厦2楼（邮政编号530）

　　空野法律事务所转交

　　东史郎先生及其南京裁判支援会收

　　永不嫌迟。史实是会流传的。

　小小的红色圈套

　　昨天抄《紫钗记》歌词，有「赤绳长系足，那得再图赖？」一句。

　　记得有男人谈到他初识的女友，道：「不知如何，有一种似曾相识，亲人的感觉。我想我是逃不掉的。」

　　现代人都认为是缘分、过电、有feel。「赤绳」典故出自《续玄怪录》：——

　　元和二年，韦固离家旅行，住宋城一家旅店。晚上，见一位老人在月下翻检书信，布袋中还装很多红绳子。韦固问：「这些红绳有甚麽用处？」

　　老人答：「是用来绑夫妻的脚的。即使仇人之家，贵贱悬隔，远在天边，身处异地，只要系上了，就无论如何逃不掉。——你的脚也系上了，再找别的姑娘也不行了。」

　　很想知道将来的妻子是谁？老人带他到旅店北边，卖菜陈老婆婆家，她正抱一个三岁女孩。——一看，满脸鼻涕，哭哭啼啼，丑陋无比。他不觉大怒。随後，还派手下人用刀把女孩杀死……。

　　後来，韦固已得功名，但多次求婚，姻缘没结果。很多年过去了，才娶得一个年纪相差甚远的少妻，她眉间有一刀疤。追问之下，才知三岁那年，无端被人刺伤，但没中要害，被人冲散了。愈後留下疤痕。

　　是的，他没有能力逃出这个小小的红色圈套。——或者，世上所有人也一样。

　台前皆幻影

　　翻看任姐逝世十周年纪念特辑的录影带（那天我不在港），发觉上节目的大老倌大明星，忆念前尘，全都变成又嗲又怯的小女孩，彷佛又回到几十年前，初踏台板，又惊又喜表演欲又强的青黳日子。阿刨尤其「嗲」，比阿嗲还要「嗲」，叫观众一时忘了她曾是戏班中的「鹤」（担戏文武生）。

　　当然，没有安排「雏凤」合唱一曲，是最大遗憾，也令这个特辑欠圆满。

　　也许是阿刨已退出了，彻底地不开金口。而她的好拍档阿嗲又另组班，不便有所比较。——只在访问中谈谈师傅轶事，难以「重拾旧欢」。

　　演唱折子戏的，除了「八和」新秀和当年老倌外，还有嘉宾张国荣和梅艳芳，他们也是「情侣档」，可惜亦不能合唱，——因为两个都唱平喉。

　　所有台前的「生旦」，都只是幻影，都不长久，难以永恒。反而幕後任白是经典一双。

　　《花院盟香》中一折：

　　「鸳盟初订莫相猜，便似金坚难破坏，任天荒地老，莫折此紫鸾钗。苦相思，能买不能卖……。愿作双鹣鲽，情深永无懈，一夕恩深记紫钗，赤绳长系足，那得再图赖？」

　　《紫钗记》其实是雾水姻缘一夜情，——但得一知己是死而无憾的。缘分就是这样了。

　十二星座反骨会

　　那天见星座版有「十二星座反骨会」，觉得很有趣。本来我们不大看这些小朋友玩意，也是得啖笑，因为次次的运程预测都模棱两可。星座的性格倒是有点准，至於「反骨度」，究竟是怎麽推算？

　　原来分为：——

　　（一）终极二五仔：天蝎、双子、山羊。

　　（二）低调二五仔：双鱼、巨蟹、人马。

　　（三）九流二五仔：白羊、处女、金牛。

　　（四）反二五人办：狮子、水瓶、天秤。

　　如果根据渡边淳一先生的《反常识讲座》论调第九章：「阿谀奉承也是美德」，则「二五仔」何尝不算另一种卓越才能？

　　高明地溜须拍马，不露痕迹，慢慢地将对方引向自己所控制的领域，具积极意义，又皆大欢喜。敏锐、准确、柔韧。

　　当二五仔，甚麽才是一流的出卖术呢？大概应该灵活走位、全神贯注、处变不惊、有利可图、机关算尽了。

　　必须不觉得「出卖」是一回事，并且都有「苦衷」的。卖得好，成王败寇。

　　下午茶时，刚好在座的有一位天蝎，此外是白羊、天秤，我是水瓶。太好了，有共同的取笑对象，便是「二五界中王中王」。——话得说回来，要做，便做到最好。二五而迟疑、不忍、过不到自己、露出马脚，不如索性不做了。

　他癫你也癫

　　近日言行怪异出位的歌星，重拾昔日风华开演唱会，反应不错。不管是「支持」，抑或如老板所言：「观众的心理，是想看看他是否真癫！」，门票售出，双方都开心。

　　去看看一个人是否真癫，也是「娱乐性」之一。观众又是否全属「正常」？

　　其实人人都有压力，有潜在的疯癫因子。不过某控制能力强些，某失控，如此而已。不信？你试四下一望，总遇上一两个在角落喃喃自语七情上面嘴带傻笑目露凶光者。

　　有时我也遇上这些不知是「真癫」抑「假癫」的人，他／她一个人坐，但对面好似有倾诉和怨怼的对象。同空气做对手戏，喜怒哀乐，滔滔不绝，自导自演。好奇想听真点，已被恶毒的目光狠狠扫射，得觅地逃亡。

　　问过精神科的医生朋友，都市人十分之一有躁狂症（已有人办）、抑郁症、妄想被迫害症、精神分裂、强迫性神经官能症……倾向。也有连中二奖打　上，如「躁郁症」，一人分饰两角，他们一定要由专业医生治疗，局外人帮不上。

　　有人说：她一天到晚听到四周的人用暗号来通消息，要迫害她，全港都是同谋……云云。我没有办法令她相信：势利的香港人合力来迫害一个小市民有甚麽好处？有甚麽利益？他们才不肯弹药呢。

　永垂不朽的眉

　　奇怪，现在还有女人去纹眉和绣眉吗？

　　我以为十年前才会流行呢。——而十年後，她们都後悔了。

　　男人帮女人画眉是调情，女人自己画眉是美容，但好处是，画得不好，擦掉再画，只会愈来愈美。

　　纹眉？一锤定音，一箭定江山，乃终生烙印。即使今天纹得还不错，但明天、明年、一生，全天候都是这个样儿，变不了。手势再好，也平板呆滞，了无生气。

　　你看那些成群到深圳罗湖商业城或东门市场shopping的肥师奶，十个有三个是纹眉的，物以类聚，纹过的眉：——（一）呆、（二）假、（三）凶、（四）淡。

　　像一些标签。用粗粗的指头「按捺」上去一样。

　　日子久了，均变成褐色，不化妆，仍剩两道眉永垂不朽。整张脸好生硬。眉毛剃掉再逐针色，意义等於面具吧，呼吸都有困难。

　　若自己也看不顺眼了，後悔了，好麻烦，要「洗」。

　　在相同的地方再下针，以药水漂淡，用激光消除，不能一次成功。据说，有些还要做上一两年，才勉强把「凶眉」略为改善。

　　染发会变猪头，纹眉会变炭头，脂粉浓艳又生黑头，——女人好「色」变「色」，不免付出代价。却前仆後继。

　九九年最後三本书

　　做好三本书後，九九年便过去了。他们在长假期之前赶得及，我也转身去干别些勾当。

　　这三本是《女巫词典》、《蓝狐别心软》和《橘子不要哭》。——「一刀切」，因为《词典》是另类，短期内不再出。本来一句话，大可以喂它一点春药，便变成一篇稿；现在则是把一篇稿「腌」成一句话，你说多痛苦。另外两本则是警惕，别看今时今日的女性，工作时活像个干部，表现得坚强冷漠不在乎……，其实背地却心软、易哭。别心软！不要哭！不知是否办得到？

　　一九九九到二○○○，最好是分水岭，最好甚麽都变。出版社说，以後书度和装帧设计都会变。那天提醒下一本的美术奚仲文：「改大size。」他说：「最好字体也大一级。看得清楚舒服些。」我笑：「——是阁下视力的特殊需要吧？要不要改大字报？」（後来怕他藉口开戏不干，故没敢继续得罪。）

　　接做甚麽？只看到两三个月。——收得一本千禧记事册，竟有年历：「本年度每月必须完成的计划」？真可怕！

　　唯一明确的，是改size。除了书度，也花半天买了一批花盆，把窗台上过分高壮的植物全迁移至大一点的新房。——当把它们托、拔、扯……出来时，免不了轻伤。

　　不要紧，人也伤痕了。

　水浒英雄性冷感

　　水泊梁山，仿如GAY佬集中营。

　　《水浒》最好看的是人物。当然，说是一○八好汉，也不是位位写到足，其中部分面目模糊性格含糊。不过男人世界，直到今天仍"站得住"的角色，都很可观。

　　——但，水浒众男，统统不爱女人。

　　没有一个，冲冠一怒为红颜；没有一个，英雄美人可歌可泣抵死缠绵；没有一个，为护花而豁命……

　　所以，此书之"奇"，亦在有义无情。

　　不明白何以天下的祸水、贱人、淫妇、贼婆、谗妻，全部列队出场，一个好的也没有。得有归宿的孙二娘，是个卖人肉包子的母夜叉；登样的一丈青扈三娘，偏生被配给她手下败将王矮虎，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不让潘金莲专美。

　　看那些男子汉：——

　　及时雨宋江，讨了楼房安顿阎婆惜，她满头珠翠遍体绫罗，水色也似后生，宋先生竟"不中那婆娘意"，越来越不敢去她处。她只好勾搭张三郎，宋听了风声，全无表态，自此更加几个月避风头，说是好汉，不以女色为念。在道左被外母拦截，逼他回家，还把房门拽上，守住楼梯。益发叫人怀疑他性无能。

　　武松就更冷感了。潘金莲这等颜色，蜂迷蝶绕的，用尽千方百计，他硬是纹风不动，奇怪吧，劝他吃酒，他劈手夺来泼洒在地，还打女人，拒做"猪狗"行为。末了在灵堂前把她剖腹挖心，割下头来。

　　林冲美妻惹来高衙内垂涎，施毒计陷害，林被刺配沧州，濒行，竟写休书，着她改嫁。他当然以为自己是"好意"，恐怕日后两下相误，但连保护个女人的能力也没有，反把她推向"自生自灭"的绝境，是大丈夫所为吗?

　　李逵急躁火爆，滥杀无辜(杀人时火遮眼。先干了再说，老百姓不能幸免)。稚子不放过，连在谈情说爱的青年男女亦以板斧砍死，难怪书中亦称他"黑禽兽"。

　　信手拈来，还有好些。杨志便是沉迷仕途，恋栈功利，美其名为"报国"。鲁智深当然灌酒吃狗腿打抱不平，女人不在眼内。晁盖、吴用、刘唐……等，聚成一伙智取生辰纲，后来放火烧庄，一走了之。杨雄和石秀，对付潘巧云是剥光衣服头面，绑在树上，先斩迎儿示威，然后挖她舌头，再以刀从心窝直割到小肚子下，取出五脏，挂在松树，又将她七件事分开了，然后把钗钏首饰拴在包裹拎走。……

　　一点"越轨"的行为也没有。

　　也有"非GAY佬"型男人，如花花太岁、武大郎、西门庆、郑屠、周通……

　　不过若非不得好死，便是备受非议。矮脚虎王英，他也"跻身"梁山一族之列了，宋江不高兴："原来王兄弟，要贪女色，不是好汉勾当。"

　　这批男人，年轻力壮有之，智勇双全有之，身手矫捷有之，老谋深算有之，纷纷上山落草，纯男班，窝在一处臭味相投。成瓮吃酒，大块吃肉，论秤分金银，异样穿绸锦，"热血卖与识货"的，快活之极。对女人不以为然，打之骂之避之赶之杀之，就是永不爱之。——真怕他们染上爱滋。

　　问题追到施耐庵先生身上了。他是否痛恨女性的GAY佬?以致把心一横，逼令笔下一众，皆不得近女色?

　缘份惊心

　　火车在武汉站启动，轰隆轰隆地朝北驶去。一日一夜之後，便是袁竹林婆婆苦候了三十八年，以为此生也圆不了的一个梦。

　　她装作很平静地在窗前看风景。但我知道她十分忐忑、紧张、患得患失。没睡过觉，不停地看表，这是无意识的。手上特地戴了个金镶玉的指环。金是沙金玉是塑料，才五块钱。——指环是假的，但，她将会与最心爱的男人重逢了，疑幻疑真。

　　她的手总是紧握成拳。

　　七十七岁的袁婆婆，是勇敢地挺身而出向日本政府索偿，讨回公道的『慰安妇』。日军侵华期间，超过二十万的中国妇女受尽蹂躏，但苟活到今天，又肯站出来控诉的，只有八个。

　　袁在十八岁那年被骗被迫在鄂城慰安所当上军妓，每日接客十多至二、三十人，月经来时也不能停。不但常遭毒打，还被鬼子用药水灌入阴道堕胎，从此失去生育能力。『慰安妇』的屈辱，改变了她一生。日後还受批斗，下放北大荒。为生活，她跟过好多男人，晚年却一个孤人在武汉生活。——而她一生最喜欢的，是自六一别後音讯全无的廖奎。

　　去年九月我访问时，她哭诉最後心愿是寻找廖奎。这很渺茫。但『一念』之间，我不忍拒绝。还是尽一分力，不放弃万分之一的机会。帮她找。

　　半年後，中国十二亿人中，竟有他的消息！

　　寻人的过程太复杂了。……最後，谢谢黑龙江很多很多很多人的帮忙，经广播、报刊、省委各部门、国际互联网络、农垦局……总之，是热心的陌生人多番努力，发放消息，是供线索，并且把大量回应筛选。——他们有办法翻转了北大荒来找一个人，但，这个人原来不在密山，不在佳木斯、牡丹江、嫩江。他已离开黑龙江！

　　九二年，廖奎移徙到山东。

　　当黑龙江『信息港』负责人留言在我电讯箱时，我已开始了一个新project，且人在西北做research。

　　几乎没加考虑，我丢下工作，马上回港。用了三天时间安排好一切，阅读地图，然後飞武汉，把袁婆婆送到山东一个唤『淄博』的城市，我作梦也没想过会到（初听还不会写）的地方。所以，我也很忐忑。又患了重感冒，夜夜睡不好。

　　同去的还有小毛（隐名），是袁廿四岁时抱养的贫家女婴。小毛已五十三岁了，作为一个『慰安妇』和『劳改犯』的女儿，她吃了不少苦头。受尽白眼打骂欺凌。别人有苦可以吐，她是有苦说不出。小毛远嫁广东，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那是另一个故事。）

　　这回，她非要赶来同廖奎见一面。

　　她说：『我从没完整的「家」，母亲所有男人之中，我最爱的，是廖奎。见了，我一定会喊他一声「爸爸」！』

　　我对廖奎更好奇了。只是凭一个名字（最初还因婆婆不识字，说成是『葵花向太阳』的『葵』），寻找了他六个月。

　　同他通电话，他在那头哽咽，哭了。

　　为什麽竟然可以找到？黑龙江方面说，终於得到一个尹秀梅女士工作单位的地址，经过追查，接电话的女士茫无头绪，不明所以。她把丈夫自制药厂找来，也不知『袁竹林』是谁？回到母亲的家，问『廖叔』。老头忽地激动惊呼：

　　『这是我老婆！』

　　这家人都怔住了。……

　　——我已告诉袁婆婆，廖奎的近况。

　　（一）他的腿在文革时已残废了。

　　（二）在九二年，一位同情他伤残老弱的老婆婆照顾，有点感情，二人结婚，相依为命。秀梅是他继女。山东籍女婿非常巧合地，唤刘奎。——那是说，他有家了。……

　　袁竹林沉默了。

　　颠簸车程中，小毛给我和沿途录影纪录的小黑谈北大荒的往事，冰雪中的惨况。她保存廖奎的旧物。

　　在他们分别的那阵，廖奎托人到学校送给十五岁小姑娘一张木箱钉成的小书桌、一张底片、和辛苦积存的十块钱。

　　小毛把照片拿出来。我这才第一次见到年青英伟的廖奎。——他在解放前，是国民党警察局刑警大队的警长。正如袁回忆：『他非常有志气。人长得好，有一米七。他说话从不带他妈的。有文化，有气派，没做过坏事，被送到北大荒，这是冤啊！……』

　　他爱上了一个『慰安妇』。世俗人嫌她『脏』，也瞧不起。廖奎骂走下流轻薄的男人，尊重她，把她看作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妻子。

　　历尽沧桑的袁竹林，只把廖深埋在记忆中。她没有他的照片，——反而，是养珍藏了一帧？她问：『他送你东西怎麽我不知道？-』

　　小毛说：『你们离婚那会儿——』

　　『我们没有离婚！』袁竹林忽然很激动：『我从来没签过离婚书！不是我们要分的，是环境逼着，活活拆散的！』

　　我从没见过她那麽动气：『我们没有离婚！』

　　没离，以後数次的婚又怎麽结呢？

　　她失控了。转脸向着窗外逝如闪电的夜色，望尽天涯路。

　　但火车无情。木然地，在清晨八点半，停在淄博站。

　　淄博地处山东中偏北，春秋战国时为『齐』国地。但它在一九五五年才开发。是个工业城市。基本上颇为贫乏、落後。人民生活俭朴。

　　壮健纯良的山东姑娘秀梅来接车道：『不知廖叔起来没有？——他十几天都没睡。以为你们昨天来，搬张小凳坐在门外巷口等了一整天。盼到日落。』

　　到她母亲家门，是小巷贫宅。四下是补鞋摊子、布摊子、吃食摊子、照相馆，还有卖烤白薯的。六十六岁的姜春兰婆婆在门口相迎，她笑容有点苦涩，脸上是皱褶风霜。连忙喊袁婆婆『大姊』。——她是廖奎相依为命的老伴！不知如何，我这局外人，心头一酸……

　　到了房间，床上躺着一个老人。看得出，盖的被子是新换的，用光鲜的脸来迎接故旧的人。绣了一朵牡丹。蝶恋花。

　　廖奎半睡半醒中，一睁开惺忪双目，赫然见到一个女人。背光的影，老了、胖了、迟缓了。恍如隔世，看不真切。

　　他急忙爬起来，挣扎倒下又撑着身子。起跌好几次……。

　　小毛仆倒在他身上。凄厉地大喊一声：『爸爸！』

　　廖奎本来还是勉强僵笑着，忽地恸哭起来。二人本以为对方已经死了。袁竹林硬撑了一个早上的平静，也不管用。道：『哭什麽东西呢？有什麽好哭呢？』

　　话还未了，她便哇哇啦啦的哭了。这三个人，加起来二百多岁，牵手相拥，一下子，像小孩一样，放声号　大哭，你一句我一句，急不及待，又听不清楚，招魂似的。分别三十八年了，音讯全无，历尽沧桑，不知从何说起。

　　在场所有人都感动流泪了。

　　廖奎不断自责：

『我对你们不起呀，没有好好照顾你们母女，没有尽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我们看清楚了。几番爬不起床的老人，他的腿已残废。当年一个铁汉似的国民党警察局警长，保护妇孺，气派十足。

　　解放前，一九四九年五月十八日，他明明可以跟大队撤到台湾去的。但因为与一个『慰安妇』结了婚，也抱养了小女孩，他说：『我有家眷，不能走啊！』廿五岁的他没有走，留在中国。

　　廖奎把手枪和十八发子弹上缴了，脱下制服，向共产党投诚。——他决定，留在中国，与他的女人在一起。

　　这一留，他一生的故事改写了。

　　今天，廖奎苍老、憔悴、伤病、贫穷。他甚至站不直。他拿出一包东西来。

　　那是一个褪色胶袋，盛着几个残破纸袋，把纸袋一抖，满床是他发黄的——申——冤——信！三十多年来，他不断上访，要求平反。

　　怵目惊心。

　　解放後，他没工作，没出路，生活非常困难。袁竹林什麽活也干，帮工、洗衣服、卖鱼头……。廖奎容不得自己女人抛头露面招辱，不要她出去。

　　他在白沙洲给建筑公司当成本会计，因运沙少放了，要赔八十块钱。赔不起，也找不到人盖保，被判刑，下放北大荒劳放场。劳改场中，也有好多南方人，包括华侨，大部分是捱不了饿，偷粮食。有些偷了二十斤豌豆，被判个三年。……当时死了很多人。他由黑龙江的密山，又调到了零下四十度的嫩江。

　　後来，袁竹林和小毛，也被迫下放北大荒，去找他过。

　　冰雪掩至胸口。吃泥巴。饿得哀求人家给点萝卜皮充饥。主要口粮是豆饼，即榨油後的豆麸。三个人，曾共患难。

　　但有一次，掌权的高干做了难以容忍的事。廖奎上北京揭发检举，命危在旦夕。回到农场又遭打击报复，每月工资由五十三元，降到二十三元。调到离家二百多里外的深山伐木。袁竹林长途跋涉避虎避狼去见他一面。他哀哭：『你跟我，无法生存。为了母女活着，你找个去路吧。』法律上二人被迫离婚，心理上，袁竹林甚至拒绝承认这回事。

　　『文革时，我受迫害批斗，日夜干活，搬大石头把腿砸断了。因无辜打成「坏分子」，不给治，胡乱愈合，终身残废。』六七年，四十三岁精壮之年的瘸子，一生就毁了。他不服气，不甘心，誓不低头。花尽了黄金岁月，要求『摘帽子』、补发工资（很悲哀，每个月三十元的差额！）、公伤和上访费用赔偿，还有，恢复名誉。——一个男人，再怎麽穷，清白很重要：『我不是「坏分子」！』

　　他的坚持，令人动容。就像她最後的心愿，是在十二亿茫茫人海中把他找出来一样。

　　红旗掩映下，北大荒三四尺冰雪覆盖的，神秘而苍凉的黑土，葬送了多少人的雄心壮志、热血、希望、青春、生命和爱情……。

　　望着他佝偻、萎缩的背影，我不忍回看他年青英伟的相片，不忍回想袁竹林对他的倾慕，小毛向骂她是『婊子的野种』的人说：『你们不要欺负我，我爸爸有枪！』

　　遭环境活活拆散的恩爱男女，有诉不尽的离情。她卡　一下把中间三、四十年的岁月剪掉，也忘了眼前的男人已有家，自己反而是『第三者』。时空的跳接，十分荒谬而辛酸。

　　姜婆婆，一个十五岁被地主强奸了，又逼她嫁给弟弟的农村妇女（那是另一个故事），暂时让出了自己的一张床给他们一家聚旧。

　　三天後他们在『保重』声中，又分别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坚强的袁竹林甚至不留他的地址电话。

　　人生比戏剧还复杂。人都是命运的棋子。重逢不是句号……，因纸短，让我把镜头在此一刹定格吧。

　　後来才知道，原来淄博是蒲松龄的故居！我们去了拜祭他，和看狐狸。

　　多麽希望，一个传奇自《易经》开始，以《聊斋》作结。

　　回到香港，身心疲累，昏睡四十八小时。醒来後，好奇地把当日起了一卦的玄学师傅找到了。问：『这「火泽睽」中，有没有一些暗藏的玄机，是你当初没告诉我的？』

　　师傅说：『有。』

　前世今生

不要自制委屈

　　一个女子说，最初，人家介绍她认识这个男子时，他表白：「已跟女朋友分开了。」

　　於是他俩开始约会。进入情况。

　　後来有一天，他又表白：「已跟女朋友复合了。我们不能继续下去。」

　　他的女朋友却又把她也约出去，三个人一起见面、吃饭、聊天。全程都把男子挽得牢牢的，表现亲热，也在示威似的。

　　——他们才是一对，你连第三者也不是。

　　女子觉得不是味儿。

　　本来好好的一对，旧爱才是第三者呢。是否有点无辜？

　　但，明明委屈，不是味儿的约会，为甚麽还要去？

　　当然，也可以说是大方、勇敢、潇洒、玩得起，因为从来分合都并非严重事件。若是这样，便应该不流半滴委屈的眼泪了。

　「不太好」才更「好」

　　有女伴讥讽前度刘郎另结新欢是：

　　「好又一餐，唔系好又一餐。」

　　其实此乃人生哲理。也是一种平衡。当然是好又一餐，不太好又算一餐，才可以过了一天又一天，过了一年又一年。

　　我们赶时间、心情平平、一个人时……，匆匆在快餐店解决了一顿，但同喜欢的人一起，悠闲又开胃、兴致好、要尝新……，吃好一点，也对得住自己。

　　际遇常起跌，生命有悲欢离合。

　　餐餐都丰盛，天天有高潮，哪有比较？哪来渴求？再快乐也打了折扣。情场亦如饭局，需要「不太好」的，来烘托「好」的，需要一些调节：──

　　（一）暂别一段日子。

　　（二）时地人的阻隔、拆散。

　　（三）困难、挫折。

　　（四）第三者的考验。

　　因为思念。极度的思念，比癌还要痛，才渴求聚首的激情。没有力气矫饰了，也顾不上面子、尊严、冷静、性格……，这些都浪费时间。

　　某天见人养了一只小鸟，圆眼睛有圈白毛，是相思抑或画眉？借本辞典一翻，查不到鸟名，只查到「相思」，《西厢记第四本第三折》：「我谂知这几日相思滋味，却元来此别离情更增十倍。」──熬了九餐不太好的，第十餐，你便销魂。

　男人可偷的东西

　　有男人因为洗烂了老婆的胸围所以他去偷胸围作赔。

　　有男人经过屋村见到悬挂的女人亵衣他便偷走一个胸围一条底裤。

　　有男人在百货公司偷窃香水、洋娃娃、乾花、巧克力……。

　　有男人躲在女更衣室伺机偷去一个女人刚脱下来的底裙。

　　有男人在超级市场偷了两包「乐而雅」卫生巾。

　　有男人……

　　这些全都是法庭消息，皆罪名成立并判罚，有些还留案底。当中不乏受过高等教育，有高尚职业，或家境相当富裕的豪门望族。

　　不明白。但事情发生了。

　　男人有很多东西可偷。

　　小时偷针大时偷金；惊险的是「偷渡」；悲凉的是「偷安」、「偷生」；小眉小眼的是「偷咀」、「偷懒」；鬼祟的是「偷鸡摸狗」；有本事的去「偷梁换柱」、「偷天换日」；最大的欢娱是「偷香」、「偷情」；逍遥自在则「偷得浮生半日闲」……

　　除了「偷汉」。（——但也不是没可能的。）

　　不管偷甚麽，也没有胸围底裤卫生巾那麽猥琐羞家。

　手机比人寂寞

　　一个女孩提出证据：

　　「我现在都不用手提电话，便知无拖拍。」

　　她说，谈恋爱时电话不离手，每天都带定几排电来替换。这是一望即知，毋须解释的。

　　「谈」恋爱，当然「谈」得兴起，手提电话是最最最重要的媒介。不论何时何地，一定找得到对方，一定被对方找得到。至外国时，还不吝「漫游」。常常把手提电话关掉的，若非无意，便是无人。

　　即使手机辐射有致癌危机，甚至会经常接近收听的头侧易脱发，也起不了阻吓作用。每个男女都在「等电话」。——谁介意第一下的剧震？尤其是耳筒和微型咪已普及化，在街上，迎面、擦身的，都是一批批向空气调侃和撒娇的人。

　　他们衣着趋时，举止正常，却忽地「自言自语，自讲自笑」，说些无聊肉麻情话，或愤怒跺足，神情沮丧，或酸风醋雨，目露凶光……。一时间，还以为是丰丰和枫枫。——原来只是堕落爱河的疯疯而已。

　　在地铁或公共场所，手机一响，各人慌忙搜寻或启动，便觉人间有情。

　　再噪聒、扰攘，再痴痴迷迷喃喃自语，总好过恶毒攻讦，反转猪肚。对手机最恋恋不舍的日子，实在是一种廉宜但又充实的幸福。分手後，手机比人寂寞。

　「爱情」金沙骨

　　爱情虽然盲目，但一流的按摩师多是瞎子。

　　不花钱的娱乐，——有时却会演变成酷刑。

　　肯哀哭跪求的一方，爱得较深。

　　爱情总怎会令你变得漂亮？顶多令对方接受你的丑陋而已。

　　对他／她没有性幻想？还不够资格。

　　太轻的爱情，也有太严重的後果。

　　爱情令一个最平凡的人失明、失聪、失身和失魂。

　　当爱情腐烂，马上在生蛆之前切除，尚可保留一截残肢。

　　失去爱情，连在同一街巷相遇的缘分也一并失去。

　　所有作家经营过的箴言语录，都是沐浴爱河中人不会说的。——他们只懂天真肉麻牙牙学语。

　　如果你爱上一位富豪，唉，只好连带他的钱，也「无奈地」爱上吧。

　　一个经纪或电台DJ真正爱上你时，他们的情话比较精简。比较「尊重客户」。

　　部分男人喜欢被他爱的女人骂；但部分却殴打爱他的女人。这是为了平衡生态。

　　为甚麽竟有上司肯把自己一手造就的女人无条件送给下属？——为甚麽耶和华不享用夏娃的爱？

　　阿当寻找他的肋骨累了，只好到快餐店吃一客金沙骨。

　肉体与肉体划清生死界线

　　「杀人」这勾当，当然是痛快的。还用说？「谋杀」经过处心积虑，先在脑海中彩排无数次，也像拍电影，早已分镜头。结局了然於胸。

　　「误杀」虽说是「误」，其实亦是预谋的藉口，一个人冲动总有前因後果，这回事决非一蹴即至。老实说，即使打死一只濕潯也是不容易下手的。

　　所有的暴力杀人，如狂殴、车撞、推下路轨掷下楼。以利器斩、劈、锥、锄、插、砍、击……，满足了兽性和征服欲，毕竟是人类最美满的发泄，声色艺全，才成就了一场惨烈的谋杀。若此案破不了，还是对凶徒极大的恭维，足令他终生骄傲。再睡不着，仍是一条好汉。

　　——但有没有想过，以上的杀人方式，其实并不浪漫？

　　看《李尔》。歌剧中歌颂「扼杀」的快感：把自己的手掐进对方的脖子，渐渐用力，可以感觉得到，肉体与肉体划清生死界线。——一方得另一方生命的滋润，那温热亦由肉体传送。

　　但我认为比较迂而优雅的姿态，是「下毒」，一天一点一天一点，下毒者表情是爱怜的，被下毒的人却一脸无辜。不知不觉，生命一天一天摧朽、痛楚、消失。——而爱情，则是含笑饮砒霜。

　不及一个「西门庆」

　　《华南透镜》报道，广州一群放洋归来的中国留学生，引进美国技术，为国产安全套起革命。新产品不但以水溶性润滑剂，取代了传统的神油，还以水浒英雄的绰号作包装。每打人民币十八元的安全套，各类型计有：

　　「双重保护型」及时雨宋江。

　　「激情浮点型」浪子燕青。

　　「浪漫螺纹型」豹子头林冲。

　　「延缓型」花和尚鲁智深。

　　──其实，《水浒传》中各英雄的「朵」，基本上全可移作安全套用。请看：

　　霹雳火、玉麒麟、入云龙、双鞭、小旋风、扑天　、青面兽、金枪手、没羽箭、急先锋、神行太保、赤发鬼、黑旋风、九纹龙、没遮拦、插翅虎、混江龙、浪里白条、活　罗、拚命三郎、两头蛇、双尾蝎、镇三山、百胜将、神火将军、铁面孔、摩云金翅、火眼狻猊、轰天雷、混世魔王、八臂哪吒、通臂猿、白花蛇、白面郎君、铁扇子、云里金刚、摸着天、独角龙、一枝花、催命判官、金毛犬、铁笛仙、出洞蛟、玉　竿……。

　　哪一个不是雄赳赳气昂昂充满「性诱惑」？──可惜，水泊梁山，却是基佬集中营。水浒英雄性冷感，统统不爱女人（只会打骂避赶杀……）。

　　一○八好汉招徕？不及一个「西门庆」。

　《遍地风流》的春梦

　　阿城在九八年底为他的《遍地风流》自序。他说，这书，「实在令人犹豫要不要翻一本旧账」。当时正年轻、气盛、元气足、狂。

　　可是他们阳光灿烂的日子，恰好是中国把一切都砸个稀巴烂的年代。连少年「春梦」，都带血。这是书中某一个小故事：——

　　顾安直上小学的时候，看上了一个叫晓霞的同班女生。毕业时，同学交换东西。好像本子啦、铅笔盒啦、书包啦。都是用过的，新的买不起。大家抓阄，碰到甚麽是甚麽。安直凭字迹，认得他拿到的铅笔盒，正是晓霞的。各自上初中。初二时，安直开始遗精，先慌了一阵，但渐渐，他春梦的对象，是心中那突然长大了的晓霞。高三，他成了造反抄家兼押送「地富反坏右」及其家属回原籍的红卫兵，又红又专又凶又狠。

　　在坏分子堆中，他发现了苍白发抖的晓霞。

　　他领她到车站货运道上，解开她的裤带。……他还模糊地想，也许可以去联系一下，把她留下来，不必随被剃头的父母撵回老家受批斗。

　　不久，他们被发现了。

　　晓霞被打致死。罪名是「勾引腐蚀红卫兵」。背完全打烂，被初秋的苍蝇爬满。光着的两条腿上是第一次的血。

　　苍蝇飞起来的时候，没有血的地方是安直梦里的白。

　兵不血刃大势已去

　　人们总是问：「他／她要走了，我怎麽留住？」似乎已经问了五千年。

　　其实哪有答案？根本束手无策。一个人要走了，九牛拉不转。变了的心，便是在你那方腐烂，在另一方重生的心。很奇怪，同样的东西，一夜之间发出的气味和讯息是天渊之别。有时还喷出毒雾，令人昏眩倒地。

　　最好看的小说，不外「痴男怨女，悲欢离合」。最无奈的人生，也是这八个字。

　　不是身边的人对你不好，只因你爱得不够深，你明知自己的离去，等於一个忠臣变节，知己负恩，但你还是朝着某些召唤走去，——像葵花的向光性。你走不动，撑着拐杖也要去？否则不甘心？

　　最深的感情是爱情，在它面前，一切亲情、友情、恩情……，皆非敌手。

　　如果世上有所谓「兵不血刃」的话，那一定是指这种杀伤力。而所有局外人，是没资格置半个词儿。

　　需要力挽、说服、劝谕、权衡、给你面子……才留下的，还是让他走吧。能留的根本不想走。而这念头一动，大势已去。

　　有人认为，「来者不拒，去者不留」是潇洒。不，这只是令自己所受伤害减至最轻的心理辅导。——但你我走了便不准掉头，否则必招来瞧不起。

　「搬家」的女人

　　有一个女人说：「这些年来，每结束一段感情，我总是搬一次家。」

　　第一次分手，初恋男友跪在地上哀求她再给一次机会，她不知如何应付。第二个男人也说同样的话时，她已经比较懂得解决藕断丝连的方法。第三个……

　　搬家其实比分手「辛苦」。真的，搬一次家，筋疲力尽，得重新适应环境，又要把旧物一一分配归位，还花一笔钱。

　　搬家和分手都应该请病假。

　　有些人不搬家，只是换锁。表示她：——

　　（一）即使再见，也心如止水，不必避开，也无顾虑。

　　（二）抱一丝希望，或留一点後路。

　　有些人，连锁也不换，若非她太斗胆，便是这两个人竟然分手也是「朋友」。

　　但搬走了，当然希望彻底忘记（忘不了是另一回事）。斩钉截铁，不给双方机会。不管多辛苦，长痛不如短痛。——除非搬不起。

　　一个「经常」分手的女人，身外物愈少愈好。无甚硬件，全属软件，最适合「收拾细软」走路。又，不要爱上你的居住环境，只把房子目作酒店，随时Check Out，走得潇洒，不会「拖泥带水」，才有资格入「搬家族」。

　　因为，装箱累、运箱累、拆箱更累。

　情场犹太人

　　有时我想，世上各地每天都有男女为情自杀，究竟中间有没有犹太人？

　　犹太人出名的精打细算、实际、吝啬、聪明。还有把世情看得通透，谁可占他们便宜？何况要他们殉情？

　　有人重视精神生活，但犹太人明白，只有现实最重要。爱情像果酱一样甜，没有面包，光靠果酱却是活不下去的。

　　恋爱中，如处理蜂蜜，多少总能舐到蜜；如接近香水店，多少总会沾上香。但，又如扫帚清扫地板，多少总带脏，只会愈用愈脏。

　　爱情极美妙，但对刷牙、钓鱼、入学试、驾驶飞机、储蓄、投资、打球、电脑……，没直接用处，对日常生活，亦无间接用处。

　　举个例：

　　忘了缴电费，被Cut电，一男一女再触电，都不可以用来点灯。

　　相类说法是理直气壮的。穷过的犹太人最懂了。

　　虽然，对很多人而言，爱情可以令人捱饥抵饿、抵抗疾病和寒冷，发奋上进、喜出望外。如同「实物」一样，功效看得见，——不过，要为这个东西送命？也会趑趄。

　　那些根本不会趑趄，绝无考虑馀地，保证不肯那麽笨的人，我们都称他做「情场犹太人」。

　有些人会感谢一场病

　　很多埋藏地下的男女关系曝光了，是因为一些「意外」，除了人为撞破好事之外，多因伤、病、死。——到了非得表示真挚关怀时，再也不管旁人目光也不介意任何想法了。

　　有时，两个女人，新欢旧爱，是要到男人的灵堂才作初次碰面的。没有死亡，这个秘密也就天长地久，不忠或负心都无从揭发。

　　有时，一场车祸受伤，第一个赶到现场，在医院惊惶失措的，是大家想像不到的人，方才真相大白。——但在危难关头，谁还在乎谁的闲话？昏迷中乍醒，最想见的人就在身边，还有甚麽比这更珍贵？

　　病了，为你担心，送你进院，嘘寒问暖兼送外卖的，怎会是「无关痛痒」的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便是「男女朋友」。

　　如果没有伤、病、死，一切人生的挫败、失意、沮丧、考验，也许不容易突破。——只差一句话，只消多走一步，得靠无形的推动，患难见真情。

　　人们希望情路无风无浪细水长流，这是幸福的一种。但好些关系，却建立在风波跌宕和血泪之中。哭过之後笑，也算另类幸福吧。——重要的是不要倒过来，笑过之後哭。

　　病一下，不流血，不致命，你虚弱易受感动，对方也有机会，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有些人会感谢一场病的。

　「思念」与犀牛的关系

　　有种感应，非常温柔，是无端的悸动，缓缓牵扯。——当你思念时，对方一定知道的。他也许在想一些你正在想的东西……。

　　这竟同犀牛有关。

　　看一本书。说犀牛洗清了身子後，必再涂上一层泥沙或泥浆。这身长三米，体重二吨的动物，皮厚毛少，但皮肤的皱摺，却十分灐。经常被体外寄生虫和吸血昆虫侵袭刺螫，又疼又痒。所以要制造一层「保护膜」。——可见最强壮的防卫，也有一点软弱的缺口。不堪一击。

　　再坚韧的心，也有死穴。

　　一直很奇怪，那麽笨重、丑陋、肮脏、粗暴、高大衰的动物，为甚麽可以「入诗」？

　　它老人家的特殊，是额面前方鼻骨处，皮肤角质化纤维形成一只角。是重型武器，四头大狮子，敌不过一只犀牛。这角也是珍贵的药材，具解毒清热、凉血等功效。唐代还是贡品。

　　——但诗人把它浪漫化，说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喻两心相通，有如犀角灵异这是一种「通天犀」，据说有白理如丝，还带灵动。心有灵犀，距离再远，阻隔再多，仍在空气中有一点感应。

　　如果人们根本没见过犀牛，当然不感到「煞风景」。

　　白理如丝？那是甚麽……

　小眉小眼小器

　　风头甚功劲的治阳痿药「威而钢」，分三种剂量。在英国，官方定价是：（一）二十五毫克，四英镑。（二）五十毫克，七点五英镑。（三）一百毫克，八英镑。

　　这种定价有点奇怪，亦间接推动很多自作聪明的亏佬，一方面欲重振雄风，另一方面又想悭钱，想出妙计：买一颗一百克剂量的「威而钢」，切成四份，每次四分之一，可当作二十五亮克剂量服用。——数字上是这样计算，但剂量不正确，医生说会导致副作用增加，在床上表现失准。

　　这些男人，穷心未尽，色心又起，在一颗小药丸上做手脚，小眉小眼小器，难怪是小丈夫。

　　想想以下画面：——

　　女人在床上等他，他倒杯开水，正要吞服春药。一念，好濆斱鞟不如切碎分几次食，悭潯着又去拿刀，一刀剁下去，小丸滑跌在地，他忙乱地在墙角寻到，回复笑容。小心翼翼，使用阴力，运劲切两刀，分四份。一不小心，小粒掉到地上去。男人心疼，又去捡。此时所养的爱猫走来，後果不得而知。男人只好把两小粒包起，然後吞服那四分之一。再上床。……

　　等了好久，药力不足，仍永垂不朽。

　　依体积比例，猫中招在外头叫春，强暴了两头雌猫，金枪不倒。

　发花

　　「发花」，是华南地区抛身出来的年轻女子中，最得尊重的称呼。

　　明明是同样的营生：──「批发」者嫁给一位条件不高却拥有香港身分证的阿叔阿伯，等待安排来港定居；「短租」者是二奶；「零售」的，在卡拉OK叫三陪女郎、按摩中心叫骨妹、一般被目为鸡、啄地……。

　　只有在「发廊」卖淫，被尊称「发花」。

　　她们没受过洗头修剪染发的训练，毫无发型设计天分，男人根本不打算到这些亮着霓虹光管半掩门的「发廊」理发，灯光明昧，敢不敢由她们操剪？她们顶多帮你冲冲水，抓几下，到你「洗湿个头」时，才为你「服务」。

　　「发花」都是一个样的。廿岁上下，打扮得cheap而冶艳，制服是吊带短裙小背心热裤厚底凉鞋……，上班後便排排坐在大门口半张开腿「聊天」。露天之处是reception，只有几张洗头座椅的大堂是会客室，办公室在内室、楼上、附近的时租酒店、女方住处……。

　　为什麽只有她们是「花」？真奇怪。

　骂谁最凶？

　　有一次我说过「当今之世，只有三种人是可以骂得很『安全』的：──（一）共产党。（二）官或官太。（三）没有还手之力的穷人。」

　　骂这些人，不怕报复、被斩、被炸，和付出高昂代价去打官司。

　　有人看了，说：「其实还有一种人你遗漏了，便是你心爱的人。你骂他，是为他好，骂得再凶，也没有危险。」

　　但，应该把「你爱的人」，改作「爱你的人」更加适合。

　　大家想想，我们骂得最猛烈，脾气发得最肆无忌惮，不留情面，去得最尽的……，是面对哪些人？是我们的父母、家人，和爱我们忍让我们的人。吵得翻天覆地，明天又在同一屋檐下。阴霾也渐散。

　　我们不敢在办公室掀翻桌子，除非拼着永不回头。我们不愿得罪一切有千丝万缕利害关系的人，却总是伤了父母的心，因为明知他们一定不记隔夜仇，也不会伺机暗箭陷害。你着紧他多过他着紧你时，亦保留三分，不能「尽兴」。「爱你的人」，不幸地，任由你放心地放泄。

　阿伯咸湿的资格

　　一名阿伯，在候电梯返家途中，被一名中年妇人兜搭，拖他至梯间，主动拥抱，还捉住他的手，探入衫领及裤内抚摸，最後阿伯取出纸笔写下自己门牌着对方晚上「来访」。──阿伯回家後发现後裤袋银包被偷，颈上一条万多元镶金牌重五两的金链亦失去（可想而知几失魂！）。

　　一名阿伯，行完晨运，饮完早茶，叹完报纸，天才刚亮，遇上「晨光早餐鸡」，在非繁忙时间再吃个「鸡扒」，却被妓女掠走财物，路上行人车辆稀少，小贩未开档，百业未开工，谁来救他？

　　一名阿伯……

　　这些咸湿伯父，都是六七旬老翁，他们衰好色，往往未曾真个，只偿手足之欲，便为比他们年轻一截的阿姑所乘，无可奈何。报警需要一点勇气。而阿伯「不幸」见报，虽给打了格仔，身分及住处曝光，少不免为人嘲笑。

　　若是马上风，连老妻认人时也羞家。

　　有人说，阿伯也有性欲的，这是人权。大家总不能「年龄歧视」。

　　──告诉你，这岂是「年龄歧视」？同是阿伯，富豪绅商巨子，一样咸湿，包二三四奶，七星伴月，九子连环，他们有钱有面，才是风流韵事。

　　被劫的阿伯遭人白眼，只因穷心未尽色心又起。实属「财富歧视」。

　阿伯咸湿的资格

　　一名阿伯……

　　若是马上风，连老妻认人时也羞家。

　　有人说，阿伯也有性欲的，这是人权。大家总不能「年龄歧视」。

　　──告诉你，这岂是「年龄歧视」？同是阿伯，富豪绅商巨子，一样咸湿，包二三四奶，七星伴月，九子连环，他们有钱有面，才是风流韵事。

　　被劫的阿伯遭人白眼，只因穷心未尽色心又起。实属「财富歧视」。

　绝望中的高潮

　　在路上若遇无手的乞丐，我给的零钱会比其也乞丐多些。他们只能用两根「肉棒」挟住罐子，人家的施舍扔不中，他们也没法去「捡拾」起来。我很爱惜自己一双手，根本不能想像无手如何活下去，连吃东西也困难。当然，这些乞丐必有照顾的人在附近，但照顾不是不费劲的。久病床前无教子。

　　在医院，曾见一个工伤的男人，一双手被机器轧掉，分别只是一只齐腕，一只近肘。但无论「长短」，都不管用。他沮丧了好几个月才能活下去。一生。但他仍在壮年……。听说有同情他的护士，某个夜里帮他手淫，解决性欲。她一定基於慈善。

　　忽然联想到日本一位爱欲导演，增村保造（一九二四-一九八六），有个情色奇特的作品《赤色天使》。讲述抗日战争时，天津陆军医院护士西樱，以肉体和性去作伤兵的後援。医院设备简陋，只有军官才可输血，其他士兵手脚一伤，即以「断肢」解决。无手无脚士兵，救活後也不淮回日，免得国人伤心而厌战，得马上赶回战场。西樱是绝望中的高潮。──不知中国的伤兵，有什麽遭遇。

　泼墨精选

地铁上半个微笑

　　午後的地铁仍热闹，但乘客也可找到位子。我坐在单边位，上来一位年轻的母亲，抱着婴儿。她木然坐下不久，婴儿开始「ｘ」。没哭闹，相信是不舒服，连哭的力气也没有。这是一双黑口黑面的母子！

　　年轻的母亲愈坐愈向我逼近，她像要把我「挤掉」似的。四下也有几个空位呀，真怪。

　　不过我对孕妇和因带孩子「失去自由」的母亲通常很体谅。即使她没甚麽礼貌，目中无「其他」人，但我还是站起来，把单边位子让给她算了。

　　母亲也不道谢，甚至没看我。她一个劲地抚摸婴儿的额头，试探温度，帮他擦汗。十分忙乱。

　　这些都解决不了孩子的烦躁。

　　她拿出一件小外套，略作遮掩，就在车厢中，掀起上衣，把乳头塞进孩子嘴里。——他乖乖地吮吸母亲的乳汁。安静了。

　　这件小外套其实作用不大，人人都看出在哺乳。但她曾那麽逼切的需要一个单边位，身子倚在角落，让饥饿和生病的婴儿好过一点。由於心情久佳，所以完全忽视旁人的目光和不满。

　　忽然我为这简单的母性感动。

　　我代拈那件「小屏风」站在她身前，好让她腾出手来照顾他。这个时候，才得见几乎看不出来的半个微笑。

　「漏油」的烦恼

　　约两个月前，听L说，他有个朋友，服用医生开的减肥丸(每粒约售十元左右），天天早上都大便，排出一层厚厚的「油」，已瘦了若干磅，云云。

　　後来还有更奇趣的「後遗症」。

　　原来这减肥丸不但「排油」，还会「漏油」，即是身体不吸收的油，会随时自动漏出，不能控制。於是，好些服用者只好使用成人纸尿片。

　　一天看花边，前女艺人提到男人也用卫生巾「索油」的妙事。（似乎尿片覆盖范围大些。）

　　看来，要应付「油污泛滥」成风，超市得推介这两样货物，周刊及消委会亦举行不同牌子的「吸力」和「防渗漏」测试，令市民有所选择。

　　天天都有新鲜话题，——但这个，好似有点核突。

　　通常，资深基佬有失禁之虞，才会暗中使用，想不到减肥人士也来抢购。是文明的推动吗？

　　女人最烦恼的日子，每月不过几天，「漏油」则全天候，年中无休，除非停服药丸。——但，减肥是很多人的终生事业，怎能荒废？

　　说到「回春」，这便是了。因为，各人都重新受到尿片的束缚，虽「行动不便」，却回到婴儿期的天真。

　猫喜欢看电视

　　朋友的猫已有三岁，很喜欢看电视，总是伏在前侧看得津津有味。——我发觉它一见八两金那个癫得电讯广告，便会　动耳朵和蹩眼，十分兴奋。莫非八两金先生的造型像威猛同类，所以禁不住春情勃发？

　　但有损友说：「猫怎会看电视？——它只是喜欢电视机四周提供了一个温暖热闹的环境。」

　　太理智的人，怎会养猫或爱猫？他们连吃猫，也分折肉类口感不够五成熟牛扒好，并且以现代科学及医学观点来看，所有肉类的营养成分，基本上不过是蛋白质，猫狗和昂贵的野味也一样。

　　有人不信猫会看电视。但人专拍短片给猫看。

　　英国电视台播映的一个猫粮广告，是为「用家」摄制的，听觉与视觉刺激，亦以它们为对象，例如鸟儿、老鼠叫声、游动中的鱼儿、美味的猫粮……。目的是吸引它们扑向电视屏幕，给「奴隶」明确的「提示」。

　　养猫人士都是猫的奴隶，千方百计讨好「主人」，为真正的用家购买它们喜欢的食物，以博它们「吹须　眼」、「食指大动」。

　　据说，除了猫，猩猩也喜欢看电视。莫斯科一间动物园，在笼外放置电视，给它们看「如何做个好父母」节目。——猩猩父母成了电视迷，竟然不去凑仔。

　新马仔打蠃李小龙

　　广东俚语对白传神，在粤语陈片中时见。

　　一回黄曼梨形容某男：「花花Fit Fit，扎扎跳，『削仔』o黎o既唧！」

　　一回陶三姑形容某男：「松毛松翼，无衣食，无件头。」

　　她又极讨厌有租交又扮鬼扮马的寒飞：「靓仔又唔食得潯」 - 奇怪，当年的「男主角」，红的都是这种型。因为红，女主角不得不选他们。其中之一是新马仔，「人见人爱」，玉女投怀，非君不嫁。实在十分有趣。

　　看过一个弱智喜剧《诈癫纳福》。戏中的新马仔暗恋白露明，竟然「扮」十二岁被养父母（当然是父母双亡的孤儿才可怜）虐待逃家的「小童」来亲近，白居自然十分同情，收为弟弟，时加拥抱抚慰，冷落了英挺的胡枫。连白的表妹女配角也爱上了「早熟男孩」，不理睬青梅竹马的李小龙。新马仔与李 - 小 - 龙拗手瓜，竟大蠃！（布鲁士大概为此远赴英国卧薪尝胆去了。）

　　旧戏中的「爱情」，原来很势利。

　恨是「消耗」，自爱是「补给」

　　遇到不开心的事，失意的时候，很多发泄方式其实是「消耗」。

　　剪发，去掉烦恼丝。

　　购物，花费一笔钱。

　　发律师信，打管司，中间人受益。

　　发脾气、扔掷、破坏、得罪人、打架、自虐、自残、决裂、辞工，把支票撕成碎片扔向对方以挽回自尊……。统统是「消耗」。

　　消耗有一种浪费得起的快感。——最痛快的手势是「我不要！」、「谁稀罕？」的手势。虽然，事後还得结帐、收拾残局。重要的是发泄。无所谓，你既然不快乐，何必令自己继续受苦？「忍」是心头一把刀。

　　不过有些发泄不用「消耗」，可以「补给」。

　　一位新导演说，拍戏过程很失望，批评多，情绪低落，失去自信，於是他去健身。做Gym会产生一些「快乐荷尔蒙」，起码自己的Body不会「倒下来」。另外还大吃维他命、鸡精、燕窝。

　　一个人的「心」再崩裂枯朽，「身」还得保持状态，必须健康强壮，支撑起软弱的灵魂。不健身，也要睡得好。有女星说：「我绝对不准许自己失眠。」在困难时刻，上床深呼吸三下，送自己入黑甜梦乡。

　　——恨是「消耗」。自爱是「补给」。

　恩将仇报的人

　　法官判一名犯案的男子入狱十年半。──他犯的都是盗窃、抢劫罪，何以如此重判？

　　是因为「恩将仇报」。

　　一回，他凌晨潜入一单位行劫，事主的丈夫把他制服，他苦苦哀求放一条生路，事主夫妇一念之仁，只记下其身分证号码後，便让他离去。谁知数月後他再次闯入，以刀指吓女事主，还将她绑起，用床单塞嘴，凶相毕露地拳打掌掴。事主丈夫刚回家，又制服之，这次立即报警查办。

　　虽然他没得手，但这样对待有恩於己的人，十分卑鄙。

　　我们憎恶对不起自己的人，但特别痛恨那些当初对他很好，在他落难时借过钱，需要援手时给予协助，甚至护短，把他看作是朋友的人。一头狗饱食後回过头来咬你一口，你认命，因那是畜生，你信任一头狗是自己蠢。但恩将仇报？无论如何，总有点不甘心。──遇上这种人，他还会令你受过教训後对长得相像的都有点戒心，也算功德无量。

　悲痛只因为得闲

　　感情生活不如意的人，如果很快以另一段感情来填补虚位，如果寄情於事业挣扎，如果移爱普及世人……，总之，如果他忙碌，一定没有时间悲痛。

　　有些人悲痛只因为得闲。

　　闲来无事，把新仇旧恨一再反刍，积怨日深，——除非遇上更大的悲伤，方可覆盖了较小的。

　　记得某回看过一则报道，是法国一名二十一岁的电单车骑士，驶经一条村落时，被汽车撞倒，肇事车辆不顾而去，这名男子太过震惊，急截顺风车回家去。母亲来照料，除下外套时，赫然发现他整条前臂不见了！

　　他的前臂断後，遗在现场路边，而他懵然不知，只因「忙於惊慌」，忘记痛苦。

　　我们如何辨别究竟哪一桩哪一件更重要？

　　很容易，你的下意识会决定，——当你不肯为它痛苦时，一定有更重要的必须面对。

　　睚眦必报的人，记性那麽好，他再没有其他任务，只好花尽心力去记挂一些小眉小眼的不愉快经验了，否则多寂寞，闲来也难以打发时间。

　　在古战场，壮士心甘情愿为更值得的事（或人），为两害相衡取其轻而断臂，这不但是一种决绝，也是一份气派。

　　或者，是以一个伤口去换另一个伤口。

　蒲松龄吃不吃爆米花

　　幸好蒲松龄落魄。

　　幸好他仕途失意：── 『一世无缘附骥尾三生有幸落孙山』

　　否则，中国只是多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官，却痛失一位短篇小说天王。

　　我对他老人家是崇拜的。并且，当略识之无时，已不自觉『偷』他的东西。

　　这位大作家（1640-1715）也怪可怜，一生过的只是悲多欢少的日子，既无可歌可泣之业绩，又乏动人心弦的爱情传奇，只是封建社会的穷酸知识分子教书先生，却能天马行空，写出近五百篇奇诡、瑰丽、奔放的《聊斋志异》。

　　他生前收不到稿费、版税。死後後人尽情抄袭利用，改头换面，借题发挥。──你我当然也『偷』过不少。如果不去拜祭，就太对不起他老人家了。他已不用写了，小的还得继续熬下去。

　　若乾塘，多希望有个『满井』。

　　满井又名『柳泉』，蒲松龄别号『柳泉居士』。蒲家庄东头有条大沟，内有一眼泉，井泉眼涌出的甘水形成溪流，在大道旁流淌。

　　失意的蒲松龄，无所事事，在旁边一个茅亭，摆下石桌石凳，设个茶摊子，招待各方路经此地的行人，大家一起谈天说地，交换奇闻异见，个个信口开河，说出一大埋真假难分的故事。说完了，拍拍屁股便走，互不留痕。蒲松龄得到好多灵感，他搜集了资料，加上自己丰富的想像力，忘却现实之枯燥、空虚，精神上不断自我欺哄，心中有气，借古讽今，所以换来一篇又一篇的：

　　画皮、聂小倩、促织、伍秋月、小谢、连琐、江城、小翠、水莽草、局诈、梦狼、鸟语、胭脂、白秋练、莲香、偷桃、瞳人语、种梨、陆判、婴宁、侠女、僧孽、口技、辛十四娘、青凤、罗刹海市、金陵女子、劳山道士……。

　　他是山东淄川城东七里的满井庄人（这里90%的人都姓蒲，所以也称『蒲家庄』）。

　　墓地在『聊斋园』。外围青砖，遍植古柏，是荒坟的组群，几十个凸起的杂草横生的小丘，葬着一代名家和他的先祖。文革时，墓地还遭破坏，被毁被盗被砸，挖出了四枚图章、锡制灯台、酒　、玻璃嘴的烟袋等物而已。──他竟是身无长物的文人。

　　荒坟在夜色中更凄清。一阵寒风，叫人一场虚惊，他已无影无踪了。

　　他住过的蒲家庄，仍是非常之五六十年代的。

　　都砍木烧柴，以草秆子麦秆子铺房顶，薄薄一层泥，巴然後是料子，由下往上铺，一把一把的叠上去，直至整个草房顶都满了，可以防漏。也有瓦房、泥砖。门上还留着艳红的春联。

　　小贩都把东西推拉，沿石板路售卖。双手环抱大的硬面大饼，一元三角一斤。买时他用刀一斩一劈，再用力一顿，切了一块来秤量，不够重，再斩一小角，很老实。庄上也有卖水果、豆腐脑、小吃……。

　　不过最有趣的，是『流动爆米花』服务员。

　　他又不是小贩，却觅个空地，摆设好器材，燃点炭炉，架上铁锅，接驳一条又长又宽的帆布（或厚布）『通道』，密封了出口。

　　当他来了，坊众都奔相走告，家家派出代表，用个柳条篮子盛了乾玉米粒出来。

　　服务员把玉米粒倒进布袋子，再加上一点糖精，封好。然後加热，温度越来越，高里头的东西『走投无路』，迫不得已，便『爆炸』个焦头烂额。

　　大夥在旁，推测爆炸时间。小孩还提醒我：『捂耳朵！响了响了！』

　　轰隆巨响。各人心花怒放，把爆米花取走。

　　我问：『爆一回是多少钱？』

　　一位大娘道：『一块钱一水缸。』

　　『水缸？』──我心目中水缸好大。原来是漱口盅大小。但一水缸，爆出来一大堆。香甜，带焦味。当然不是我们在香港戏院子吃的那样，但村庄有村庄的风味。

　　在这里，声息相闻，人人都没有私隐，早上起来，哪有关房门的权利？也没逃躲或自闭的福气。宅子上下，村庄内外，老老少少，就像挤在密封布袋中的玉米粒，大的变化，惊心一响，也不过变成爆米花，还是生死作一堆。时间、人物、地点，再闷绞在一起。逃不出生天。

　　──只好在纸上，以笔飞快地营造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天地，邀请了狐、鬼、仙、妖……作客，为灰蒙蒙的生命，添点艳色。

　　蒲松龄吃不吃爆米花？

　早过闹钟几分钟

　　我是不能早起的人。

　　但我有一个「灵异闹钟」。

　　有些人天生肚子内有闹钟，要甚麽时候起床都难不到他。有些人在临睡前自己同自己好好交代，多番警惕，以期准时醒来。

　　习惯早起的人，这没甚麽大不了。

　　不愿早起，基本上是酷刑。年中被暴力摧残的闹钟不知凡几。都恨它在不适当时刻惨叫，索性毁灭之，令之噤声。

　　我的床头有个紫水晶金字塔。放在闹钟旁边。不知自哪天开始，发觉有奇妙的现象。

　　每当第二天要早起，而又辗转反侧更难入睡时，我把紫水晶放在左掌心，然後在心中向它反覆说出时间，输入一个安眠又能「悠然醒来」的讯息，再安心大睡。

　　难以解释地，第二天，我准能在闹钟大响之前的几分钟，便醒过来，可以顺手按掣。

　　我试过很多次，必然早过既定时刻少少。若果不同它「沟通」，set时间，便一定得靠闹响了。

　　我的水晶，有些是专家陈浩恩送的（因为他常找我作灵异实验，看中我这方面的「敏感」）。

　　曾经有朋友说：「你的水晶经常振动，不觉得恐怖吗？」

　　才不。但凡令我充满灵气的经历都不怕。而且，还是必须先有个闹钟，才有安全感。

　「减的艺术」和「加的艺术」

　　那天我们一行九人到「志莲净苑」的仿唐佛寺组群叁观。原来的领队因为广告公司临时要开工，所以他委托我代领队。同去的是我们尊敬的艺术界前辈，她宽心、舒畅，我们也很快乐。

　　其实前一阵也到过志莲。那时还在建设组合中。每回再去，它都多完成了一部分。大概在年底，便可竣工。现在仍未正式开放。

　　我们下午在各佛殿、长廊漫步，欣赏不设一根钉的唐风建筑，心静自然凉。池中还有紫色和绯红色的睡莲。释迦像、直棂窗、千岁的树、仍在呼吸的桧木巨柱、斗拱、莲灯、水月观音、樱木挖空造的鼓、经幢（不分年龄辈分都去沾点经幢上的尘呢）、鸱尾、……。

　　有一座汉白玉卧佛像，在四川某山顶找得时原重二十吨，塑像後只重十吨。雕塑，是一项「减的艺术」。

　　他们说，农历四月初八佛诞日，亦称「浴佛节」。前夕（五月二十一日），释迦佛真身灵牙舍利将由专机由北京运抵香港，一连七天，供奉於红　香港体育馆，公开让市民瞻礼叁拜。

　　吃一口斋礼一下佛行一下好，不自觉种下小小善因，将来某一天忽有所悟，或逢缘，才恍然。──说来，这也是一项「加的艺术」了。

　有点火，有点邪，有点坏

　　一个导演说：「拍戏，无论你拍甚麽戏，最紧要有火。」有火，拍自己喜欢拍的东西，即使很凄惨，「捱」到死，都有满足感。

　　——其实做人也要有火，有火，有火才有动力。爱人，要加要有火，否则原地踏步，不进则退。

　　火除了燃烧，还带着悲壮，——因为它始终会熄，力尽沦落，气绝身亡。它推动你在某一刻坚持、任性、无惧，和充满灵感。当你说「怕甚麽？大不了……」时，你好猛。

　　我认为，导演不但要有火，还要有点邪，有点坏，有点不羁，作品才好看。电影是偏门、是桃花、是幻象，四平八稳正气圆润，可以放在教育电视，或中央台，或叁加金鸡奖百花奖，模范人物还可当上影帝影后。

　　电影、小说、画作、诗词、戏剧、音乐……，一切创作，好看好听，字里行间带着魅惑的，都不会「工整」。艺术而「工整」，便是一种罪行。举例：蒲松龄的《聊斋》传诵一时，天马行空，正中带邪；他阁下的诗，一点也不迷人，甚至闷，只是个糟老头的叹喟，正因太过「实」。

　　一个慈悲而善良的艺术家，做人八十五分，作品只能「见仁见智」了。——同理，很不幸，女人喜欢男人，总是有点火，有点邪，有点坏，有点不羁。即使凶终隙末。

　两个逃亡的美女

　　廿来岁的金惠英，原是北韩大学生女演员。为了寻求美好生活，和脱离人民军护卫总局所管辖的，表面上作育少女英才艺训班，实际上却是金日成妾侍培育中心的「愉悦组」，不惜逃往中国，匿居在不知名城市三十个月，再投奔南韩，接受「迎新教育」，重享自由。

　　廿来岁的钱熠，是中国优秀的昆剧尖子，演出全本《牡丹亭》一举成名。但此剧作经上海市政府文化局审查後，禁止海外演出，她亦大受排挤、压制。近日，竟与一位年青笛手，双双潜逃，现仍未知所终。

　　两个逃亡的女子，都年青貌美，并有一定的艺术成就，在男权社会，高压制度下，再美，演出再出神入化，「自己的戏」，被逼中断。要寻求另一个男权社会的庇护。——红颜不但薄命，而且奔波。凑巧地，一个姓「金」，一个姓「钱」，但她们豁出去，不是为了「金钱」，却是金钱买不起的东西。

　　金与父母妹妹一家团聚。钱同朝夕相对为她伴奏陪她吊嗓子的男子，地位虽悬殊，却是亡命鸳鸯似地。他日安全了，不知是什麽故事？

　先看什麽信？

　　我喜欢人不在港，但信箱塞得满满的──虽然不一定都是「有意义」的信，但这种丰盛的感觉令人有安全感，和存在感。堆在信箱中的信件，抱个满怀，先拆什麽呢？也许，这便是你的性格：

　　先看熟悉的字体、期待的私人信件、朋友的来信……，因为渴求沟通，希望藉此得到安慰。毕竟有点疲倦。

　　先看账单，先了解财政，这不需动脑筋，但同切身太有关系了。这种人乐於货银两讫，平息纷争。一切若可以钱解决，二话不说，因为还有其他重要的事待办。

　　先看宣传单张，看完即扔，没有手尾。快速筛选，把精华和美点留到最後，先苦後甜。最初的「漫游」只是过渡。

　　先看收据，急於清楚是否有预期的结果？不爱拖泥带水，耻於求人。

　　先看「有体重」的礼物，不似信件单薄，是附加的惊喜。即使拎上手，知是书本、也明白是经过挑选的心意，感恩图报。

　　先回信？──太克己、自苦、怕得罪人了。只有机械人和电脑才那麽老土。

　真心其实狰狞

　　巴基斯坦一名长得很可爱的男婴，同其他婴儿一样，天然鬈发贴在额角。眼深、鼻高、嘴唇红红小小，睡得香甜流出口涎。手指柔弱像朵初绽而经不起风雨的花。最喜欢婴儿的小手，奇怪，抓人时极大力，因没安全感之故吧。大人会用一生的力气去接应。

　　但这名婴儿小手旁边，是他的一颗心。──他的心脏罕有地长在身体外，裎露人前。心敏感、稚嫩、全无保护，可能危及人性命。医生决定进行手术，把它「塞」回去。

　　以前人们老用夸张的对白去示爱，什麽「我愿破开胸膛，把血淋淋的心掏出来给你看！」──千万不要。外露的心，是一团状物，上面　满青红皂白的筋络，不但可看到血液流动，它还扑、扑、扑……的跳。很难看。半点诗意也没有。

　　真话最不好听，真心其实挣拧。一个人把心展示太多，透明度太高，对自己是危险，於对方是灾难。

　　放回适当的位置，用你一身血肉筋骨好好保护它，必要时，让人知道你心跳，听几下心声，足以动情。「外心人」是失去「内心世界」的不幸者。

　Cashmere和Cashmore

　　今年秋冬流行灰色，市面充斥深深浅浅的灰。基本动作是先买一双灰色的鞋子。这天政府公　的最新失业率数字又创新高，此时必备一双鞋，方便「走佬」，真是「诙谐」。心灰意冷？不，仍盼「死灰复燃」。

　　找几件秋着出来时，发觉前年新买穿不了几次的灰色茄士咩羊毛衣，正合timing。──灰和黑，是永远不会过时的颜色。而茄士咩羊毛衣。虽略贵，却不管甚麽年代，可循环再穿。纤维细密，又轻又薄又暖，暖意就保存得长久，且一点也不臃肿。

　　名牌的小手袋，也用上茄士咩。炭灰色，配银扣银带。拿着它，寂寞的富女富婆，像握着一只手。可惜它没有生命，也不会自行送暖。当她们珍重而怜悯地抱之入怀，体积又太小，并且盛的仍是个人私己。──有些女人情愿要一只真正的男人的大手。即使她买不起这款接近五位数的手袋。

　　茄士咩是克什米尔山羊的毛，是严寒地区动物天赋自保的绒毛。英文名称是Cashmere。

　　今时今日，我们除了在莫测的冬季，身穿Cashmere保暖，同时，还希望拥有它的姊妹：──Cashmore。才觉得安全。

　女巫的医学常识问答

　　问：为什麽有些人会患上「色盲」？分辨不出颜色？

　　答：只有骄傲的人才有资格。──因为他们见到任何三分颜色都上大红。

　　问：「横膈膜」是一块肉抑或一片膜？它究竟是什麽东西？

　　答：谁也搞不清楚。──反正它是一间糟糕的房子中无用的间格，但因是「主力墙」的关系，又不能拆掉。

　　问：为什麽医生可以凭观察一个人的舌苔来诊断他的病症？

　　答：那麽恐怖、　心的东西，还不足以显示一个人不对劲？

　　问：「植物人」是怎麽一回事？

　　答：不过是你再浇水施肥他也不会长高，如此简单的一回事。

　　问：为什麽人的耳垢（耳屎）不要全挖掉？

　　答：全挖掉了小虫爬进去时吃什麽？

　　问：经常梦遗值得年青人担忧吗？

　　答：这只不过是性欲「梦」游时「遗」下一些东西。像你在街上游魂时无意丢失了一个旧银包──而里头没有太多钱。

　　问：生病时要「戒口」吗？

　　答：生病时不用──穷的时候要。

　　问：为什麽女人在月经来时会肚痛？

　　答：不是「肚痛」，是子宫在　心哭诉主人浪费了一颗卵子。

　　问：「痰」的作用是什麽？

　　答：是中国国家领导人在议事无聊之际，争相投送到盂中的中点缀，七彩纷陈的略浓稠的颜料。

　　问：为什麽人要放屁？

　　答：一天说那麽多废话，嘴巴不用休息吗？

　　问：为什麽胃会泛酸水？

　　答：高官在呕吐或发言之前的一种轻微内疚而已。

　　问：「瘀」是怎样形成的？

　　答：是人的保护色。用一种青红的颜色掩盖皮肉的不好意思。

　　问：为什麽人的脚底会生「鸡眼」？

　　答：当一个人眼高於顶时，他要下察便需辅助工具。

　　问：「穴位」是什麽学问？

　　答：是小孩点线画的深造班，也是成人穷毕生精力去研究的返老还童呵痒法。

　　问：为什麽有些手术後的疤痕会越来越凸起？

　　答：伤者企图用更大的疤痕去掩盖原有的疤痕，欲盖弭彰，多此一举。通常失恋者爱干此勾当。

　　问：为什麽有人吵架争辩时会面红耳赤？

　　答：这是「武装自己」的最好方法。谁做大戏不上妆？

　　问：为什麽蹲得久了站起来会头晕眼花？

　　答：他们都是长期被「责」的炒家，一听到曾荫权公　「八成半楼按」新计划便晕浪。

　　问：游泳时潜到水里应该睁大眼睛吗？

　　答：何必客串做一条鱼？（除非你是美人鱼。否则献丑不如藏拙。）

　　问：为什麽有些人在战争时可达致性高潮？

　　答：因为基佬喜欢对着同性开炮。

　　问：什麽男人有洁癖？

　　答：这是他们与女人上床或踏入政坛之前的最後童真。

　　问：人必须要经历「更年期」吗？

　　答：这是提醒你需要装得更年轻的最大推动力。

　　问：药剂师的身份是──？

　　答：庸医的帮凶，死神的先头部队，和色盲者。

　　问：为什麽人会感觉「痛苦」？

　　答：只因世上有人比你更幸福而致。

　　问：日本上班族的「过劳死」症候，会否在本城蔓延？

　　答：把整天的工作全集中在一上午完成的水务处抄表员，危机最大。

　　问：为什麽有些人「大屠杀」之後仍心安理得？冷血不是病态吗？

　　答：看那人是谁。──口交者便不会。虽然千万生灵涂炭。

　　问：为什麽中年男人会脱发？

　　答：因为头发像他们的谬论，时日久了，便「站不住脚」。

　女巫辞典

　　「贪婪」：一种不必花本钱而令人上进和美丽的推动力。

　　「尸肝移植」：找到一位高龄而疏爽的大老细照顾。

　　「活肝移植」：找到一位年青而疏爽的大老细照顾，但手术过程风险极大。

　　「心肌栓塞」：一个人已不爱另一个人，又未遇上新欢足以变心时的过渡阶段。

　　「质感」：马「英九」和陈「水扁」的差距。

　　「重新考虑」：为自己一个错误的决定遮丑。

　　「合法」：

（一）与法官旨趣相投的一刹。

（二）对方明知你非法也没有行动。

（三）律师在骗你钱之前的甜言蜜语。

　　「设计师」：把女人装扮得很漂亮让她出去见世面的「姊妹」。（多半是无杀伤力的基佬。）

　　「发型师」：同上。

　　「名媛」：把男人装扮得很漂亮带他出去见世面的「姊姊」。

　　「Ball场」：女人们穿上肚兜社交的高贵场合。

　　「安慰」：当知道有人比你更不幸。

　　「祝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妒忌。

　　「妥协」：大婆止，二奶回升。

　　「高纤低脂」：连「伟哥」也无法达致的理想形态。

　　「流动炒作」：媾（仔或女）。

　　「全幢招标」：结婚。

　　「呆坏帐」：做完唔俾钱。

　　「外来因素」：所有不肯自我检讨的乌Where大婆的唯一藉口。

　　「明春复苏」：每年年中开始的盼望和口号。和壮阳药广告。

　　「一脱求生」：三四线艺人最易陷入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僵局。

　　「师徒关系」：在娱乐圈，涉及名利和矛盾前的一种邂逅。

　　「经理人」：高级淫媒。拉不到客是失职；太多客你的「女」又肉刺俾佣。

　　「安全套」：等於权势，不能用完一次再用。

　　「灵柩」：厚实笨重，长方形的新子宫。

　　「回忆」：在追想过去之际，不忘把一些从未发生过但又相当甜美的配料加进去，令自己充满快感的思想自渎。

　你有多久没傻笑？

　　法国有所教人作小丑笑的学校，招收的学生包括成年人、青少年和小孩。──即是「所有人」，除了婴儿。但婴儿的笑才是最真心最可爱，且「不遗馀力」的。

　　「搞笑课程」的导师强调：「一天中未曾笑过是最失落的事！」是的。但你已有多久没真真正正的开怀当小丑？我们只会短暂地、偶然地、轻微地，抿一下嘴角。真可怜。

　　美国比较「实际」，加州一家公司举办全国傻笑比赛，目的同样是宣传和鼓励大家开心一点。超过十万名三至六十三岁的叁赛者踊跃施展浑身解数。

　　最後有十名进入决赛。在电视上，我们见夺得冠军的，是年仅七岁的小女孩，她的傻笑天真散漫，竟成「天籁」，蠃了五万美元的奖金。相信家人笑得更响。後来传媒访问她，她的傻笑已很「假」了。

　　上课、比赛、成名、利诱……，其实顶多换来出色的表现（或表演），一时之快。──发自五内花枝乱颤拍手跺足……泪流披面的傻笑？多麽可遇不可求啊！

　食档案

冷的咖哩失分

　　嗜辣的人喜欢咖哩，大辣，热吃，几乎喷火。但咖哩是不堪冷落的。──冷的咖哩失分，变得惹嫌。

　　一回同朋友吃印度菜，意犹未尽，再多叫了一客羊肉外卖，预备赶稿时消夜吃。放进冰箱中，第二天，整个冰箱都漫着一阵咖哩的味道，像宿臭。昨晚的浓郁芳香，竟无觅处。打开一看，卖相也欠佳。

　　当然，翻热之後，它好像也「改过自新」，回复一点状态。

　　咖哩有红黄绿黑白多色。香料中黑色小茴香据说可消灭癌细胞。好的咖哩令夏日恹闷的胃口大开。我也爱吃杂菜蛋，不吃肉，光是汁也可淘饭。下午茶来一件咖哩酥角、批、包子，加一杯又醇又浓的奶茶，抖擞精神。

　　──但，全得趁机，在它热情如火的时刻享用。餐後，滴在桌上的咖哩汁，沾衣的咖哩汁，都带过气的，沧桑的怪味。

　　记得杜杜曾介绍「咖哩西瓜」的烹制法。怎可能？西瓜是冰镇可口，它还又名「寒瓜」呢。他教人在西瓜汁内加辣椒粉、姜黄粉、蒜茸、芫荽及盐，倒进加油烧热。以小茴香子爆香的锅中，慢火煮五分钟。汁稠後加糖加柠檬汁，再煮西瓜粒。三四分钟上桌。

　　一种热不得，一种冷不得，竟可配合成主菜？不知是谁发明？

　吃了一尾「活化石」

　　「活化石」先生：

　　对不起，

　　我吃了你。

　　──我後来才知道你那麽珍贵。

　　人是生物的一种，但人不算「珍贵」，只属苟且生存，大量繁殖，素质日差的一百五十多万种生物中之一。

　　但你，「活化石」先生，是中国176种珍稀动物里头，甲级受保护的「国宝」。同熊猫一样举世闻名。你的先祖曾出现在中生代的三叠纪前期至侏罗纪，距今约有二亿三千万年到一亿三千万年。──吃你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像吃一条恐龙。

　　事情是这样的：

　　我有一个朋友C，常常到深圳打高尔夫球，不知如何同一位食家赌一局，结果蠃了这顿。C只是告诉我：「星期五上去吃一顿特别的罕有的饭。」

　　「深圳？」我一听，迟疑。

　　「是你从没吃过的。──当然，我自己也没吃过。」C引诱我。

　　「不，我不吃猫狗，也不吃猫头鹰、果子狸、老虎、狐狸、穿山甲……」「是鱼。」

　　「鱼？」我爱鱼。更爱吃鱼。

　　很大很大的鱼，可以做八道菜。鱼子酱是俄罗斯最贵重的珍品。一尾雌鱼一次就可以生产两大水桶黑亮的卵，相当五十头肥牛的身价。

　　席上，我尝着根本不需要任何调味（虽然有日式的青芥辣、豉油，和顺德鱼生的姜、葱、椒丝、油、盐……），已极其鲜甜的刺身，它是浅粉红色，肌理紧密，入口清爽，整整一大盘，只是八道菜中甘美的一道。

　　我才知吃的是你：「中华鲟」。

　　接着刺身上桌的，由食家简介：──鱼好，不必花巧求工。

　　天麻炖鱼头汤。（胶质十分软滑）

　　蒸鱼腩。

　　椒盐双飞。

　　鳞骨小炒。（骨也酥脆）

　　鱼肠蒸蛋。

　　露笋猴头菇炒鱼片。

　　还有，撑得吃不下的鱼骨鱼汁稀饭。

　　菜一道一道上时，我一点一滴的认识你。

　　如同大熊猫、东北虎、儒艮、白暨豚、蜂猴、金丝猴、白唇鹿、野　牛、朱灣蠦白颈长尾雉、扬子鳄、绿孔雀、大鲵（娃娃鱼）、丹顶鹤、文昌鱼．．．均属珍稀国宾，求之不得。

　　中华鲟属软骨硬鳞类，活在水底层。最大的可长达三米，重五百多公斤，肤浅的外号是「长江鱼王」，但尊称「活化石」，因为老资格，有江湖地位。

　　身体是梭形的，像一艘银灰色潜水艇。背部拱形弯曲，腹部平直，吻尖向前方突出，头部背面有光滑的骨板，侧有两条鳞软骨。他们说你有四只眼睛（其二已退化）──是不是年岁太大，视力欠佳，所以「四眼」？但依比例，你的眼睛实在「具体而微」。

　　在国内，你是人工繁殖研究所中的主角，为了不致绝种，後继无人，育幼成功後，全向长江投放，并因「国家第一类保护」，渔民即使发现搁浅的中华鲟，也忙着拖离险境，送回深水。怎麽敢吃？「你有什麽办法得到一尾？」我问。

　　神秘食家说：

　　「这尾不适宜放流。──它受伤了。」

　　「受伤？」

　　「是。即使『轻伤』，下场也活不了。只好吃掉。」他笑。

　　「哦？」我明白了：「『轻伤』！」

　　因为你「轻伤」。一切合情合理呢。

　　你身体「不太强壮」，怎能负担长途跋涉？太吃力了吧？

　　生活在长江，但江里出生，海里成长，是溯河洄游鱼类。──那是说，你们的卵由长江顺流而下，在江口附近的海域长大，活了十几年，便历尽艰辛，沿着固定不变的道路，逆流而上，千里寻根，非得回到长江上游祖先的产卵场，才择偶婚配，生儿育女，繁殖下一代。

　　一别十数载，你们重寻故里，不会迷途吗？为什麽那麽坚持？为什麽情深一往？你们小得看不见的眼睛，为什麽目光远大、奋不顾身？

　　──是不是你们的名字中，有一个「寻」字？所以不能辜负它？

　　原来，最高身价，最稀罕珍贵的生命，不外追寻原始感情。

　　你的辈分，是地球上元老派，吃你的时候，非循正途在市场买得（有钱也不易买到！），带着罪感，但实在──

　　我有点虚荣呢！

　　吃了「活化石」，不奢望长生不老，不过，日趋冷血的我们，希望沾染你的深情、坚毅、信仰。

　　「若寻找，便寻见。」──连上帝也这样抚慰罪人和失落者。

　　爱（吃）鱼的女子

　士多啤梨．奇异果．火龙果

　　某些味道，或某些食物，平平无奇，是因为『回忆』，才加了分。

　　那天我们去吃水果宴。他们点了一个汤，用雪梨、苹果、木瓜来煲猪肉。因为店主相熟，便说，这汤清润可口，还可以加些士多啤梨。

　　本来我以为它会血肉模糊，又易变酸，不堪折腾。不过上桌後点缀得十分艳丽。

　　士多啤梨人馔，美味又含维他命C。配合香煎的猪排，好过甜酸芡汁。

　　日本人用来做大福饼，裹以豆沙、樱花、糯米粉团，色香味都诱人。

　　其实士多啤梨因本身色相，最好是鲜吃，磨茸榨汁做奶昔，总觉可惜，欠了一重观赏价值。做蛋糕、冰淇淋、果酱那些，一定是比较不那麽登样，只好大混战。

　　士多啤梨有精致小巧的，也有放肆地扁着一张脸的。有些颜色鲜艳，但色泽深沉的更香。它成熟了，任性地横陈肉体，不顾身世，人们又吃得痛快淋漓。

　　它们的香甜，全靠体内一种『庶糖运输机』蛋白质，把糖分运送至每一个角落。──英国科学家已研究改造及控制基因的技术，令它们更香甜。──不过，高科技也令水果失真，并且对身体有害。我倒情愿一篮子中，有中有上（当然不要下！），也有特上，否则怎颢得珍贵？

　　今年三四月，对士多啤梨特别有印象。

　　意外地发现，当造时，山东盛产，不但亮丽清甜，而且太太太便宜了。大街小巷都见小贩摆卖。是堆在木头车上，一个小丘似的，十块钱三斤。可以让人吃死了……

　　在香港、台湾和日本，好的士多啤梨用透明胶盒子一个一个的铺好，永不重叠，尽情展示。贴上的标签令它们矜贵。

　　我们从没想过，在中国的东北，它的出现，『当时只道是寻常』。──如同某年在北京，见瓜山桃海，丰腴甜蜜的水蜜桃，也是论斤买，一大堆，捧个满怀。

　　如果说这是老天爷某些『礼物』，那一定是不能用价值衡量的『慰劳』了。因为见到红艳艳的，吃极吃不完的水果，已经很开心。而士多啤梨凄美之处，是无法久存、强留。要尽情。很快变坏，得扔掉。

　　士多啤梨教我们有酒今朝醉。

　　菜单上还有好些水果。例如芒果鸡柳、苹果橙黄椒花枝片、菠萝奇异果鸭脯、橙花带子……甜品是火龙果荔枝果冻。

　　有没有留意，士多啤梨、奇异果、火龙果这三者有何关系？

　　外衣分别是血红、褐（还有体毛）、紫红（多层）。肉亦相异，红、绿、白三色。──但，原来它们　满了黑点。这些极小的黑米粒，成为与众不同的点缀。没有哪位高手可以去除得乾净利落，也不会这样煞风景。当我们吃这些水果时，同时也咀嚼它们的下一代。辟啪作响。

　　若由搅拌机运作，果汁的底层，总是沉淀着一堆芝麻，每次倒出来，店主必再搅拌均匀，好令每一杯都拥有些，如同我们无法摆脱的，生活中的乐与哀，感情上的烦恼（或麻烦），希望和失望。──如果没有这些，当然也活得太乏味了。

　　──要吃得快乐？幸遇三杯酒美，况逢一朵花新，便得忘记明日阴晴未定。……

　「狗不理」sell甚麽？

　　天津「狗不理」，是包子的美名。——其实不过是菜肉包。

　　它之所以好吃，与众不同，关键在於肉馅是三分肥七分瘦，调料独特，包子上的花摺整整齐齐十五下。以前的包子只有蒸的，现代改良下有煎和炸。不过还是蒸熟了，一口咬下，肉汁微溅，烫嘴，香香的吃，最好。

　　「狗不理」的典故，是清光绪年间，河北有个少年高贵友，天生倔强脾气大，人人不敢接近，连狗也躲开不理。他长大後拜师学艺做包子，闯出名堂，索性唤「狗不理」。又有一说，高贵友小名阿狗，他开店成名後，客似云来，亲朋戚友来找他，没工夫搭理，大家怪他架子大，「狗不理」。

　　——不管哪种说法，「狗不理」sell的是「寸」。

　　东西好，不必应酬、宣传、到处攀附、拜票。谁都不理睬。这是比较孤傲的方式。当然有些人非议，认为不懂人情世故。

　　至於「狗不理」是否真神话般好吃？也不见得。

　　包子好吃，首要的推动力是饥饿。——不够饿，两三个已撑死了。

　　一回在大陆的餐卡吃早点，套餐是：玉米粥、酱菜、十个包子。十个！

　　干掉这顿，整天不用吃饭。血液全跑到胃中主力消化，呆滞得狗不理。

　「心思」也要靠追捧

　　一回路过湾仔，见一小店很热闹，原来卖圆圆白白的甜品，名字好「娘」，唤「雪莓娘」，又是日本小食热潮，杀过香港来。

　　「雪莓娘」像大型雪米ｘ，豆浆皮粉团，裹着低脂忌廉、甜馅（有士多啤梨、芒果、荔枝、冬栗四款可选择）、海绵蛋糕（在日本则是芝士蛋糕作底）。——以上都不是甚麽「新猷」，但有点「创意」的组合，又吸引了贪新鲜的人注目。在日本则已流行了几个月，并开设二百三十家分店。

　　有时我很佩服日本人在这些生活小节上的点缀，和那种「一窝蜂」式追捧的天真可爱。他们的格仔饼、芝士蛋糕、巨蛋面包、他妈哥池、水母、象腿袜、渔夫帽……，总有人当作呼吸的一部分，「不敢」落後於形势。

　　还有极具心思的「初恋情人侦探社」、做一百件好事便可偿心愿的「天国护照」、电子求偶感应机、减肥小拖鞋、跳舞机……，还有「贞子」热。

　　最近又有气功师展示了一幅注入了「气」的画作，肥仔肥女只要每天望着十分钟吸「气」，可以减肥，云云。为了keep fit，他们还付月费去看画。

　　忽然省起，在我的背包某一格，原来有一块「宇宙波动」增加念力的「太阳、神秘图形、水晶」三合一卡片，不知是哪年的「发明品」了。一度，在纪伊国屋书店有专柜呢。

　没有伤痕的「猫耳朵」

　　沪、杭的咸点心，有「猫耳朵」。

　　这是假的猫耳朵。

　　但当然有人爱吃真货。

　　记得看过报道，在江门麻园镇有好些猫肉专门店（其实深圳广州也有）。每头肥猫，遭铁索勒颈，木棍击头、滚水沐浴、脱毛屠宰。

　　猫的肉、肠、尾、脑、眼、耳、爪……，都是一道道菜式。

　　不知香炸猫耳朵尖尖翘翘，又薄又脆，像不像常吃的「千层峰」猪耳朵？

　　动物的耳朵很脏。如吃烤全羊，千万别碰这部分。——事实上，不少人的耳朵也藏垢纳污，不知可掏出多少奇怪的东西来。耳洞还有毛。

　　灵敏的猫，耳朵受少许刺激已动，在备战状态。柔顺的猫，你一爱抚它，耳朵酥软得耷拉下来，十分享受。有些猫长得恶形恶状，连耳朵也特别尖，像火星人。

　　我们点的「猫耳朵」上桌了，它是一锅汤。有虾仁、火腿粒、冬菇粒、青豆、蘑菇、蔬菜、玉米、胜瓜、笋粒、瑶柱……。基本的鲜美来自羹汤。

　　主角由面粉摊薄了，切成小块，轻轻一扭一捏，便成就了一片片小猫的白耳朵，驯服乖巧。不带伤痕。

　　也曾吃过类似的小点，有些地方只唤它「面疙瘩」，听来似一个微突的疤。杀风景。

　还有椰浆饭吃啊

　　阿灿廖伟雄因在港生意失败，大陆投资又撞板，遇上逆境，远避大马开烧味小食店，一切由零开始，再战江湖。

　　他看来有点憔悴，强颜欢笑，但家人、妻儿、朋友都支持他，本人亦充满斗志，这些，都是「无价宝」。

　　任何人，起跌是平常事，但绝对不能自我放弃，一失去斗志，东山再起便难了，没有谁可以「扶持」，自立最重要。

　　而且「逆境」又不是「绝境」，他强调：

　　「基本上我穷得来还有饭吃啊。」

　　看看阿灿的大马生活实录，每周工作七天，从早到晚做菜试菜处理店务，只钓鱼或打golf（消费约港币三百多元便算了），反而子女的教育费得张罗。

　　──但，他还有饭吃。

　　让大家同他一样，豁达一些，乐观一些面对翻身路。

　　廖生，天天多以椰浆饭果腹，好过好多人。

　　椰浆饭，是星马「名饭」，Nasi Lemark，我们想起也垂涎三尺。正宗的椰浆饭，米粒与椰浆混融，奶白饱满，香气四溢，配煎蛋、鸡块、青瓜片、咸鱼仔、辣椒酱……，以芭蕉叶盛着上桌。

　　有椰浆饭，偶尔再加肉骨茶，境况怎会太坏？怎可有怨？祝你自强不息！

　果然像人的面皮

　　北方人不但喜欢「拉面」，还喜欢「拉皮」。——听上去是整容项目，合起来（拉面皮）更加象形。

　　热腾腾一碗拉面真是寒冬暖流，但凉拌的拉皮也别饶风味。

　　东北称拉皮的，西北唤凉粉、粉皮。它的同门兄弟应是粉条、粉丝，都由绿豆磨粉所造。不是透明的一层皮，便是晶莹的濑粉一样。

　　在北方市集，到处是凉粉小摊子。

　　抓一把很「酷」的凉粉进碗，然後在面前大概八至十个大碗中各拈一点，甚麽葱花、青瓜丝、香菜、芝麻、肉末、花生、榨菜、蒜泥……，再飞快地浇上红油、麻油、辣酱……。凉粉冷吃，是最普遍的小食。酱料不好则乏味。

　　在食肆，也可以是一道菜。像东北大拉皮，粉皮白肉（好女性化。不过加上蒜泥和酱料，变成印度西施，还有体味），也有各用鸡丝、海带、雪里蕻、嫩黄瓜、五香豆乾来相配。

　　粉条通常用猪肉或小鸡来炖，有时还会加上大白菜所腌的酸菜，一锅热上。那是另外的吃法。

　　不过我还是爱凉拌。

　　不很明白为甚麽绿豆可以弄出透明的粉团。也不知「切割」的机器。小贩处理凉粉团，是用一块薄薄的金属，削梨子皮那样，把它给「片」出来的，果然像人的面皮，——那麽厚！

　「汤不冷」的距离

　　听过一个名词吗？——「汤不冷的距离」。原来是五十年前英国流传的比喻，其真正的意思是：能让双亲和子女保持紧密的关系，并且能够随时提供援助。

　　其实男女之间，也应有「汤不冷的距离」。

　　最最最亲密，汤太热，会烫嘴，一时也难喝下，浪费了好汤。最最最阻隔，或已变调，若仍可为友，当然少一个仇人，到底相知相交一场，中间有碗简单的不冷的汤，就看得透了。

　　看书，在日本，也有所谓「汤不冷」，是刚煮好的味噌汁，约摄氏九十度，此时食用，汤的温度恰到好处，是适温，大概摄氏六十五到七十度。

　　这三十分钟，并未受外间因素影响而冷却，但又不能绝对保持最初的状态，是稍稍的降温，又有心维系，喝时仍可冒烟。

　　一切与时间、速度、距离，息息相关，但又不是最重要的。

　　令汤不冷，是一种心事。

　　父母最没要求了，子女任何时刻回家，他们说：「很快有汤饮。」忙不迭去热好一锅汤，给你端出来。——是的，随时。你想想，子女为父母热汤，又有多少回呢？

　　男人忽略了他的女人，和厨中长期汤不冷。而「距离」，在於对「习惯」的轻视。

　格雷伯爵红茶面包

　　面包店新产品，是「格雷伯爵红茶面包」。

　　每回走过不同的面包店，我都被香味吸引。而每家都有特色：香草、洋葱、甘笋、南瓜、小麦胚芽、提子、粟米、牛奶、咖啡，黑糖、红豆……统统给造了面包，也有宣扬含高钙，或高纤，或令人「聪明」、「快乐」的面包。

　　Earl Grey Tea的招牌香味，来自佛手柑。

　　这店说，他们的新面包，注入中国红茶、印度大吉岭茶、锡兰红茶，再加上令人着迷的佛手柑香油制造。我连忙买了一包，它微红，混了茶叶，颜色分明，茶香和果香不算太浓，不过与众不同。

　　为了它，还泡了一壶格雷伯爵蜜糖茶相配合。

　　不知下回会不会造苹果茶蜜桃茶香橙茶面包？绿茶面包也不错。

　　便想，为甚麽没人动中国茶的脑筋？——都是一样原理：把茶叶茶汁混在面粉中吧。西式面包店用红茶造面包，中食肆也可以用我们那些青、白、红、绿、黑茶做包子。

　　一般包子用白面，已经有人入了菠菜，甘笋、芋头、番茄、番薯……。但龙井虾仁包子，不光是馅，那包子的皮也有茶香。辣子鸡丁铁观音包子？素菜茉莉包子？有没有人试造？

　人肉汤汁

　　最近柬埔寨金边某家面店附近的垃圾站，工人处理废物时，发现两个装有人类残肢的胶袋内藏带刀痕的趾骨、腿骨、肋骨、一个肺和少量红棕色的头发。

　　警方因切割「恰到好处」，怀疑出自屠夫专家之手。推测受害者为一外籍少女。被肢解、煮熟，用来炮制汤面给客人吃。

　　这也不是新闻了。在一本《日本真人妙事实录》中看过，某社团大佬和四名手下把一名叛徒杀死了，放血斩件，用车运走碎尸。——谁知黑社会也有乌龙王，竟剩下一只断掌。留守大本营的两个男人慌起来，手足无措，最後给扔进一个汤锅，与猪骨头熬个稀烂，发出阵阵肉香，吸引了无数来光顾吃拉面的客人。二人不肯卖，被投诉，揭发凶案。

　　中国人在这方面最有经验，古时候，舍不得吃自己的骨肉，便易子而食。在战争、饥荒、文革期间，很多人吃过人肉。据说，人肉除了鲜美，还带奇香，我有个故事收在《吃眼睛的女人》中，便用人肉熬了一桶卤斗去卤鹅，延伸数十年……。

　「赴汤蹈火」才开心

　　天气冷了，又到了吃火锅的时节。近日火锅店争相在汤底上做工夫。有的用药材，有的用水果。还有麻辣、清甜、滋补……的口味。

　　不过我觉得清汤也不错，到了最後，所有材料和肉的精华，令清汤变成丰富的靓汤，原汁原味。

　　我不喜欢吃日式的「纸火锅」。虽然它已有十多年历史，亮相也以精致取胜，是悦目多於赏心，嫌它不「痛快」。

　　火锅用纸是日本运到的略厚的白纸。根据简单科学原理，纸锅有水份，火不能把纸燃烧。所以汤渐滚，可以涮肉。

　　纸火锅的食物，都是清淡的海鲜、蔬菜，几片昂贵的雪花牛肉，愈吃愈饿。原来纸还可以吸油，可想而知是多麽的「克制」。间中一次也算好玩，是个话题。但有点像出家人清修自持，恬淡温柔。一人一炉。

　　其实吃火锅，重要的是气氛。

　　最好用炭炉和铜锅，人烟稠密，一室皆暖，「赴汤蹈火」：汤要滚，火要猛，菜和肉要多，还有，人要开心。……

　橘子不要哭

张潮的《幽梦影》

　　清代才子张潮，留给世人一本好书。它是一本灵巧、聪明、幽默的格言妙论。

　　我很喜欢看“语录”，所以推介《幽梦影》。手上的是民国旧书的影印本而已。那是多年前一位朋友K送给我留念的。今天坊间已有中英文对照本出版，但封面上写他是明人。（翻资料：张潮，文学家，字山来，号心斋，安徽歙县人，生于一六五零。曾任翰林孔目。以刊刻丛书为世人所称——明亡于一六四四年，李自成攻入北京止。那么他应该是夹缝人了。）

　　不管是明末或清初，但《幽梦影》的佳句甚多。这三个字虽听来温柔婉约，如惺忪绮梦，却是才气横溢。

　　都说香港语文程度浅，此书并不艰涩深奥，掀掀必有所得。摘录一些句子：“情必近于痴而始真，才必兼乎趣而始化。”“多情者必好色，而好色者未必净属多情；红颜者必薄命，而薄命者未必属红颜；能诗者必好酒，而好酒者未必净属能诗。”“蛛为蝶之敌国，驴为马之附庸。”“妾美不如妻贤，钱多不如境顺。”“律己宜带秋气，处世宜带春风。”“痛可忍而痒不可忍，苦可耐而酸不可耐。”“庄周梦而为蝴蝶，庄周之幸也。蝴蝶梦而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

　有点火，有点邪，有点坏

　　一个导演说：“拍戏，无论你拍什么戏，最要紧要有火。”有火，拍自己喜欢拍的东西，即使很凄惨，“捱”得要死，都有满足感。

　　——其实做人也要有火，有火，才有动力。爱人，更加要有火，否则原地踏步，不进则退。

　　火除了燃烧，还带有悲壮，——因为它始终会熄灭，力尽沦落，气绝身亡。它推动你在某一时刻坚持、任性、无惧，和充满灵感。当你说，“怕什么？大不了——”时，你好猛。

　　我以为，导演不但要有火，还有有点邪，有点坏，有点不羁，作品才好看。电影是偏门、是桃花、是幻象，四平八稳正气圆润，可以放在教育电视，或中央台，或参加金鸡百花奖，模范人物还可以当上影帝影后。

　　电影、小说、画作、诗词、戏剧、音乐——一切创作，好听好看，字里行间带着魅惑的，都不会工整。艺术而“工整”，便是一种罪行。举例：蒲松龄的《聊斋》传诵一时，天马行空，正中带邪；他阁下的诗，一点也不迷人，甚至闷，只是个糟老头的叹谓，正因太过“实”。

　　一个慈悲而善良的艺术家，做人八十五分，作品只能“见仁见智”了。

　　——同理，很不幸，女人喜欢的男人，总是有点火，有点邪，有点坏，有点不羁。即使凶终隙末。

　最爱和次爱

　　他俩还没有真正开始呢。女人问男人：“假如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你的最爱，一个是你的次爱。——最爱哪个不能十分确定是不是接受你，你会不会选择了次爱那个？”“我当然还是要最爱那个。”“但那是不确定的。”女人说，“最爱跑了，你不要次爱吗？”男人慢条斯理：“我会把次爱变成最爱”又道：“一个人的心放不下两个人。”所以她才放心了。

　　一个人的心放不下两个人？怎么会？心的体积很小，但容量很大。再多也放得下，并且男人无所谓“最爱”、“次爱”。

　　统统是他的“次爱”，——假如他最爱自己。

　　统统是他的“最爱”，——当面对任何他想征服的女人，单对单，这两个字不难出口。又不需本钱。

　　或者，在某一个特定时空是“最爱”，过后沦为“次爱”，并非谁的错。

　　在没得选择的情况下，把次爱变成最爱是妥协。在有的选择的情况下，把最爱变成次爱是取舍。

　　这样忐忑很无聊，但世上的女人都为此，一生困扰不安。

　鲸鱼屋的愿望

　　欧洲电影节中，有部改变自著名小说的奥地利电影《鱼乐无穷》。

　　这个名字我们天天见面，乃亚视最佳作品之一（另一为《亚视四十年经典重温》）。

　　看简介，这德语对白英文字幕的电影原来很好玩。

　　苏菲继承了一份奇怪的遗产，便是防腐处理的“鲸鱼屋”。巨大的鲸鱼屋有着神秘力量：任何人只要和苏菲在鱼腹内发生性行为达高潮，便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因有一个男人这样干了，他希望抛弃了的女人玛利亚回头。果然如愿。

　　苏菲另找个男人再实验一下，阴错阳差，把新娘子玛利亚变成一条狗。

　　为了解咒，苏菲只好设法劝说村中男人来交合、许愿、好使玛利亚回复人形。

　　但试问谁肯牺牲自己的精液和愿望？

　　弥天大祸因而一发不可收拾——这是一个黑色喜剧？成年人的童话故事？庸俗小市民的写照？

　　不。这其实是一个悲剧。

　　——梦想绝大部分不能成真。能够实现的，都不是我们真心需要的。我们想要一个人，很多时只得到一条狗。至此，配额刚好用完。

　　我们若只有一个许愿的机会，恐慌忙乱，不知如何使用。

　　转瞬，又失去了。

　没有这样的人

　　某选美评判一再表示，，她与其他几位在评判时早已取得共识，所以冠亚季军绝对是评判的心水。她说：“十二个女孩子中，是没有靓到可以不考虑它们的操行就给她们拿奖的。”——世上哪有“惊为天人”，可完全不作任何考虑便全部投她一票的美女？若有，相由心生，一定亦令人如沐春风。既然没有，一切便只是小众的比较了。

　　靓不靓，得公认。

　　选美年年有。当选的认为公平，落选的认为黑暗而“贱”（好新鲜的形容词。岂非也踹了自己一脚？）累得有头有面的评判们出来澄清一番，以示要“造马”也不易，不容收买之类。此乃后遗症。

　　一场游戏，都是些十来二十岁博出位的小女孩，真叹为观止。

　　——不要紧，明年又再继续跳舞。知识评判的话，很有点意思。

　　没有人靓到可不讲操行？借用一下。同理：——没有人有才华到可不讲风骨。

　　没有人得势到可不问良心。

　　没有人能干到可不靠朋友。

　　没有人霸道到可不求事实真相。

　　没有人富贵到可不信命。

　　没有人幸运到可不择手段。

　　没有人聪明到可不堕落情网。

　　没有人——

　风流才成就品位

　　十五岁踏足娱乐圈的广告模特，开始要适应名利场的是是非非。

　　某日传媒追问成龙，他儿子的绯闻，成龙的原句我们不清楚，不过见报的大概是“她不适合我儿子”、“祖明品位没这样低”、“不知所谓”——之类。小女孩委屈落泪，并且放弃自荐当他新片女角。

　　然后成龙公开向她道歉。

　　姑且勿论是否“言重”，不过意思也是对她“无意”（包括儿子）。成龙一向心直口快且具江湖地位——他有个好处，一旦失言误伤了人，马上道歉。唯一不必道歉的，是痛斥字母先生并呼吁圈内人拒绝拍摄骗财骗色电影，果然一呼百应，大快人心。

　　但关乎小南海小女孩的taste，便很有趣。事实上，任何大人都认为小孩taste不够高。——因为经验不足。

　　任何一位“资深”男人，闯荡情场阅人无数，感觉又怎么会与初出茅庐者相同？他们的要求更高，对女人的品位当然有自己的一套。

　　男人“风流”，品位便是他的“成就”。——无名无利只敢对靓妹及庸脂俗粉起痰的，则只属“咸湿佬”、“金鱼佬”、“核突佬”。

　　是的，很势利。正如女人，身份相同，但名堂等级分为“红颜知己”、“女友”、“女伴”、“二奶”、“狐狸精”、“鸡”。

　为了八千帧照片

　　曾看过一则新闻：男人与妻子三十年婚姻破裂，正式离婚，女儿亦已返美继续读书。——但男人兴讼。

　　二人有关财产分配问题，已一一在庭外解决，应该不是为了钱。

　　他是为了“回忆”。

　　男人自中学时代已爱上摄影，到目前为止仍是他唯一沉迷的嗜好，积蓄都花在摄影和买器材上。过去三十年，他为自己建立的家庭拍下至少八千帧照片，记录了历史和珍贵的回忆片段，如婚礼、外游、女儿成长过程、生日派对、学校生活、比赛——总之是生活的一点一滴，喜怒哀乐，——他的前半生！

　　他与前妻口头上达成协议，八千帧照片全归他所有，但到期日她只交还两叠。为此他不惜兴讼，持法官搜查令到她寓所搜回旧照。

　　他不是为了房子、财产、古董、珠宝首饰、股份、业权——等必争之物痛苦，而是为了追不回的岁月，留点痕迹。在他心目中，比钱更重要。

　　女人一定非常恨他，清楚他的“死穴”了（他相信她还暗中收起一部分）。

　　旧照片而已，科技发达，统统一式两份，各自纪念，不就完了吗？——说是他的前半生，也是她的前半生，都一样珍贵。

　　她也许只是要他焦灼、伤心、难过，急如热锅上蚂蚁，然后央求。是故意的吧？

　像太子丹的男人

　　有些波士很温情，待下属如家人，嘘寒问暖，关心起居和感情生活，于是你不好意思向长辈要求加薪。有些波士很刻薄，出一元要买回十元的劳力，你付九成他也给你脸色看，还动辄扣人工。有些波士很COOL，你同他是牛郎织女，中间永远隔着一道银河，但是货银两讫，互不拖欠，来去自如。有些波士很厉害，他要的人，礼贤下士纡尊降贵，提供不能抗拒的条件，对方也没有说“不”的余地。

　　最厉害的波士就是燕太子丹。他谋复国招贤能，看中荆坷，但对刺秦的死亡约会绝口不提。同游共处时，荆坷赞赏弹琴的美女手巧，他命人把双手剁下来用玉盘盛了相赠。荆轲无意中说：“千里马的肝美味。”他又杀了名驹，把肝煮好奉上。

　　是他待他太厚吗？当然不，只是“收买”的手段高明。震撼的你，只好豁命。

　　幸而庸碌的我们没此际遇，不是没有太子丹，却是荆轲太少，利用价值不高。

　　情人分类也一样——温柔的情人好的闲，朝夕问候你饥寒，不需本钱，浸淫在爱河中的你可能依旧饥寒。刻薄的情人要求你身兼神女圣女荡女和职业妇女。COOL的情人不吃醋不着紧，不过若他吃定你，你还是依时依候去相逢。

　　最恐怖是像太子丹。女人并无指定动作，是他阁下自选动作，但全属“大动作”，既做了，她就是欠他。领了这份情，走也走不了，除非以血来偿。男人对你好的过分，要衡量是否还的起。

　男女最大的诱惑

　　电视节目中有一项对话。

　　先问男人：“最大的诱惑是什么？——（一）权势；（二）财富；（三）美色。”三种都想要？但对男人来说，最原始的诱惑应是“美色”，非常直接的反应。男人不一定“爱”，若“喜欢”，已很容易心动。年轻的男人经不起，先做了再说。

　　“财富”最实在了，虽然钱买不到所有的东西，但也可换取不少。有了财富，不必讲废话。以钞票做通行证，有些关卡形同虚设。

　　男人当然向往“醒握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年轻时先要（三），渐渐明白（二）的重要。两者都有了，至高境界是攀到（一）。

　　——只是，一开始就有了权势，其他两样必会跟着来。“权势”不但是提款卡，还是壮阳药。

　　又问女人：“最大的诱惑是什么？——（一）名气；（二）利益；（三）爱情。”最多女人拣“爱情”，并且付出所有的力气去追求真爱。被辜负的女人如在末日，不原谅他又痛恨自己，一直消沉。受过伤的女人，以后不轻易相信爱情了。

　　反而觉得切身的“利益”重要。贫贱夫妻固然百事哀，自由自主自得其乐的生活，何尝不是交易？没有利益还得倒赔？谁愿？

　　——对女人而言，有了“名气”，她的路就更好走了，利益可尾随而至，但追求名女人的男人，她不免起戒心。

　六菖十菊

　　我们不再喜欢的人，不爱之物，或曾经有用，今天不需要，摆在一处也碍眼，碍手碍脚的，称之“秋后扇”。弃之不可惜。

　　也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较雄性。“秋扇见捐”多是女人自怜自怨自艾之语，十分软弱。

　　其实女人一旦抛弃一个男人，还把他当“冬扇”呢。“冬扇”比“秋扇更惹嫌，下场更悲惨。因为女人更狠。

　　另一不合时宜之极的是“夏炉”——虽然我们可以在夏天大开冷气刷羊肉，暖花雕喝。但若没有空调，打死不干。

　　在日本买了一批掌中书，手掌大小，是角川mini文库出版。其一是新编《现代言语——四字熟语》。大部分偷师自中国，改头换面；小部分具和风，民族特色。

　　有“夏炉冬扇”之语，同义的是“六菖十菊”。即“六日之菖蒲，十日之菊”。因为日本节分，五月五日（那是他们新历端午）必要摆插菖蒲花，六日就不要了。九月九日的菊花，到了十日已过气，因为重阳已去——节日之花得“及时”，“应节”，一夜之间已作废。

　　多绝情。

　　“春风骀荡”、“心猿意马”，这些是中国的成语。而“支离灭裂”、“激突暴狂”，则是日本的熟语。“成熟”度不同。

　情海浮沉也要有骨气

　　太爱一个人，是没有尊严可言的。

　　太爱一个不爱你的人，则犯贱。——但只要你愿意，所有局外人的目光、闲言、非议、嘲笑、攻击、瞧不起——，都可以不理。因为你是用家，他们不是。

　　不爱一个人，但眷恋那个人的物质、名利、权势、甜头，就是没骨气。

　　情场上的男女，也需要一点骨气。

　　吃软饭的男人，终于表白不爱那给他软饭吃的女人了。好！——大家等待他一手砸掉那碗软饭，然后傲然而起，推座他去，道：“我一分钱也不要，只要自由身！”大家喝彩。这才是有骨气的男人呀。

　　可惜，拖拖拉拉，难看。世上同道中人，引为鉴戒。下次演出好些。

　　要不软到底，要不硬起来。——吃曹操的饭，办刘备的事，倒是想的美。

　　受照顾的女人，被冷落的后宫，富豪不瞅不睬，还避开三丈远，拒诸门外。青春少女，何必千方百计半裸自杀求同情？死给他看，他也不要看。这是不自爱。一个人起码要自爱，才活得硬朗和开心。

　　“骨气”其实是一种奢侈品，常敌不过一切“实实在在”的东西，这点，大家无话可说。

　　所以，我们敬佩情海浮沉中一切自重、自主、自立的男女。偶然，还是有的。

　似笑非笑的表情

　　同一位在精神病院工作的朋友聊天。问：“什么样的病人最可怕？”在我印象中，那些目露凶光、蓄势待发的病人很恐怖。但她说：“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似笑，但非笑。脑筋一定在急速转动，你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也无法猜测他的下一步。这种表情又不凶恶，总不能先发制人。

　　精神病患者若是大哭大喊大吵大闹，可以人力或针药制服之。若沮丧、灰心、悲哀、自残、攻击他人、逃跑、捣乱——统统有迹可寻。

　　但他静静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神却随你身子转动，你走到任何地方，身后都有双眼睛在瞅着盯着，而脸上“似笑非笑”，你甚至没有理由去问他。

　　这表情，见诸正常人，也可怕。

　　大家想想，身边是否有一些这样的人？你的上司？同学？朋友？家人？爱侣？大厦管理员？司机？——你的对手？敌人？下属？你得罪过但忘记了（而对方忘不了）的人？

　　如果去嫖妓女，那妓女对你似笑非笑，——连陌生人和收你钱的人也这样对你，你还好意思吗？

　　然后，你开始练习要行使这暧昧、阴险、高深莫测的表情。于是这个城市充斥精神病患者。

　巧格力先生

　　李嘉欣称颂刘德华体形KEEP得好FIT，腹肌坚实、匀称，如一排朱古力。

　　腹肌如一排朱古力，当然可观，质感亦强，远胜肚满肠肥的“腩”。

　　但这排朱古力，应该有颜色上质地上的要求，必须是啡色朱古力，千万不能是白色朱古力。——很多男士也有“朱古力”，但那是嶙峋的骨排，又少见阳光，苍白灰败，十分文艺，可以当作琵琶弹奏。正如一排含奶油量过多的白朱古力，发出哀怨的哭音。

　　现代人爱把CHOCOLATE念作“朱古力”，其实念“巧格力”更为动听。

　　好男人除了腹肌之外，身心也应该像巧格力——它会分泌一种令人迷恋的毒素。“巧”是聪明灵巧精明，太呆滞老实，没有情趣。“格”是性格、型格、品格——，人有人格公司有公司的格，总是在言行举止之间自然流露，不能长期欺瞒。没有“格”的男人，你选了他，自己也失格。“力”比较实际，有实力有食力有权力有财力有能力，还有护花之心力。有些男人拿手欺负妇孺，以为这是力的表现，除了打女人，在其他方面完全乏力，面对强权主子，骨头酥软不坚不举，他既自阉，夫复何言？

　　正当写着巧格力之际，忽见新闻，瑞士三角巧格力的生产商，大量回收达五百吨。

　情场犹太人

　　有时我想，世上各地每天都有男女为情自杀，究竟中间有没有犹太人？

　　犹太人出名的精打细算、实际、吝啬、聪明。还有把世情看得通透，谁可占他们便宜？何况要他们殉情？

　　有人重视精神生活，但犹太人明白，只有现实最重要。爱情像果酱一样甜，没有面包，光靠果酱却是活不下去的。

　　恋爱中，如处理蜂蜜，多少总能舐到蜜；如接近香水店，多少总会沾上香。但又如扫帚清扫地板，多少总带脏，只会越用越脏。

　　爱情极美妙，对刷牙、钓鱼、入学试、驾驶飞机、储蓄、投资、打球、电脑——密友直接用处，对日常生活，亦无间接用处。

　　举个例：忘了缴电费，被CUT电，一男一女再触电，都不可以用来点灯。

　　相类说法是理直气壮的。

　　穷过的犹太人最懂了。

　　虽然，对很多人而言，爱情可以令人捱讥抵、抵抗疾病和寒冷、发奋上进、喜出望外。如同“实物”一样，功效看得见，——不过，要为这个东西送命？也会走次趄。

　　那些根本不会走次趄，绝无考虑余地，保证不肯那么笨的人，我们都称他做“情场犹太人”。

　空气中的回魂

　　小猫养久了，非常“恋主”，一天到晚缠着主人钻入她的被窝。若主人夜返，等得好不焦灼。“久别重逢”，还呜咽抱怨。主人外游，怕家务助理欠亲和，便把自己穿过的衣服放进猫蓝中，它嗅到熟悉的气味，“衣在人在”。——小猫果然“受骗”，见不到人，在篮中也睡的香甜。

　　一位忙碌的妈妈，职业妇女当然得早出晚归，但女儿同她很亲昵，经常拥抱，还时刻拥吻（响吻）。女儿8岁了，原来有个嗜好，睡醒一刹，常稚气地找妈妈的睡衣，感觉妈妈留下的气味。

　　人同人之间，相处亲密，一切已相互适应，最不能以清洁剂“一喷一抹”去掉的，是习惯了的气味。

　　远远已经闻到，他走了还闻到，是空气中的一些回魂，是个人嗅觉上的记录，入了档案，成为烙印，成为忆念中，抽象得来又太具体的一部分。

　　所有的香水、香熏、沐浴露、须后水、古龙水——都是道具、工具、但身体有独特的味道。爱一个人，往往接受他或她的味道。不爱，再昂贵的香气都没有反应。

　　一回家，是的，是这种味道了，把窗子全打开，也无法驱走。

　　——似乎与香或臭无关。

　　有一回到一位朋友家，他养了五头狗，我怕狗，他早已关起来，但室内仍充斥狗的味道。我说：“你吸收了日月精华，基本上也同声同气了吧？”他答：“汪汪！

　自残悲惨过自杀

　　一名二十一岁的四川男子，千里迢迢到深圳寻找青梅竹马恋人。她已不是他打五年级便相爱的小女孩了，背井离乡出城市打工，还南下到花花世界深圳，自此不再回信。当他找到她时，如冷水浇头，她已移情别恋，与新欢一起招呼他，落落大方。

　　男子强颜他去，痛苦辗转，终于找到一桶食用油，淋在自己身上点燃，自焚时又疼痛难忍，用石头敲打两边额角及头部，大叫大喊——他获救了，但皮肤严重烧伤，头和额也击肿。工作丢了，掩面不想见人。还要负担二万元医疗费用。“后患无穷”。

　　我想说的，是“自残”没有好结果。

　　有些人以为，我把自己折磨到此田地，难道还不感动你回心转意吗？或是怨恨活的没意思了，沦落给你看。更心灰意懒的，是为你死掉也罢——说来说去，仍是为一个不值得的人付出太多。“苦肉计”不一定奏效。顶多换来同情。而同情是支撑不起白头偕老的。

　　人家不爱你，没挑拣你，一定经过衡量、选择、取舍。你的条件够不上。身体健全但运气不济，还有路可走。用尽方法来残害自己，“本钱”必然越来越少，胜出机会越来越微。一个男人，站不起来，连养活自己也吃力，如何面对社会？再觅春天？

　　——自残的下场悲惨过自杀。

　转向“执过位”

　　女人的一段感情过去了，结婚纪念日对她而言没有意义。当天是同一班朋友出埠去，十几小时航程，说说笑笑，很累。飞抵目的地，即奔上房间倒头大睡。

　　睡醒后，把人生目标“执过位”。

　　从前是爱情放第一位，重新排列以后，变了：一健康二事业三感情（亲情和友情）

　　四财富五爱情爱情一下子沉底，可见女人觉悟，今后要爱自己多一些。

　　一至四，都令自己快乐，毋须倚仗外力。事到如今，还得站起来，面不改容，还得“说说笑笑”。身体差一点精力少一分也挺不住。一个女人，再没有“身份”，也要注意“身体”。

　　——虽然，老实说，没有一个女人心甘情愿把爱情排第五位的。总是被迫的。

　　但因世事常变，人生目标何妨不时“执过位”。“起过风”，又是一条好汉。切忌在同一位置上磨烂席，起来透透气吧。你我只获配给一张席，沉迷也就沉沦。

　　其实人人要的都差不多这几样。没什么新意。因应自己心情和机遇来要，识时务，只为稍有把握而已。谁又是大赢家？

　　恨是消耗，自爱是补给遇到不开心的事，失意的时候，很多发泄方式其实是“消耗”。

　　剪发，去掉烦恼丝。

　　购物，花费一笔钱。

　　发律师信、打官司，中间人受益。

　　发脾气、扔掷、破坏、得罪人、打架、自虐、自残、决裂、辞工、把支票撕成碎片扔向对方以挽回自尊——统统是“消耗”。

　　消耗有一种浪费得起的快感。——最痛快的手势是“我不要！”、“谁稀罕”的手势。虽然，事后还得结帐、收拾残局。重要的是发泄。无所谓，你既然不快乐，何必令自己继续受苦？“忍”是心头一把刀。

　　不过有些发泄不同“消耗”，可以“补给”。

　　一位新导演说，拍戏过程很失望，批评多，情绪低落，失去自信，于是他去健身。做运动会产生一些“快乐和尔蒙”，起码自己的BODY不会倒下来。另外还吃大吃维生素、鸡精、燕窝。

　　一个人的“心”再崩裂枯朽，“身”还得保持状态，必须健康强壮，支撑起软弱的灵魂。不健身，也要睡得好。有女星说：“我绝对不准许自己失眠。”在困难时刻，上床深呼吸三下，送自己入黑甜梦乡。

　　——恨是“消耗”。自爱是“补给”。

　曾经全是优点

　　绯闻多多的年轻名模，其前女友接受传媒访问，给他的评语是：“占有欲太强。

　　妒忌心重。易呷醋。

　　不让我和其他异性约会。“所以与他分手是明智选择。

　　——但，男欢女爱，中间容不下一粒砂。情到浓时，以上不全都是“优点”吗？

　　“他把我放在第一位。霸占了身心。

　　他看不过任何人向我献殷勤，因为他是对我最好的。

　　他不准许我漂泊，只能跟定唯一的爱人。“多少女人为了男人不符合这些条件，对她冷淡，甚至已经没有时间心情和力气吃醋了，觉得非常苦恼，肝肠寸断。

　　若他心里有其他人了，又怎会着紧你同谁约会？自己也忙呀。

　　在那个时候，女人会怀念最初最初，他是多么容易为鸡毛蒜皮的事嫉妒，并且大兴问罪之师，又因为语气太重，令你委屈不快，马上用尽方法道歉和自责————最重要的，正因未曾分手。仍在一起，所有缺点都“仍”是优点。

　　一旦爱情褪色，是陌路人了，做什么也惹嫌。心中没有你，经过抉择，失去你也是明智。

　　男女之间就是这样了。

　负心没得追究

　　即使说我狠心，我也认为：“为一个已不爱你的人自杀，是非常非常非常愚蠢的。”若对方爱你，却因为环境不容，未能天荒地老，“殉情”还算值得。——但对方不爱你，你一生最爱他？那又怎样？他且有权不到殓房见最后一面。回心一想，你全情投入有自由；他另遇到更合意的，选了别人，又岂有对错可言？

　　泥足深陷得自己负全责！

　　有些男人倾家荡产奉送给女友，有些女人自动献身讨男友欢心，有些——但“心灵”不能挽回的，金钱和肉体又怎会奏效？白便宜了对方，吃好了还外带。

　　得不到的，就得不到。

　　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你跳楼、烧炭、割脉、服毒——一了百了，为痴情划下句号。千万别重来索命。带下去干吗？还嫌蠢得不够吗？

　　——能退后一步，把心放后一年，客串一个局外人，回看局中迷茫，你也瞧不起自己。很多人已经大步跨过了。当时有点痛，事后只余苦笑。犯不着赔上一条命。

　　深明大义的父母黯然：“只怪子女太痴心。”很无奈。这不是刑事案，甚至不是民事案，“负心”是没得追究的。

　　愿赌服输。

　泪是人类最小的海洋

　　“香港艺术节”的《李尔》“LEAR”（不是《李尔王》，剧作者把“王”字废掉，还原为一个沦落的平凡老人），是一个跨文化语言的作品，它的班底和演出时的语言，是中国、日本、印尼、泰国、新加坡、爪哇、棉兰——混合体。

　　——任何文化背景的人，都得透过翻译。没有字幕，我们就疑惑。这也是一种障碍。

　　看《李尔》我不大感动，但舞台设计和美术、光影是赏心悦目的。

　　他与少时看过的莎士比亚剧本不同，由女性角度全新演绎。而那女主角，是中国京剧小生江其虎（威猛的名字）反串，霸气十足。“弑父”夺位，在最后一声声：“身后之人是谁？身后之人是谁？”更显悲凉。

　　女主角有三个幻影，分别是：“野心”、“不测”与“虚荣”。我想，应该还有“猜疑”、“寂寞”和“遗忘”，是它们的私生子。

　　人人都要当主人：自己的主人，世界的主人。路上多障碍，遇父弑父遇佛弑佛，到头来是一场空。我喜欢她说：“泪是人类最小的海洋。”

　两双袜子

　　现代家居设计比前讲究，进屋后脱鞋的机会很多。

　　进屋后脱鞋，其实卫生干净，——假如你的袜子也卫生干净的话。

　　但有些人，外表整洁，件件名牌，一脱鞋，图穷匕见。正如美女装扮再好，香氛再浓，她的胸围是有污迹的。

　　脱鞋后若传出阵阵异味，固然宾主不欢。袜子又旧、又脏，还有破洞，自己恨不得就自哪个破洞一头钻进去不出来。主人也不好意思，觉得是揭穿了你不可告人的丑事。地毡的脸色一沉，当然，那样的脚踩上去，是对它的蹂躏。

　　有一段时期我在日本住，习惯了袜子就是每个人的另一双鞋。

　　认识一位女孩子，她若遇上喜欢的袜子，便一买两双。同样的东西一下子上手四件，不会厌吗？

　　世事很奇怪，你喜欢的袜子，总是无故丢失一只。还有，必然是其中一只先破了。——所以一买两双最保险。

　　这是一种“预先悲哀”的哲学，先准备好后事，才消耗得放心。

　三个骨丝袜和窄脚裤

　　“中新社”发表了一帧北京暑天“凉浸浸”的照片。

　　京城的夏季提早到来，热得令人烦躁不安。今天的北国佳丽，十分开放，都穿吊带裙，小背心，紧身T血。

　　照片中一位走过闹市的高挑秀丽女子，架着墨镜（在头上），持手机言笑吟吟。她一身装扮，是白色小T雪，黑色贴身热裤，绿色魔术贴搭带凉鞋，很时髦。同香港名模也没分别。

　　——但小姐脚上穿的，是肉色白花的尼龙短袜。

　　她身后的长发女郎，无袖长裙，但下摆的纽扣敞开，踏白色高跟鞋。一看，是穿了肉色线袜。

　　再看另一位，黑色背心裙，黑墨镜，平底凉鞋。——如指定动作般，亦穿了三个骨丝袜。

　　在热闹而追上潮流的京城，随便捕捉三位摩登女性，“无一幸免”，都摆脱不了肉色丝（线）袜。这双袜子，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传统，是一个标志，叫人轻易认出她们身世。

　　那天看娱乐版，见好姨薛家燕在新剧扮庙街的老鸡。她的戏衣是彩色T雪衬桃红窄脚裤，和豹纹上衣衬黑色闪亮窄脚裤，透明银色高跟凉鞋。极度神似。叹为观止。

　　而这些把肥满下身“箍”得无呼吸余地的窄脚裤，是鸡的“制服”。

　有关品位

　　“品位”这回事虽然抽象，但有些人在不知不觉间自然流露，暴发者则一直十分讲究，不断强调自己有。成了名，个人风格强烈，Cheap至极端，成为品位，不一定是褒词。

　　我们明白，世上最好的东西最高贵的品位皆免费，清风明月爱侣亲人。而书，对比所有物质，极其便宜。好朋友是无价的。平安舒坦，亦买不到。——不过，我们更加明白，若果多点钱，还是多点品位的。

　　世人大部分喜爱挥霍，追求享受，滥情纵欲，贪图美好生活，一生中，花上不少时间精力改善个人天生庸俗低劣的品味。

　　一个有号码锁有轮子的坚实行李箱当然好过包袱。度身订做丝质睡衣羽绒被子令人睡得舒服点。富豪要求早报在他阅读以前先行烫过暖手。鹅肝酱诚然美味但清蒸小片鹅肝更为精致——最近看了Peter Mayle的《有关品味》一书，写尽富裕阶级及假象自己化身富裕阶级的人，所该知道的享受之道。Peter Mayle是《山居岁月》、《恋恋山城》的作者，笔锋机智幽默，不亢不卑。

　　看了书，你发觉纵然不原花一千镑去买一顶帽子，但也应该一尝满嘴黑珍珠似的鱼子酱——不单在赚到第一个一百万时慰劳自己，在破产前夕做悲壮的最后一举也是值得的。

　　而除了“味”，似乎“品”更重要。

　底线

　　任何人讲任何话做任何事，他的“得失”只不过是交易。根本不在乎失，当然可以得享豁出去的痛快。每一桩交易都有底线，底线由自己定，人人都不同。

　　对伴侣提出严苛的责难，底线是分手/离婚/无片瓦遮头。（通常已有后路才开口）

　　看不过眼，斥责某人，底线是万一弄僵了，不交这个朋友。（不交无所谓）

　　要求加薪，底线是不干。（必须如此。）

　　摊牌，底线是输（也服输。）

　　决不能拖拖拉拉，拖泥带水。一旦达不到目的，由它失去吧。若以什么“好死不如赖活”这般厚颜无耻的道理来开脱，便终生不易翻身，让人看扁。咦？嚷嚷一阵又留下了？还在呢？当初咋的火大？

　　“憎人富贵厌人贫”，底线是承受刻薄。——千万不要沦落、失势、摔倒、跌至谷底、，否则无论富贵或贫（即所有人）不免带着怜悯的微笑。

　　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一定要发生

　　有些事情一定要发生的。

　　我们无法阻止，只好由它。

　　例如爱情。

　　——除却爱情，还有很多：喷嚏是不能按捺着不打的，而且每个喷嚏自口腔和鼻孔冲出气流，切莫残酷地把这股气流逼回体内。

　　哈欠亦同样原理。

　　京都的桦岛和尚还道：“就是途中成功地阻止它的发生，始终它再来。总之不管好丑，一定要打发了它。”既然逆其自然反伤已身，则还是尽情解决，免留后患。

　　发热时让它消耗。疟疾时让它发抖。非常渴睡，则睡醒才干活也罢。

　　想哭得哭，不在人前流泪便找个无人之处发泄、好好舐净伤口重出江湖。

　　病就病，有得病，证明我们还有抵抗力，因此原谅了它。

　　若勾魂使者作不速之客，你又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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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腰

裁破鸳鸯怨剪刀

　　(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1996年7月第一版，1996年7月第一次印刷)

　　一年将尽，我在收拾抽屉时，发现一盒几被遗忘的录音带，一看，是小明星。不知什么时候所买。

　　但岁暮，听小明星是特别辛酸的。----因为唱来就象啼血。

　　我印象最深，是她一生（1913-1942）为情伤，为曲亡。死于29岁，台上的《秋坟》，正为绝唱。吐血昏迷。

　　死时乃农历七月十四日。《秋坟》成为自己的畿语。

　　"小明星"是个瑟缩偏怜的艺名。星而小，如泣如诉。一个人的名字便是她的故事。她的曲子又是她的际遇。倒像为了唱几厥歌匆匆来世上一趟似地。

　　"星腔"名曲，以王心帆和吴一帆所撰最为缠绵悱恻。歌者中性，唱平喉，擅南音，以悲腔诉说一个至简单却深沉的字。没听过她唱快乐的曲子。--因为她不曾快乐过。半生佻达任情纵，情意加浓--。亦很苦。

　　那么风风光光的一代歌伶，其实晚境相当幽怨。

　　但说小明星，不能不记王心帆。

　　王老去年8月辞世。（也是一座"秋坟"）

　　他与小明星感情微妙痴绝。

　　二人从未道破一个"情"字，但他一直在她身边。在她匍踏歌坛时，渴求好曲，央请中间人介绍认识：报人、编剧家、撰曲人，自是文采风流的才子。（我见过他二三十年代的照片，极清奇）而他对她声韵亦甚欣赏。于是自《痴云》一曲开始了。

　　他不断送曲子给她，不受酬。她拿到新词，总是反复吟唱，把曲点正叮板。先在他耳畔低唱一回，问他满不满意？清唱，比有铉管拍和更醉人。

　　他见尽她身畔川流不息的追求者，当她爱上其中一个男子，便向他坦白。有些是阔少，有些是文人，有些是顾曲周郎。--当她为情惆怅伤痛时，竟也不加掩饰在他跟前落泪。她曾为年轻才俊花尽积蓄，供之到外国学音乐后遭弃。也有南天王的兄长用尽办法，要纳为小星。

　　把心事相问，他叹道："薄命怜卿甘作妾"她就不嫁了。

　　王心帆曾为张月儿撰过一曲。小明星嫉妒了。让我试写这场戏：--

　　"《花月留痕》是不是你写的？"

　　"是。此曲说来有个故事哪"

　　"是么"

　　"一个小说，写男子痴恋名妓--"

　　"哦？你好偏心，有此好曲，也不给我。你不是答应过，有暇写曲，一定给我？我喜欢唱你的曲呀。你却给了月儿！"

　　"不不不，别误会。我写此曲时你还未出道。而且，此曲也不是给月儿唱的，是给郭湘文唱的。你别耍蛮。"

　　"--"

　　"好了，再写一支给你唱，曲句要好过这也不难。你可笑了吧？"

　　"为什么郭湘文不唱？为什么月儿却唱到呢？为什么你不先给我唱呢？--"

　　--小明星去世50年后，王心帆方逝。

　　他写过的词儿：

　　"思往事，记惺忪。看灯人异去年容。可恨莺儿频唤梦，情丝轻袅断魂风。"

　　"向何处，吊湘灵，枫林月冷，更愁人。青粼乱走，掩映翠微间。"

　　"可怜蝴蝶生前梦，谁续春蚕死后绒。只怨句墙角朱燔，无力护拥，致使网得明珠，上手亦空"

　　"抛残珠粉铺黄雾，才使我裁破鸳鸯怨剪刀"--

　　王90多高寿。

　　终生不娶。

　冷奴

　　豆腐，在日本叫做"冷奴"。

　　它是这样上桌的：一个小小的玻璃皿，以冰镇着一方块雪白豆腐，毫无破绽，傲视同伎。上面斜斜摆放一个长柄的金菇和一朵芜茜。这一客冷奴，真贵，几乎同刺生一般身价。假得象幻觉，故并不敢惊动。

　　冷奴，为了它的名字，想：因为冷，所以寂寞如奴；或因为是奴，所以冷。谁给一方块豆腐起了个这样的好名字？

　　但我是个鄙俗的人。未几，已十分疲于尊敬它了。我最喜欢吃的豆腐，不是这种。是在上海，小小的店子贩卖"豆腐脑"，热腾腾的一碗，上面遍洒小虾米、葱花、榨菜末、酱料，又淋上滚油、麻油、辣油。--就像一个脑那么烦琐缤纷。每碗只卖人民币一角钱。我吃了两碗，又吃了油条，半个烧饼。后来，便觉得不单是胃，连脑袋也撑了。这是一个老百姓的生涯啊。

　龟兔下集

　　龟兔竞走，兔因骄傲轻敌，中途睡了懒觉，醒来时龟已奋勇坚毅走毕全程，兔落败了。故事本来是这样的。

　　--不过，有下集。

　　谁说兔因为骄傲？不！这是一个凄艳的爱情故事。兔爱上了龟，只因为差距太远，兔便刻意地让它一程，好叫它赢一次，彼此各不亏缺。兔需要比较好的借口来让赛，所以担演了一个"奸"的角色，它的牺牲不云不大。它成全了龟，二者距离渐近了，以为好日子就在眼前。但龟并不明白，它的胜利原建筑杂对方的自我压抑，它以为自己真正长了本领，沾沾暗喜，不可一世，对兔一贯的成就也看不起了。兔的家族都不能容忍兔为了爱情而轻贱了本身的能耐。龟的家族也蠢钝至竟不愿担了虚名。于是二者再行竞赛一次--

　　--这下集，才是故事最精彩的部分。

　力尽而死

　　〈吉赛尔〉第二集第二幕：午夜时分，一众在婚前殉情的少女幽灵，现身施行报复了。他们遇到男子，便强迫他不停跳舞，直至力尽而死。

　　吉塞尔也是幽灵之一。那一天，她发觉自己的情人原是个伯爵，乔装村民来追求她，两情相悦，真相即被揭露--他的未婚妻是公爵千金。青天霹雳的吉塞尔，登时发狂，抓起情人佩剑自刺--

　　幽灵之后命令她以舞蹈引诱这男子。漫漫长夜，他跳至筋疲力尽了，就在倦极不支之际，她令他挨近墓前的十字架，庀荫他。天际露白，魔法消失，幽灵一一冉退。

　　--别以为吉塞尔是为了爱，她的报复正是要他"苟存性命于乱世"。你看，为跳舞跳至力尽而死？多快乐！能够这般遐意地了断，真是几生修来。

　　不不不。要他活着：为黍稷稻梁谋；为自责为憎恨；为此生来得冤枉而不忿、不平；为老、为病；为种种失意种种苦难压力--。让他为这些力尽而死。

　火气

　　阿成让我们看他带自北京的朋友的作品，是一批剪纸和画。

　　这些作品，他都没有好好地裱起来糊起来，只是随随便便放于椅上，由喜欢的人信手拈来看，看完后又信手扔作一堆。

　　有人问：怎么不装裱好折叠整齐呢？

　　阿成有很奇怪的论调。他说，新画就的作品，往往"火气"大，不能就此张悬，应该随意由众人拈在手上，把玩把玩，这样传看一阵，待得火消。而且，擅画的人，怕那火气，也不爱用新笔、新墨、新纸。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火气"的见解，不算明白。我只联念，火气？是不是一种"急噪"的感觉？不醇不化，急功近利。也许不止是画，任何作品，能够扔在随手可拈的地方，把玩改动提炼，十年八年，才公诸于世，敢情消火。--不过这很难办得到，风头火势马上过去了，到头来反情愿一笔勾销。

　裸女宫扇

　　还是说阿城自北京带来的那批画。

　　他的朋友不知如何，净画古代裸女。穿得最多的也不过一个小肚兜，大都身无寸缕，以"巧妙"的姿态亮相，半睡半醒半欹半坐，十分趣致。上面又有豪不经意的题字，东倒西歪孩儿笔墨："清不可以无色，色亦不可以无情。美人不淫，是泥美人。英雄不邪，乃死英雄。痛语。"之类。

　　你猜我自这二三十幅画像中，发现了什么？美人闷，不管亮相在什么画纸上--甚至有糊窗的纸；不管什么姿态、季节、背景、环境--，这批裸女，不穿衣服不打紧，手中一定拿着一柄团团宫扇。

　　这就是女人--女人没有安全感，女人的手更没有安全感。所以她们非得拿者一点什么才成。即使她坦荡荡，还是放心不下，天真而又徨惑。真的，连《花花公子》上新一代的裸女，手上不是也拿着一点什么吗？

　一定

　　我之所以向往粤语陈片境界，完全因为在那些古老故事中，总是逢凶化吉，履险如夷、顺水推舟、剑合钗圆。那么完美、欢乐。一切的挫折只是过眼云烟。一切都有定数。

　　每一次，主角被杀头时，一定飞霜下雪，刀下留人，要不，一定横来一支冷箭，正中举刀欲砍的侩子手背心。每一次，产子时一定找到山神庙，一定有个破碗在场供她断脐带之用。每一次，忠的被奸的暗算，千钧一发，一定有高人发出金钱镖。匪徒扳枪，一定有探长来包围。误入机关，一定会中途故障。预备喝毒酒，一定会碰倒、惊吓、失手倾泻--总之一定喝不下去，要是喝下去，那便一定不是毒酒，而只是一碗被皇后暗中掉包的醋。为郎头断也心甜，一定不会断头。含笑饮砒霜，一定不必饮。清宫斩节妇，节妇斩情夫，一定无罪释放。有情人，一定成眷属。--粤语陈片乃吾等之乌托邦。

　芭蕾舞男

　　各种舞蹈表演中，芭蕾舞男的表演是最不好看的了。先不说那"舞衣"，给我的感觉永远是"图穷匕现"，毫无美感，也毫不性感。说到动作，总是当舞女的跟班，一味靠托。

　　当然，我只是说"不好看"，没说他"不重要"。

　　--我甚至最景仰芭蕾舞男的一切所作所为。

　　是的，他总是当舞女的跟班，不过用心一看，便会明白，他不是跟班，他是靠山。他在她身后，永远有力、伟大、任重道远、默默耕耘，礼让她幼稚地享受一切风头而不悔。她一纵身，便升到半天高，她私心明白：是他把她托举到半天高的，她不能没有他，末了还得靠他把她带下台。还有，无论她如何任性地旋身、飞跃、大跳小跳、狼奔豸突，他总在最重要的一刻，险险把她抱住扶住，所以她从不跌倒，却也跳不出他掌握之外。

　　他地位多重要。好不好看是其次了。

　　悟空

　　我喜欢一个象悟空那样的好朋友。

　　他是天下间一流的--就可惜不是人。但只此而已，他比人好。如果要细数其优点，罄竹难书啊。他简直"侠骨柔肠"，但又无限蛊惑，充满情趣。

　　在水帘洞当美猴王，一派王者风范。大闹天宫，偷桃盗丹，又天真无邪。醉酒后一不小心，得意忘形露出马脚，毫不做作。他的跟斗翻得好，三达白骨精时，多么英明神武。屡被师傅驱逐，含冤不忍离去，忠心耿直。戏弄猪八戒，妙趣横生；面对妖魔邪道，聪明灵巧，身手矫健，输了便自嘲，然后图谋应变。他不易为蜘蛛精色诱。虽然其师父唐三藏那么窝囊废，却又因着正义和信诺，肩挑重任负责到底，真是没得说了（如果我是悟空，怕早已把唐僧干掉。谁肯忍？）。

　　悟空是我的偶像。

　　才女

　　世上还真的有人清高到不想做才女？不不不。我自一岁起，毕生志愿便是当个"才女"。--可惜，这二字太轻贱了。如每人都有一个的襟章，卖旗日的旗；要不，便成了一种讽刺反语，伤透自尊，要来何用？惟有含悲忍泪地罢手/退却/漠视/看不起/践踏。

　　但，从前本人是不会这样的悲观绝望的。总是想：如果它是职业，我必搏杀投身职业先修班。如果它是窄裙，我必KEEP FIT好好地穿。如果它是豆腐，我必细意双手轻捧托。如果它是笼，我必披枷带锁自投罗网。如果它是靛缸，我必拿尽生平的白布去浸染。如果它是钟，我必夜夜上链。如果它是像，我必虔诚膜拜。如果它是噩梦，我必肯用十个好梦去换取。如果它是耶稣，我，我惟有信了它。--贪慕这种虚荣呀。

　　--不过，有女皆才？譬如死后，我也会被惯性收视地目为"艳尸"的，怎么信得过？所以算了，我不做了。

　　洛阳游

　　我喜欢唐朝。我也喜欢洛阳。

　　如果有一种超越时空的机关，或是我自己"设计"的地铁车票便好了。经过电脑调拨至唐开元天宝年间，过闸，登车，闭上眼睛任由列车把我送到邙山脚下。踏上路面，信步游至魏家园子，那时他们的"魏紫"牡丹盛放，虽然参观一天，每人收费5000，不过港币兑成唐朝外汇券，也就很适用了。而洛阳牡丹，品种多达119种，丛花叠翠，国色天香。

　　看完了妖娆的牡丹，我还可以逛到端门街，那儿盛陈百戏，灯天烛地。你知啦，"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所以元宵的端门街，总见一条扫帚尾的青龙，一条卷尾的红龙，一青一红的龙灯，于鼓乐震天鞭炮齐鸣的街巷翻舞喷火，看得人心激荡。

　　--当龙灯的火焰吐尽，月也淡薄，花也倦昏，不管遇上什么，也只好乘最后一列地铁回到香港了。

　　【此文章由“文学视界”（http://www.white-collar.net）扫描校对，独家推出，如欲网上转载，请保留此行说明】

　咒语情话

　　法老王早就预计会有人盗墓，所以金字塔下有他恶毒的咒语，诅咒任何踏入他陵墓一步的人，便死于非命。听说真的有很多探险家中了招，一一无故死去。不过谁管这咒语呢？除了外来的旅人，也有不少土著来游逛、野餐、骑驴和骆驼。

　　旁若无人的情侣，牵手共坐于无涯的石块上，说那说不尽的甜言蜜语，与日月同辉。什么4000多年的历史、世界七大奇景之一、动用了230万块两吨半重的巨石建成——之类，对他们岂有丝毫意义？世界顿然的狭小而丰足。不可理喻。

　　只是，情话就象沙漠中的一汪水，最甜美的水马上消失了，只润泽了几粒黄沙。它不见了，曾经有过吗？一切徒是听觉上的回忆。只有法老王的咒语，却是沙漠中的一块石，岁月风霜，它还在，肯定在。

　　——咒语比情话恒存。

　记

　　室内、大小博物馆其实不外棺椁木乃伊的集中营；室外，无非宏伟的金字塔和诸神庙墓穴。贫瘠的埃及，世世代代拥之自豪的东西，都是一批死去的东西——中国也是。埃及令我喜欢的，不是“东西”，而是“感觉”。

　　最可爱的地方是乐蜀帝王谷的墓穴——因为太阳毒辣，一入地底，百体生凉，完全与古迹无关。

　　最怪异的是到机场车站上竟常有一头头骄傲的猫，趾高气扬地走过，不禁令人联想，啊3000多年前，埃及人奉猫为神明，还有卫斯礼“老猫”的故事。

　　最舒服的一夜，是高帆薄舟，在尼罗河上晃荡，没有风时大家在等风；有风便驶尽悝/

　　还有，最震撼的，是夜里跑入卡拿克神庙，曾是《尼罗河谋杀案》的外景。团圆满月夜，夜来蓝天带彩，廊柱环回，巨像庄严冷漠，太阳神月亮神，神秘迷离，传说有些会讲话，有些会哼小调。

　球爱

　　桌球是爱情：——

　　初上场的人，手足无措，不是使不出力，便是用力过猛，总之无能。心不在焉，心神不属，心散——散得像一个低手发力后那堆红球那么散。

　　开始时，常打不中任何球，即使在视线之内，白球与红球，往往只是四目交投，含情脉脉，一旦有所行动，亦险些擦肩过去，又失四度啦，非常自恨不争气。

　　比较有点经验，便有亲昵接触，要它，也可一击即中，不过并不经常入袋便是。此时幸保状态，得失参半。

　　到了后来，技术好了，渐渐到手了，也不免嫉妒、霸占，而且有远景，尽量加以遥控，诸多计划设计调度。

　　炉火纯青的高手，要那个球，任何颜色任何角度，多可怕，总是大小通吃，得心应手，无敌寂寞，横扫一切，清台，归于虚空。

　青花、三彩

　　我对中国古文物没有研究。不过如果一定要提最喜欢和最不喜欢的，也可一口得出来。

　　最喜欢青花瓷。明清时候的。因为第一，我爱“青花”这两个字和这两种色：洁白的瓷胎、青蓝的花纹。第二，大部分的青花瓷，上面都是缠枝。“缠枝”，不管所缠者是牡丹、葡萄、或者莲花——都有白知来龙去脉，无始无终无穷无尽的感觉，甚至感情。

　　最不喜欢三彩陶器，特别是那些俑。秦始皇兵马俑已够恐怖了，唐三彩陶俑更加粗陋阴森。那些色彩，，都呈浅黄、赭黄、哑绿。不是镇墓兽，便是男女俑。唐代仕女宫娥，微胖的委婉的，一个曲意逢迎的舞姿定格，瞪着失神，的眼睛，浑身有泥土、腐败、妖异、死不瞑目之感。三彩陶器全是死者生前的宠物、宠仆、宠妻、宠妾——，被仿制了作为殉葬者的替身，此等“冥器”，越看越怕，夜里会得发噩梦的。送给我都不要。

　窝囊

　　看《放裴》，女鬼李慧娘奋勇坚贞地维护男人，救出生天。

　　一边看，一边联想起那数之不尽的民间传奇，一想之下，咦，怎么我们大家熟悉的故事中，男人都不怎么登样？包括台上所见“美哉少年”的裴舜卿，还有那些个什么许仙、贾宝玉、梁山伯、李益——信手拈来，不是赖女人养活提携，便是躲在女人身后仗她拼老命助之脱阱。最拿手的不外赔还不是或者咳血，象头还需受保护的弱小动物，一身小眉小眼的罪过：迟到、误会、偎红倚翠、听信谗言，无甚大丈夫气概，辜负了女人一片深情。

　　别说民间男子了，连皇帝也是同一货色，看陈后主之与张丽华、唐玄宗之与杨玉环、清光绪之与珍妃——真是，自己都立足不稳，如何当靠山？稍欠身倚凭，马上败如山倒，女人全物端为他而香消玉陨。

　　太窝囊了——既不是好丈夫，连好户头也不是，要来干啥？

　夜叉

　　幸好赶得及看最后一天最后一场的《夜叉》（还是在丰富的晚餐吃到一半时，赶去的），否则我一定追悔莫及。因为它不但是近期看过的日本好电影，如《细雪》、《天国车站》、《天城峡疑案》中，最好的一部，而且——

　　也是我本质上爱看的故事。

　　而且，，名字那么动人：《夜叉》——戏中是一幅横跨男人整个背部，伸延到胸前肩臂的文身；传说中则是个妖，头角峥嵘的。

　　而且，是田中裕子和高仓健。她厌倦风尘，身随流水；他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雪花巨浪，情随事迁，一切暧昧复杂的感情，末了化为一声至简单轻叹，好象未曾发生过，都是幻觉错觉。我一直以为他在最后会为她来一场浴血翻身的，原来没有，原来不必。终于还是迟暮而默然。

　　唯一最痛恨的是投机地把女人的“萤”改名为“信”。是萤多好，只亮一个晚上，便失明了。信，真婆妈。

　意式雪糕

　　意大利雪糕，尽是红情绿意。它们的颜色鲜嫩，味道是清的，酸的，完全没有“演变为脂肪”的前景。每一次想起，我那么爱它，总兴“曾经”之感。罗马街头每一间雪糕店，都备有赏心悦目的小盒子来盛载，价钱是1000里拉、1500里拉、2000里拉——。可以随便挑拣，所以我会指指点点，要起码四种不同的颜色，粉红的、草青的、嫩黄的、浅橙的。这些颜色，常令贫瘠虚弱的日子，忽地光辉起来，象一件借来的华服。——今天晚上在酒店咖啡座聊天，原来他们举办了意大利雪糕节，所以勾引起无限怀想。于种种名目上，随手一指，反正我不知道将来的是什么。

　　雪糕上来了，是一片蛋糕状的云呢喇和拖肥，里头镶嵌了五色果子粒，铺了几颗野桑枣，最后淋上艳丽无比的士多啤梨汁，简直有“浴血江湖”的感觉。

　张爱玲

　　我觉得“张爱玲”是一口井——不但是井，且是一口任由各界人士四方君子尽情来淘的古井。大方得很，又放心得很。古井无波，越淘越有。于她又有什么损失？

　　是以拍电视的恣意炒杂锦。拍电影的恭敬谨献。写小说的谁没看过她？看完了少不免忍不住模仿一下。搅新派舞台剧的又借题发挥，沾沾光彩。迟一点也许有人把文字给舞出来了。总之各人都在她身上淘，然而，各人却又互相看不起呢，互相窃笑没有人真正领略她的好处，尽是附庸风雅，只有自己是十大杰出读者，排名甚前。

　　张爱玲除了是古井，还是紫禁城里头的出租龙袍戏服，花数元人民币租来拍个照，有些好看，有些不好看。她还是狐假虎威中的虎，藕断丝连中的藕，炼石补天中的石，群蚁附膻中的膻，闻鸡起舞中的鸡——

　　文坛寂寞得恐怖，只出一位这样的女子。

　渡假之蛆

　　有个禅师与他的弟子举行一次比赛，看谁能用比喻的方式，把自己比得最低下。

　　禅师说：“我是一头驴子”弟子说：“我是驴子的屁股”禅师说：“我是驴子的粪”弟子说：“我是粪里的蛆”

　　禅师想了半天，实在接不下去了。弟子还作补充：“我在粪里渡假啊！”——弟子大获全胜。

　　根据禅于语解说，此中深意是“物我一如”，有情无情，同圆种智，皆可成佛。

　　但是我不是那样想。这事件可否简单一点呢？即使是驴子粪里头的一条蛆虫，其实也不算最低下的。最低下的是那心态：“渡假”。因为这种完全投降放弃之贱举，永远提不起来，生生沉沦下去。在至不堪之际，只有自己，肯自救与不肯自救，才分出了高低。

　才戏

　　早在一年前便听到有关《良家妇女》的好评。在北京甚至已上了电视，香港还没机会“面世”，只在电影展中放一场。错过的人不少，很为它不平。

　　影片的开首是阐释：“女”——下跪的人：“妇”手持帚竹的女人。“良家”——命定的，逃不出桎梏：下跪、执帚、缠足、出嫁、生殖、推磨、沉塘——。虽然这是一个简单的、女人终于掌握自己命运与爱情的故事，不过女主角杏仙，身处聪明伶俐的小丈夫，诚实的情人，以及那才28岁便是一生了的婆婆之间，绵绵真情流露。全片的气氛，维持于一种凄婉而不致于落泪的层面，构图诗情画意，配乐尤其出色。

　　最令我欣赏的，是这个戏，仿佛“导演在演戏”。导演在一个不现身的角落，演得不着痕迹，似有还无。如以才情论，便属才戏。原来（如意）也是黄健中先生的作品，难怪。

　千万在场

　　酒余饭后的是非八卦集会，不在场的人，便是最不幸的人。通常大家都拣不在场的人来攻讦，嬉笑怒骂或乱箭穿心，总之“在”比“不在”占便宜，起码不好意思过分，令他难以下台。不在的话，谁管得那么多？真够呛。所以很多人爱群居生活，不是人缘好，而是千方百计在场，避过成为众人香口胶，嚼完嚼罢，一口吐掉。——他宁可去嚼别人便是。

　　其实这真是中国人的劣根性，永远不便当当面清算。一旦当了面，竟然是政治活动杀手锏，而非直截了当的人际关系。不知谁说过：“当面的责备，强如背地的爱情。”当面的责备是真；背地的爱情也是真。

　　但很多人不愿意真。

　　于是你可以想象那些趁人不在场而尽情凌迟的快感嘴脸——噫，下次千万要到呀。

　净

　　京戏行当分生、旦、净、末、丑。

　　这“净”，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净，其实即是花脸。不管是铜锤、架子、武二花；不管是红脸、黑脸、白脸，甚至虾嫫精、蝙蝠精那般的扰攘，勾脸就象画画，有近千种脸谱可循，没有一个不是花斑斑的。总之，他的化妆是最“不干净”。何以竟唤作“净”？真不明白。

　　而且这个“净”字，也是一无所有的意思（净身即时被阉！）。一般的花脸，都太“有”了，如果没有武器，也有权势，实实虚虚，怎称得上“净”？

　　看到这样的一个字，便也联想起很多名与位不相符的实况。反其道而行，却得到世人的认同接受，生生世世，沿用下去。没有人萌过推翻叛变的念头吗？是“欺骗”已成习惯？还是“不”等于“是”娇嗔的变奏？

随笔集 李碧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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